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是来寻求治疗的病人,而我是负责进行心理矫治的医生,但是在他流畅的发言和颠扑不破的逻辑面前,我恍惚感觉就像是我有问题来找他寻求帮助似的,我好半天才从他的逻辑里回过神来,匆忙的回复他的疑惑。
“在物理角度上来说,我觉得这种症状应该偏向于一种认知障碍。”
“不”,他很果断的打断了我的话。
“在我的印象里认知障碍是与思维有关的脑内异常造成的失语失用相关的病理变化才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些症状我都没有经历过。认知障碍是你的注意力聚焦在了一个错误的点上,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认识的失实,也就是说我有提出主观看法,只是看法是错误的罢了。但是仅论把其他人认成巨大的怪物这一点我本人没有投入任何的注意,因为我们假设的是无法通过视觉以外的任何途径获取对方情报的理想化状态,无法获取对方信息,自然不存在主观臆断。因此这种现象是一种本能,这种天赋牢牢铭刻在我们DNA上的某一条基因链上。”
我:“你的意思是这是一种全部人类都具有的本能吗?但是因为看不清导致认错这件事本质上只是视网膜聚焦能力的衰弱导致的吧,追根溯源也不过是部分患者视力问题导致的个例,我还是坚信因为器官衰落导致的问题不能一股脑的延伸到基因领域。”
他笑了:“你很聪明,这才是我论点的核心部分。”
“在我把我的观点和盘托出之前能不能先请你按照我形容的那个场景想象一下?比如在昏暗的楼梯间,只有窗户外边漏进来一点模糊的光,你也没戴眼镜,所以你只能迷迷蒙蒙的辨认出东西的大致轮廓,而这时在转角时你猛地看见了一个人,他——姑且用我的视角来举例吧——他的头部是一个硕大的鼠头,比一个正常人的头还要大,因为你可能把对方的头和衣服连起来认成一个脑袋,而且因为你看不清他在看向什么方向,你会本能性的感觉到他在直勾勾的注视着你——你有什么感觉?”
我仔细想了想那个画面,一只巨大的老鼠直立着身子,用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的脸,一股凉意从脚尖迅速扩散到了全身,我感觉毛骨悚然。
“有点瘆人。”我坦诚的回答到。
“瘆人就对了。对于未知感到恐惧是生物的本能,只是因为时刻对于这种潜在的威胁加以戒备才让动物可以趋利避害”,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我们修改一种麋鹿的基因链条,让它们面对豹子的时候不会产生恐惧心理的话,这个物种估计用不了一周就会全部灭绝了,这就是大自然筛选基因的方法。但是人类早在几千年前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文明的那一刻开始,人类社会就已经基本不存在捕食者的威胁了,虽然之后人类之间战争不断,也导致了人种的消亡,但那是人类集团内部的战斗,战争胜负的依据也不再是不同生物之间生而具有的力量差异,而是天时地利运气等等诸多要素的共同干预,这是社会有目的性的筛选,而不是自然选择。人类对于捕食者的探查神经早就退化了,但是当我们模糊的看待眼前看不清的事物时,心中还是会升腾起一种剧烈的不安和焦虑,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这就是我们祖先出于生存需要而锤炼的危机意识,它并没有被人类其他无关紧要的进化活动取代,只是蛰伏在了人的神经中,在它探查到危险迫近时就会自发的发出信号来提醒你,这恰恰说明了没戴眼镜的我们对眼前之物的莫名恐惧来自于古已有之的生存需要,是人类的一种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