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乘风说据镇上的人讲述,云七一行是在某天傍晚时分路过那个镇子,因风雪来得急,赶不到前方的驿站,他们在镇上包了一家客栈住宿,第二日天一亮就走了。
但也就是从镇子上离开后,往下便没有人再见过他们,之后的几日一直在下雪,无论脚印还是马蹄都已无迹可寻。
三百人的队伍,就这样无声无息失去了踪迹。
谢乘风说:“那个镇子往西是一片山林,有人怀疑会不会因为雪下的太大,他们看不清路,失足跌下了山崖。”
楚昭觉得不太可能,就算看不清路,前面的人失足落崖,后面的人就会停下来,没道理三百人一起掉进去。
相比之下,她更倾向于三百人中有敌人的奸细,为了阻止云七去救张行舟,或者干脆就是为了将她引出京城,故意带错方向,把队伍带到了什么隐秘的地方。
但如果是一两个奸细,想同时骗过两百多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因此,楚昭还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可能三百人中有一半都是叛徒,或者说,三百人中可能只有云七一个是好人。
这个想法从脑海里冒出来,楚昭大冷天惊出一身冷汗。
但她并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和谢乘风探讨,只是下令队伍明日一早全速赶往宁州。
真相到底如何,她定要亲自去看一看。
云七是听了她的话才到西北去的,无论如何,她都要把云七找回来。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想到云七可能会死,楚昭更是彻夜难眠,次日一早,便率队向宁州方向而去。
经过几天的日夜兼程,这天午后,队伍终于抵达宁州。
为免惊扰百姓,楚昭下令全军在城外十里处安营扎寨,留下青玉等人在帐中照看怀安公主,自己则迫不及待地和谢乘风一起进城去往千机门的分坛。
铁锤,阿傲,萧将军,王宝藏,楚淮也都随她一同前往。
铁锤和阿傲是去保护楚昭的。
王宝藏和楚淮是去寻找商机的。
萧将军是去凑热闹的。
最近西北战事频发,为防止敌国奸细混入,城门口的排查十分严格,楚昭出示了兵部的令符,才得以顺利进城。
这令符是冯观岚给她准备的,有了这个令符,她就可以不用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行事也便利很多。
天机门神秘莫测,行踪不定,每个分坛的选址都非常隐蔽,且每隔一年就会换一个地方,寻常人轻易发现不了。
谢乘风按照那位朋友信中的提示,带着楚昭他们在城中七拐八拐转了近一个时辰,直到天色将晚,才在一个曲径通幽的小巷中找到入口。
这是一家从外面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家,他们找过去时,那家的妇人正在生火做晚饭。
丈夫在院中抡着一把斧子劈柴,总也对不准,一根柴劈几次才能劈开,惹得妇人在厨房唠唠叨叨嫌他没用,他却推说是因为斧子不够锋利。
铁锤看得着急,恨不得自己抢过斧子替他劈。
那人听到动静,拎着斧子抬起头,见门外站了好几个人,警惕道:“什么人,来我家干什么?”
谢乘风上前递出朋友的亲笔信,为防隔墙有耳,拱手道:“主人家,我们路过贵宅,天寒地冻,想进去讨口热汤暖身,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那人接过信细细辨认,烧饭的妇人也走出来,凑过去和他一起看,看完粗声道:“兵荒马乱的,谁家都不容易,你们这么多人,我这小门小户可招待不起。”
“我们给钱,不让大姐白辛苦。”谢乘风拿出一锭银子奉上。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妇人接过银子咬了一口,这才眉开眼笑地请客人进门。
“几位跟我来吧,温坛主一早就交代过的。”丈夫小声说道,示意妇人把银子还给谢乘风。
妇人舍不得,笑嘻嘻道:“我烧热汤给客人吃,这银子全当是我的辛苦费。”
“你……”
做丈夫的还要说她,被谢乘风拦住:“一点碎银,不成敬意,留着给兄弟买把好斧子。”
“哈哈哈哈……”妇人开怀大笑,麻利地把银子揣进了怀里。
丈夫颇为无奈,带着几人往堂屋里走。
虽然很顺利就进了门,楚昭仍保持警惕,对铁锤说:“你留在院中,帮这位大哥把柴劈了吧!”
铁锤巴不得,当即接过男人手里的斧子,手起斧落,一根柴像豆腐一样被劈成了两半。
男人顿时瞪圆了一双小眼睛。
妇人越发嘲笑他:“看到没,自己蠢还怨斧子钝。”
“……”男人咂咂嘴,一言不发地领着几人进了屋。
屋子不大,绕过前厅进了里间,推开后墙的门走进去,便是另外一番天地。
萧将军看着呈现在眼前的一排排井然有序的鸽舍,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数千只鸽子在里面发出咕咕咕咕的叫声,每一只都是万里挑一的优良品种,他的鸽子跟人家一比,只能拿去炖汤。
“怪道说江湖上没有天机门不知道的事,看看这些鸽子,啧啧啧,果然名不虚传。”他一脸艳羡地拉着一个正在喂鸽子的小童问道,“你们这里还招不招人,和你们老大说说,把我也收了吧,我不但会训鸽子,还会训鹰。”
小童很高冷地撇了他一眼:“不行,你太老了。”
萧将军立马急了:“胡说,我才二十出头,哪里就老了?”
小童说:“我们这里的饲者只要十五岁以下的。”
“……”萧将军很是无语,还要再为自己争取,被阿傲圈着脖子拖走了,“你不要铁锤妹妹了吗?”
萧将军顿时蔫了,在鸽子和铁锤妹妹之间左右为难了一刻,果断地选择了铁锤妹妹。
楚昭摇头笑得无奈,一行人跟随那个男人走进另一个院子。
院子回廊曲折,假山石桥,松柏葱茏,接连下了几场雪,将院中一应景观都笼罩其中,恍若人间仙境。
楚昭走在回廊上,无意间瞥见远处一个穿白色狐裘的清瘦身影,正孤零零地立在一方池塘前。
池塘结了冰,上面有两只仙鹤在交颈嬉戏。
离得远,楚昭只能隐约看到那人的侧脸,却觉得莫名的熟悉,恍若故人于缥缈梦中踏雪而来。
心底仿佛有根弦被人蓦地拨动,楚昭喃喃唤出一个名字。
她没有发出声音,那人却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唤,转头向这边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