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阳三月,将军凯旋,次日热燥,满树嫣然,冗长军队行进城中,驻马宫前。
彼时阖宫杏树开满了花,洒了满地。
宫顶疏疏几只鸟雀屹其上,叠叠袅音,漆朱皎佼,沿路碧青宫灯稍摆,宫人屈身低首续续自碌。
“萧将军到!”
御书房外太监高声,萧婧走进御书房。
映眼是个美得惊颤的姑娘。
身着赤金战甲,甲后披着焰红披风,腕间一抹红,青丝高束,皙白姝丽,绝尘疏离。
眼眸清漠,右眼尾下泪痣,便因泪痣添了分许凡气,正是天中独明的皎月,不能移目。
仔细便见她右脸下侧有道不大不小的刀痕。
御书房不比他宫奢华金迷,毓遐香古,内燃熏檀,皇帝身着常衣坐于龙案后,见萧婧进来,皇帝眼中起上喜色,起身走至萧婧面前。
“阿婧此去边疆两月见瘦了。”
皇帝向来神色不露于面,如今见到萧婧反倒双眼含了泪。
“臣幸不辱命。”萧婧行礼,“邳州城已收回。”
皇帝堪堪将她扶起,看着她原本皎月般皙白的面右下侧刺眼的刀痕,抬手想抚,手将触碰时怔在半空,停顿几秒收回,笑笑而欣慰。
“阿婧辛苦了,来人!"
太监领事曹胜走进来。
“皇上。”曹胜行礼。
“传朕旨意,萧将军边疆奋勇杀敌,替我大景收回邳州城。赏黄金白银万两,封加荣身。将宜国进贡的白鬃烈马送到将军府,半月后宫中摆宴,为萧将军接风洗尘。”
皇帝声音温和,不容置疑。
“是。”
曹胜领命退殿内,皇帝依旧笑笑,看着萧婧。
“阿婧,你如今也有二十了吧?”
萧婧如实答,“是。”
“那阿婧可有喜欢中意之人?"
皇帝对萧婧再是宠爱也是忌惮,双眸中泛起不过两刻的泪珠消散无踪,此时眼中露着期翼且是担忧。
“臣……"萧婧被皇帝突然的问题问愣了,看着皇帝脑海倏而游离至少时战场,片刻,稍抿了抿唇,复又笑笑道。
“臣并无成亲之意。”
“唯愿守得大景安乐,不甚荣光。"
“既然如此.....”
“萧将军此话就生分了。”
殿外传进娇媚女音,厚重门帘掀起,走进一个妙美女子,女子浑身金银,头满珠钗,穿了身深墨滚金蓝盈鸟罗裙,面容姣好,盈盈行礼,满面不真切笑意看着萧婧。
“萧将军,你终归是个女儿身,怎能不嫁人呢?"
萧婧四周萦绕刺鼻香粉,稍稍垂首不可查的往后退了步,边疆战场多年让她对面前女子身上香粉额外不适,不冷不热道。
“慧妃娘娘说笑了。”
慧妃未发觉她的动作,笑魇依旧,“妾身可没跟萧将军说笑。”
"行了。”
皇帝意味不明看了慧妃一眼,道:“阿婧累坏了,回去休息吧。"
“臣告退。”
萧婧行了礼退出殿中,见萧婧离开,慧妃熟路绕身至皇帝身后,手覆上皇帝双肩,软语娇嗔道。
“皇上,臣妾有件事想同您说。”
皇帝闭了闭双眼,显然慧妃不是头次如此,淡淡应了声。
宫人引着萧婧走在出宫的路上,路经御花园,杏花瑰美,琼白花瓣而继相落。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敢将四公主最爱的玉佩打碎!"
两声皮鞭夹带恶狠女音落到皮肉上,刺耳麻肤,毫不忌讳的细碎暗语周口而起。
“打碎什么不好,偏生打碎四公主最爱的玉佩!"
“这质子本来就不受待见,如今怕是不丢半条命都不行了。"
“天生的贱命!在离国就不受宠,到咱大景自然好不到哪儿!"
萧婧看着跪在石子路间漠然的白衣少年,少年唇角溢血,墨发稍乱,白衣似是同琼白杏花融为同体,身背笔直,垂眸暗色,隐有狠戾。
阵阵冷风拂来,杏树落花,花瓣落进少年如墨发间,他跪在那里,若似落尘谪仙。
萧婧不查间竟是恍了恍神。
婢女手里皮鞭沾染少年殷血,看着少年不吭声眼中狠厉更甚,眯了眯眼,不悦道。
“找死。”
手里皮鞭扬起,要再落到少年早已殷血染浸的单薄背上。
“住手!”
