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观岚没想到她突然问起这个,怔忡片刻后才道:“陛下离世后,臣活着实在没意思,就,就自己悄悄出宫,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追随陛下而去了。”
“什么,你……”楚昭看着他,一时哑了声。
过了许久,才叹息道:“你知道我临死前为什么要将太子托付与你吗,那时的太子已经是个成熟的君王,不需要我为他操心,我之所以把他托付给你,就是怕你想不开会随我而去,我想着,你答应了我,要用余生守护太子,就会遵守承诺,好好的活下去,谁知你……”
她指着他,摇摇头,又长叹一声:“你呀,你……”
冯观岚撩衣摆跪了下去:“陛下恕罪,臣食言了。”
“起来吧,我不怪你。”楚昭说,“但你这次一定要答应我,如果我又走在你前头,你必须给我活到寿终正寝。”
冯观岚倏忽红了眼眶:“陛下,您不能这么残忍,这一次,就让我先走吧,没有您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
“……”楚昭不知道说什么好,视线慢慢变得模糊。
因为有这样一个人,她由衷地觉得,无论哪一辈子她都值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从皇陵回宫后,立帝的事情刻不容缓地被提上了日程。
楚昭现在还是靖南王妃,能力再强,也不适合坐那个位子。
况且眼下局势动荡,天下大乱,对于思想单纯的百姓来说,肯定还是正统的皇室子孙继承大统更能安抚民心。
换一个异姓王的妃子做皇帝,在不明真相的百姓眼中,可能和亡国没什么区别,反倒给了那些造反派和起义军一个讨伐朝廷的正当理由。
因此,楚昭在和冯观岚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先从楚轩的孩子当中选一个来做皇帝。
楚轩作为一个风流成性的皇帝,最不缺的就是孩子,可偏偏皇后没给他生下孩子。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怀安公主恰恰就是楚轩的第一个孩子。
可她是个公主,生母出身又十分低微,显然不是朝臣们心中的皇帝人选。
因此,尽管楚昭非常中意于她,仍遭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反对。
楚昭对此很是生气,向冯观岚抱怨道:“他们就是瞧不起女人,我当年还不是公主呢,我一个泥腿子都能当皇帝,怀安身为长公主,为什么不行?”
“公主怎能和陛下相比?”冯观岚说,“陛下当年的江山是凭本事打下来的,跟着您的人,也都是你最忠诚的部下,自然没有人反对您,可怀安公主不仅生母出身低,且一直住在冷宫,基本的教育都欠缺,更不要说治国之道,让这样一个小姑娘来当皇帝,谁能放心得了?”
楚昭知道他说的在理,心里还是不怎么痛快。
怀安虽然知识储备不够,但她身上是有君王气魄的,别的不说,单是她在承天殿说的那番话,就不是哪个皇子都能说出口的。
而且怀安学东西很快,只要有名师悉心教导,要不了几年就能出师。
但眼下这情况,确实没有时间给她慢慢成长,无奈之下,楚昭只能将目光转向几个皇子。
楚轩一共有六个皇子,最大的八岁,最小的还在吃奶,几岁的孩子,天资再聪颖也是孩子,加上楚昭没怎么接触过他们,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更聪明。
而且挑皇帝还不只看皇帝本身,还要看皇帝生母的娘家,不能太弱,也不能太强,太弱不能给皇帝撑腰,太强了就会像贺家那样生出野心。
楚昭和诸位大臣们挑来选去,好几天也没个定论,看着那些人每天在早朝上为了皇帝人选争得面红耳赤,气的真想一咬牙自己顶上。
后来,还是冯观岚看她心焦,私下给她推荐了一个皇子。
“臣知道自己这样与规矩不合,只因实在不忍心看陛下为此烦恼,便斗胆多嘴一句,无论陛下觉得可行或不可行,都请不要怪罪于臣。”
“你说,这里又没旁人,我不会怪你的。”楚昭揉着胀疼的太阳穴,真想给自己扎几针。
冯观岚大着胆子道:“金雀宫淑妃娘娘膝下的三皇子,虽然刚满六岁,却极其聪慧,性子也比其他几位皇子更为沉稳,太学的老师都说他颇有先帝小时候的风范。
最重要的,淑妃娘家虽然势大,但三皇子却不是她亲生的,这样一来外戚的隐患就自动削减了几分,该撑的腰也照样能给他撑住了,陛下觉得这样合不合适?”
楚昭吃了一惊:“三皇子不是淑妃亲生的,那他生母是谁?”
冯观岚四下看了看,明知没有别人,还是压着嗓子道:“三皇子的生母,就是晋州云阳郡王的王妃,有一年云阳郡王带王妃来京为太后祝寿,皇帝觊觎王妃美貌,便将人强行留在宫中。
云阳郡王羞愤难当,回封地没多久便郁郁而终,王妃在宫中终日以泪洗面,很快也因容颜憔悴失了圣宠。
当时她住在金雀宫,失宠后,被安排到了偏殿,主殿让给了陛下新封的淑妃,后来,淑妃娘娘发现她怀了身孕,怕她遭人残害保不住孩子,就对外声称是自己怀了身孕。
孩子生下来,王妃血崩而亡,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思念郡王死的,这孩子,也就顺理成章的养在了淑妃名下。”
冯观岚说到这里停下来,望着楚昭复杂的神情,小心翼翼道:“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陛下觉得臣的提议如何?”
楚昭很是震惊。
她一生都没纳夫,后宫干净的寸草不生,因此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云阳郡王是楚轩的堂弟,说起来也算是她楚氏的子孙,如果他当真因为此事被活活气死,楚轩的罪孽也确实够深重的。
不过话说回来,淑妃既然把事情做得如此隐秘,冯观岚又是如何得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