“要尝尝吗?女儿的手艺。”玉凝烟尴尬地敲敲碗。
嫡小姐玉凝烟会做饭这事,侯府里不少人都知道,可是很少有人敢来她这里蹭饭的,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一个玉子骏敢胆大包天,从要送给太子的锅里捞肉,然而今天来的这位爷,哪怕他要用抢的,玉凝烟也不敢拒绝。
“好呀,我还没尝过你的手艺呢,让我看看水平如何。”安定候愉悦地冲她眨眨眼。现现在临近中午,正是玉凝烟的小厨房菜品出锅的时候,安定候来的时间之巧,让玉凝烟几乎以为他是故意的。
玉凝烟木着脸给他盛了一碗汤,早上玉子骏已经来搜刮过一回了,他正年轻力壮,饭量也大,几乎把玉凝烟给太子准备的爱心午餐吃了一半,现在安定候再来这么一出,玉凝烟很怀疑还能不能有点菜剩下。
果然,安定候一碗汤灌下肚,眼睛一亮,点评道:“不错,快赶上你母亲给我做的了,还有吗?再来点。”
玉凝烟木着脸给他再添一碗,发愁地想今天大概是真不能给太子送汤了,随口问道:“父亲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安定候揉揉她的脑袋:“你就要出嫁了,为父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该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从怀里逃出几张印着花纹的纸,摆到玉凝烟面前。
玉凝烟疑惑地看看,认出这是这个时代所通行的银票,再看看数额,惊讶道:“父亲?”
“这是为父给你备的嫁妆,说来惭愧,你母亲嫁给我时就曾十里红妆,那时长安街上是一片万人空巷的好景象,可是父亲到底是没本事,你要嫁的是当朝太子,我却无法置办更好的一份与你了。”
玉凝烟捏着十万两银票有点发懵,这个时代物价并不高,一户正常水平的人家一月所需也不过二两银子,她这陪嫁的现金就十万两,这有些超出了她的想象。玉凝烟说:“父亲,你给我的够多了。”
“不是我给你的,这十万两是你母亲留给你的,这是你母亲曾经的嫁妆单子。”
玉凝烟接过一看,只见细细碎碎地写着“梨花木桌五张、翡翠镶银丝玉瓶一尊、金丝嵌东珠耳环五副……”种种罗列,看得人好不眼花缭乱。她疑惑地说:“这些零碎的东西,值这么多钱吗?”
安定候摇摇头:“我朝的规矩,女孩儿出嫁的嫁妆需有娘家置办的生活用品,你母亲当年带来的东西便是这些,都是经年的老物件儿了,有些东西工艺久远,根本就找不到人复制出来,可惜……”
“这里面大部分,已经被你……母亲典卖了。”
玉凝烟愣了一愣,意识到安定候后半句里的“母亲”不是指自己生母,而是说的前几天刚刚滚蛋的兰氏。安定候接着说道:“我知道这事的时候,本意是让兰氏把她擅自挪用的空缺都补上,可是后来闹出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罢……”
玉凝烟恍然,原来之前主屋那边突然闹出事来不是因为侯府的资金出了问题,而是因为查到了自己母亲留的嫁妆出了问题,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自己啊,这倒也算是间接报仇了。
“兰氏补了一些,剩下的空缺我便填上了,可是父亲穷,填上这些空缺之后就没有余钱再为你置办台面上的陪嫁了。”
玉凝烟了然地点点头,她并不怀疑这位父亲所说有假,他是个疼爱家人的好男人,自然想给女儿多办些东西,可是这一个经年在边关打仗的将军,只要不贪扣军饷,想来确实是没什么油水可捞的,家里的商铺大半是母亲留下的,因着玉子骏不要,如今已算进自己的嫁妆里,属于玉家的那些铺子,这些年握在兰氏手里,生意想想就能知道有多糟糕,若不是彻底无钱了,父亲也不会勇于在孩子面前承认自己穷的。
“我明白,父亲,我拿着这么多纹银也无用,从这里面出点钱置办台面上的东西吧?”
“不。”安定候斩钉截铁地拒绝,然后又突然吊儿郎当地说:“为父已经尽力了,我跟你哥哥商量了下,他说他要接手这个烂摊子,既然如此,为父就不管了。”
玉子骏?玉凝烟有些担忧:“父亲,您别开玩笑了,结婚的开销巨大,哪里是哥哥能承担的?就从这些银票里出吧,我吃住都在皇宫,根本用不上这么多钱。”
“你应该也听说了一点兰氏的事吧?”安定候突然道:“她动了阿雯留下的嫁妆。”
“嗯……知道一点,怎么?”
“我后来想了想,觉得这事我也有责任,以前阿雯带着丰厚的嫁妆嫁过来,府里的开销从没让我操过心,我便也就习惯了。可是兰氏哪有阿雯那样大的家业呢?是我没本事,没给她足够的花销,竟觉得堂堂男子花用媳妇的嫁妆是理所当然的,若我多往家里寄些钱,想来她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玉凝烟抽抽嘴角:“父亲,你要是身在边关都能往家里寄钱,那我们家早就因为贪污军饷被抄家了。”
“唔……所以为父要培养骏儿赚钱的能力,既然他是哥哥,那他就有责任担起自个儿妹妹的嫁妆。”
听他又绕回去,玉凝烟哭笑不得地说:“面子就那么重要吗?我少花点也是一样的。你们把钱全花在我身上,以后哥哥还娶不娶媳妇啦?有哪家闺女愿意嫁给一个负债累累的穷小子啊?”
“为父老早就听人说女孩儿要富养,前些年在边关没顾得上你,就想着现在开始富养还来不来得及。”安定候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突然有转了话头,惆怅地道:“凝烟,你是女孩儿,以后要进宫,我真是担心得紧。”
“兰氏的事确实给我敲了个很大的警钟。我在想,以后太子登基做了皇帝,他天子的私库也会到你手上,你若是手头无钱,又急着用钱,会不会动到陛下的私库里去?娘家人想见皇后都得递半天牌子请愿,你要是真的急着用钱,根本来不及通知我们的。”
玉凝烟没想到他想的那么长远,一时语塞了。
“你那些哥哥弟弟再如何,也终归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我还能护一护,可你……也许为父真的护不住啊。”安定候痛苦地闭上眼睛。
人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侯们的女孩儿已经这样难了,那么嫁入宫里的呢?安定候对家人的一颗拳拳回护之心,在面对着要入宫的玉凝烟时,终于显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