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金森,又名震颤麻痹,是一种常见于中老年的神经系统变性疾病,以静止性震颤、运动迟缓等为主要特征。
林讷回忆着文献上的话,咽了咽口水。
“帕金森?这就是你给出的结论?”飞琼娘娘话音一转,“我懒得管它叫什么名字...给我治疗你所谓的‘帕金森’病,立刻!”
治...疗?林讷呆住了。
“怎么,你不愿?”床帐的声音在质疑。
林讷摆摆手解释道:“我是一名神经外科医生,在帕金森领域我擅长的是重症帕金森患者的手术治疗...但我必须解释清楚,首先,手术并不是帕金森的一线治疗选择;其次,这里没有手术的条件...”
林讷环视四周,布满灰尘的梳妆台和衣柜,虽然没有无菌环境,但是细菌病毒应该也奈何不了三千岁起步的妖人,这一点不用考虑。但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手术器械和手术刀,对于一个外科医生,手术刀就是他的命。
“也对,你看起来并无半分法力与神通,想必也施展不了你口中的‘手术’。”飞琼娘娘沉吟。
“你可以认为我是一个呆子,但你不能怀疑我的职业素养。”林讷正色。
“呆子,那你说说到底该怎么治。”飞琼娘娘提问。
“药。”林讷回答,“帕金森以对症治疗为主,药物治疗是首选。美多巴、金刚烷胺、苯海索等都是常用药物。但是这里也没有...”
“你稍等片刻,会有人把药送来。”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林讷在发呆,而飞琼娘娘的倩影隐没在重重轻纱中。
“飞琼大人,‘丹’到了。”一只长满脓疮的巨手推开了房间的大门,接着一团“腐肉刺猬”爬了进来,它身上苍白泛绿的腐肉随着蠕动不断胀破,发出“啵”、“啵”的声音。
走到房间中间后,“刺猬”身上的腐肉不断缩紧,它的“刺”一根根被挤出来,砸落到地上——林讷这才看清这不是刺,而是插在腐肉上的一口口黑棺。
黑棺打开,里面竟然是一个个赤身裸体的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残疾也有健全,但他们都不是死人,而是一群双眼无神、行尸走肉般的活人。
“禀飞琼大人,这批人牲因前些日子的‘旱魃现世’折了些,如今只剩...119头。”那腐肉最后竟凝聚成一个精壮的男子,对着巨大的床帐跪下行礼。
“这么少?”飞琼娘娘冷声斥责,“我等会再罚你。”
“呆子,你从这群人里,挑出最不容易得‘帕金森’病的那些。”
林讷不知道飞琼娘娘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要求。他看向这群‘人’,他们千篇一律的麻木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空洞的双眼不知道在看哪里。
帕金森好发于中老年,男性略多于女性,患者面容呆板、肢体颤抖。林讷便从这些人中挑选出年轻力壮、面部肌肉松弛、肢体稳定的那些...“你”、“你”、“还有你”,他手指指过一个个麻木的人,最终挑出了五十二个。
“很好。”飞琼娘娘心满意足道,“那么接下来该吃药了。”
紧接着,林讷觉得世界变了。
原本稳定的空间像是出现了一道道缝隙,梳妆台、衣柜都被细小的密密麻麻的缝隙不断切割,整个画面就像破碎了一角的显示屏;床帐里所有的轻纱都变成了狂舞的巨蛇,飞琼娘娘窈窕的倩影不断扭曲、膨胀、发泡、堆积,很快一坨异常高大的‘怪山’正好盘踞在了硕大的床帐里,显出一种诡异的相配与和谐。
“呆子,转过头去,别看我。”床帐里传出的声音不再悦耳,反而如同金铁交击。
林讷照做,他想问为什么,但恐怖窒息的气场让他开不了口。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从他身后的床帐里伸出一只手来——这不再是先前那只宛如艺术品的手,而是数十米长、一只骨刺拼凑成的‘手’。事实上林讷不知道这还能不能算得上是‘手’,骨刺的排列凌乱毫无规则,甚至自相矛盾、交错相抵;每根骨刺的长短、弯直、钝利都不尽相同,一切都狰狞而随意地拼接成‘手’的形状,冲突得让人心烦意乱。而这只骨手划过的空间出现密密麻麻的细小缝隙,林讷看着锋利弯曲的骨刺从他旁边伸出,双眼顿时疼痛难忍,泪流不止。
骨手停在‘人牲’上方,它抖落掉一些骨刺,十二根手指把这些骨刺一抓!再松手时,一座同样凌乱拼凑的骨瓮出现在它掌心。
“我记得有你、有你、还有你...”骨手将先前林讷指到的人一一抓起,丢进骨瓮里,很快五十二个人全部抓完。接着骨手握拳,好似一根巨大的药杵般捣进了塞满活人的骨瓮。