萧婧冷眼出声,众人循声看去,见来人惊慌跪下。
“参见萧将军。”
萧婧跃过跪地众人走至少年面前,清晰看见少年膝间溢出殷血,他膝跪碎玉佩。
萧婧看着少年,鼻间倏而没入股淡淡冷杉香,入鼻既是入骨,流转浑身,不明是否是方才在御书房闻着慧妃身上香粉不适的原因,现下声音沉沉。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缓重抬起双眸,萧婧怔了怔。
微上挑的丹凤眼中满是阴翳,犹泉不见底的戾寒幽潭,额外诡异。
少年看着萧婧不可查的蹙了蹙眉,目光转在她腕间红绳停留了两秒,继而垂首,道:“卫亓。"
亓,次玉也。
萧婧恢复平静,转头看着跪地打卫亓皮鞭的婢女,冷声问。
“他做了什么错,要如此惩罚。”
“萧将军恕罪。”婢女惶恐,“是离国质子冲撞了四公主,将四公主最爱的玉佩打碎了,奴婢只是给离国质子一个教训。”
“教训?”
萧婧眯了眯眼,嗤了声,似是听到笑话。
“论无皇上,皇后娘娘和沉贵妃皆在宫,需要你来教训?”
“奴婢知错。”婢女埋首不敢动。
宫里出现这种事不是头回,萧婧常在边疆军营只是听闻,懒得因着一个婢女耽误回府,看着婢。
“你既是四公主的人,便自回四公主宫里去请罪。”
“皇上一向宽厚待下,离国质子便是再不济亦是主子不容怠慢,日后若再发生此等事,尔等便不用在此了。”
“是!”萧婧目光略过跪地众人,余光扫了眼卫亓,引路宫人上前。
“萧将军这边走。”
萧婧随宫人离去,见萧婧离开,跪在卫亓身后的灰衣小宫人青梧急急起身扶起卫亓,卫亓撑着身子起身,看向萧婧离开方向垂了垂眸,晦晦不清。
宫人引着萧婧至宫门前离开,宫门前站着两个人,看见萧婧其中一人招手。
“将军,这里!”
萧婧看着两人,笑笑走过去。
“如何?”
冲萧婧招手的人看着萧婧,身侧人稍稍颔首。
清秀俊美,鲜衣怒马,满身少年意气,颈间有道利箭疤痕,身上穿着玄红劲装,墨发高束,满眸担忧怕萧婧怎么样。
“皇上可有为难将军?”
萧婧好笑摇了摇头,“没有,阿似放宽心。”
慕似看着萧婧纯真的笑觉得不简单,好好将萧婧上下来回打量,确认再确认萧婧没少任何,悬着几刻的心放下。
萧婧看着他,调侃道。
“怎么?阿似怕皇上用奇珍异宝将我的心迷在皇宫里?”
“才没有。”
慕似听着萧婧的话佯作生气,侧目不理萧婧。
“好了。”
谢裴看着萧婧,谢裴生得唇红齿白,恍若存只画中,墨发自而垂在耳后,此时着了身翩翩白衣,衣袂生起。
边疆风沙未将他的美吞噬半分,倒是温润更甚。
他温声说。
“宴世子送了请帖,邀你观棋。”
“宴世子?”萧婧想了几秒,明了弯唇笑笑,看着谢裴。
"你何时遇到了宴世子?"
谢裴如实道:“今日进京后你进宫面圣,我方才回府,家中小斯便送来了宴世子的请贴。”
“如此……”萧婧依旧笑笑,“我这几日有事,来日闲下定然同宴世子观详局棋。”
“好!”
谢裴了然。
“天色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
如今已凯旋归京,慕似没睡过一个好觉,如今总算回来,方想好好睡一觉,萧婧便被召进宫面圣,跟着谢裴站了好几刻,瞌睡打了不知几回,见萧婧谢裴还要继续说不满非常。
“阿似困了?"
萧婧看着双眸已然快阖上的慕似,明知故问道。
慕似不说话,整个人躲到谢裴身后,谢裴笑笑。
“他陪我等你,自然困了。”
“那我们回去吧。”
“好!"慕似悄然走到谢裴面前,抢先答道。
萧婧好笑,纵身上马,继而回府。
暮端宫。
银薇花缀满整树,宫人屈身堆扫满地花瓣。
殿内贵妃榻间美人玉手撑首,双目稍阖,榻旁两个宫人用孔雀金丝团扇轻扇,榻前一个宫人指递葡萄。
殿外走进一个公公,沉贵妃稍稍抬眸。
着了身绣着疏疏几朵盛放紫罗兰的祥云烟紫罗裙,惊世决然,美得不留余地,分分寸寸逼于眼前。
青丝挽落成堕云鬓,随意插着两支玉步摇,耳上坠着两只精巧玉坠,世上绝无仅有的姝丽,桃花目中冷淡漠然,妩艶媚媚。
公公行礼,“贵妃娘娘。”
沉贵妃冷淡“嗯”了声,漫不经心道:“看到了?"