“咔嚓~咔嚓~”是骨骼与血肉碎裂的声音。
红的、黄的、黑的...是飞溅的血肉、脂肪和毛发。
林讷呆呆站在原地,鲜血淋在他身上,跟泪水混在一起流下。
很快骨手从骨瓮里掏出一颗‘肉丸’,那肉丸上还浮现着一张张痛苦的人脸,嵌插着一根根残肢断臂。轻纱散开,一头全身骨刺的怪物将肉丸一口吞下。
待林讷回过身,密密麻麻的缝隙都已消失,他又看到轻纱里飞琼娘娘窈窕的身影。
“唔,我好像觉得病好些了。”飞琼娘娘悦耳的声音此刻只让林讷胆寒。
“你吃人了。”林讷喃喃,“他们不是药,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活生生的人?不过些许人牲罢了。他们都是‘丹’。”飞琼娘娘不以为意,她美玉般的手轻轻一挥,那个腐肉聚成的男子右掌无声断下。
“这是对你的惩罚。”
她又对林讷说道:“呆子,吃下这颗‘丹’,这是对你的奖赏。”那右掌飘到林讷身前,齐整的断面上还能看到细密的肉芽,让林讷想起先前看到的脓疮。
“谢谢,我不饿。”林讷沉默。
“吃掉它。”
抵不过飞琼娘娘的要求,林讷打算带回去扔掉,他正要开口,突然一股没来由的危机感让他脊背发凉!
“不要说谎。”
林讷沉默片刻,抬头实话实说:“我不吃人。”
“这不是人,是丹。”飞琼娘娘循循善诱,“人们采集蔬果、猎取动物,他们消化吸收里边的营养用来活下去,这是最早的丹;医者以百草为药治百病,不同药性的草即是不同的丹;人本身也是丹,这天地之间的万物都是丹,而‘吃’是摄取‘丹’最自然天成的方式——饿了就吃饱满的丹,病了就吃健康的丹,吃丹可以驻颜、可以变强、也可以长生...取万物而补自身,这就是天地之间的丹道。”
“当然你是丹,我也是丹,若有朝一日你足够强,也可以把我吃掉。”飞琼娘娘的话利落干脆,却让林讷哑口无言。
林讷想坚持拒绝,刚要开口,那右掌却突然射入他嘴中,五根手指拼命地往里爬!
“咳咳。”林讷闭口想把手掌吐出,牙齿刚切碎手掌皮肤的那一刻,他突然瞪大了眼。
好吃!
来自基因里的原始渴望,催动他的牙齿不由自主地咀嚼,那填满口齿的血肉,让他的味觉感受器持续不断地呻吟,全身的每个细胞都焕发出射精般的快感。
“没有人能抵挡对‘丹’的食欲,这是一切生物‘活下去’与‘变强’的本能。”飞琼娘娘一笑。
此刻,在林讷眼中,这不再是血淋淋的手掌,真的变成了一颗美味大补的丹。他的牙齿就是最精准的手术刀,在血肉间来回穿梭,划破浅筋膜、深筋膜,他忘情吮吸着指蹼间隙里的淋巴和脂肪;扯下大鱼际肌,他连着肌腱和正中神经一起撕咬;爆浆的滑囊液,韧性十足的蚓状肌,还有酥脆的指骨一起在他嘴里咔嚓作响。
很快,满头是血的林讷吃完了,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奇异的力量从食道一路爬行到他全身,似要喷薄而出。
“呆子,回去好好消化‘丹’的力量,里面有我们西王母宫的神通。就这样吧,我累了。”飞琼娘娘打了个呵欠。
三头女领林讷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发呆。他想了很多,也什么都没想。
面对光怪陆离的一切,他能做的,就是什么都做不了。
幽深的甬道,一直重复的侍女和灯盏,头顶注视着他的漫天繁星,让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回去的路,还是去往另一个未知的地方。
走了不知多久,三头女在一个小门前停下脚步,她推开门,里面的房间陈设古色古香。她对林讷说:“呼~回来了,辛苦你了呆子,好好休息吧。”
回来了?回到哪里。
林讷呆呆地偏头打量。
他再也忍不住,心里有许多的问题要寻求答案,他刚要开口,突然感觉自己好似被一层水泡包裹,整个世界都开始变得不真实与模糊。
“是彼间之梦!彼间之梦马上就要来了。”三头女的声音扭曲变化,好似透过重重深海传来。
有一股血红的浪潮如月光一般轻飘飘地冲刷世界,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好似日食边缘的游离形状。
“呆子,彼间之梦既是梦境,也是现实,既是花结出的果实,也是结果的花。”
“彼间之梦可能是任何一段时间的梦,存在于混乱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在彼间之梦里,好好活下去,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记住,我叫珺珥。”
林讷眼前一黑,不知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