“娘娘料事如神。”公公谄笑,“萧将军路经御花园,果如娘娘所言,出手救了那质子。”
沉贵妃嗤了声,玉手往榻前的玉盘中折下颗晶莹葡萄,看着葡萄嫣唇稍弯,讽弄道:“萧将军在边疆呆了几年,脾性还是不变的。”
“娘娘,那今后.………”公公低眉未将话全,沉贵妃眸中笑意,将手中的葡萄轻飘飘扔到地上,淡淡说。
“吃了,今后你便跟着本宫了。”
“谢娘娘。”公公欢喜跪下,将地上的葡萄捡起放进嘴里。
沉贵妃拿起娟帕擦着手,嫣唇再是弯起。
萧婧凯旋,京畿暗潮,方才开始。
*
将军府。
府中众人早早等在门前,萧婧骑着马到府前停下,眼神扫了眼门前众人,目光停在人群中的少年身上。
众人行礼。
“恭贺将军凯旋。”
萧婧下了马径直走至少年面前,少年行礼。
“将军。”
少年意气明媚,月下净水,澈粹纯净,穿了身水墨银衣,墨发自而垂在耳后,发间两抹白银,身形是略单薄,唇角稍弯唇色浅淡,常年亏虚身上难免沾染药气。
看着江淮竹明显又是消瘦,萧婧心中苦涩,道。
“怎么又不披狐裘就出来了?”
江淮竹笑笑,语中略有沙哑。
“将军此去两月,很是思念,如今不易凯旋归京,我又何能想起狐裘。”
“你啊!”萧婧拿江淮竹没办法,眼神寻找拨去伺候他的人,江淮竹看出萧婧想法,看着她。
“阿婧。”
萧婧看他,“怎么了?”
江淮竹凑近她,迎面拂来浓厚的熏香,闻着江淮竹身上熏香,萧婧怔怔,脑海倏而游离卫亓跪在石路和没入她鼻间的淡淡冷杉香。
江淮竹看着萧婧怔愣不解,萧婧面对他从来不会如此,他失落道:“阿婧,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萧婧回神,笑笑道:“淮竹你多想了。”
江淮竹没追问,余光见萧婧腕间的红绳还在,定了定心复又明媚,满眼欢喜说,“阿婧辛苦了,我让人准备好了热水和饭菜,阿婧先沐浴吧。”
“好。"
萧婧整身没在浴池中,江淮竹吩咐人点了萧婧常用的青木香,烛灯袅袅,雾水淼淼,萧婧两侧淡淡粉红,垂眸看着腕间江淮竹亲手编的红绳,眸中神色异样不明意味。
沐完浴萧婧换了身常衣,江淮竹坐在她对面给她夹菜。
“阿婧,怎么了?”
江淮竹江夹了块排骨到萧婧碗中,看着她握
着筷子不动出神,担忧道。
“没事……"萧婧回神,夹起排骨咬了口点头称赞。
“好吃。"
江淮竹愣愣笑笑,复又夹了块排骨到萧婧碗中。
“好吃便多吃些。”
晚饭用得很快,用了饭两人简单暄寒几语,萧婧回了沧笙苑,随意披了件外裳走到院中,看着天中白月。
珉君苑中江淮竹同样看着天中白月,手中握着枝堪堪缀满花朵的花枝。
覆着半面黑漆面具的黑衣青年从梅树后走出来,向箫婧行礼。
“主子。”
“景序。”江淮竹暗了暗眸,自嘲般轻笑。
“你说,阿婧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景序垂眸,声音平静,毫无波澜,“萧将军对主人向来时淡时浓,主子不必在意,总归.....”
“住口!”江淮竹转头,满眼狠厉,道。
“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剜了你的舌头。”
景序沉默。
江淮竹看着景序,平复了下,冷道:“京中如何?”
“萧将军凯旋,各路都在忙干物色美男和各类宴会。"
景序答。
江淮竹嗤了声,慢慢眯起眼,手中的花枝应声折断,落地摔得支离破碎。
“想要羊入虎口,他们也配。”
景序依旧不言,静静站在江淮竹身侧。
安稳几日靖国公府的花宴请帖便到府上,彼时萧婧坐在石桌旁看着书,江淮竹坐在流苏花树下萧婧亲手搭的秋千上。
萧婧看完请帖稍蹙了蹙眉,江淮竹看着她。
“阿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