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墙壁,红铜色的木地板,空荡得只有一张床的房间,窗台上挂了一个风铃,微风袭过,便叮当叮当清脆地响着。
紧闭的房门从外面被打开,率先出现的是一只脚,顺着往上看,是一张面色苍白如纸的脸,可是嘴唇却异常地红润,像饮了血液般。
谢雪舟从门外进来,他的皮鞋在木地上踩出“吱呀”的声音。他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一个碗,他走到床边停了下来,弯腰把盘子放到床尾,才去拍醒沉睡的某个丧尸王。
“席灯,席灯,醒一醒。”他微微弯起眼睛,“你已经睡了很久了,怎么那么贪睡?像一头小猪。”
某个丧尸王听到了声音,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它的眼里全是疲惫。
谢雪舟看到席灯醒来,眼睛越发笑得像月牙儿,他贴心地去扶席灯坐起来。
“我今天又试了一道新菜,吃吃试试看,如果好吃,下次再给你做。”
他说着,就去端盘子里的碗过来。
席灯靠坐在床上,眼睛半阖,长长的睫毛拢去它眼底所有的心事。
等谢雪舟端碗凑到它旁边,席灯刚伸出手,谢雪舟就拦住了,“席灯,我喂你就可以了。”
席灯没有拒绝,等谢雪舟喂它吃完,它才看向谢雪舟,它的眼里依旧很疲倦,但却掺杂了其他的情绪。
谢雪舟伸出手在席灯的脸上摸了两下,就收了回来,温声道:“吃完,就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把碗洗了。”
等谢雪舟再进来的时候,床上的丧尸王又睡着了,可是谢雪舟的表情一点都不惊讶,他走过去,帮席灯摆好最舒适的位置,盖好被子,又走了出去,在关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谢雪舟轻轻地笑了,可眼睛却是红的。
那个越发显得清瘦的人站在门口,神色寂寥,他的眼里像藏着午夜时分森林里清冷的孤月。他慢慢地关上门,那张逐渐被门遮掩的脸上神情看起来分外脆弱。
他宛如一个长途跋涉的孤独旅者。
门发出很轻的闷响声。
谢雪舟转身,但整个人感觉一下子就变了。他垂眼,轻轻用手指蹭过自己红润的唇瓣,突然,左边唇角小幅度地扬起,长睫一搭,掩盖掉眼底那嗜血的欲/望。
他放下手,向楼下走去,最后去了厨房,他把碗放到洗碗池里,走到橱柜面前。
他面带笑意地打开橱柜的门,就对上一张愤怒的脸。
他轻轻“啊”了一声,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今天轮到你了。”
***
第二天,还是那间房间,床上的丧尸王依旧沉睡着。
谢雪舟轻轻推门进去,唤醒席灯。
他说的话跟前一天的一模一样,在喂东西的过程,席灯突然捉住了谢雪舟的手腕,它眼里露出恳求,可是谢雪舟只是轻轻扯开它的手,继续喂,如果席灯不肯张口,他就掐住席灯的下颌,再喂。
他的表情温柔,语气也挑不出任何问题。
***
不知过了多少天,席灯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居然破天荒地没有看到谢雪舟的脸,它看到的居然是尖牙。
尖牙弯着腰,手不那么轻地在席灯的脸上拍打,“快醒一醒,亏你还是只丧尸王,结果那么没用,被一个人类囚/禁在房间里。”
席灯眼里浮现出惊喜,尖牙一看,得意地笑了,微扬下巴,它的头发丝都在显摆,“看到我很感动吧,先不说这个,我带你离开这个鬼房子,如果不是我发现你很久没出现,又蹲点了几天,才不会发现那个主角受谢雪舟已经变了样。”
他把席灯抱起来,还问,“没力气吗,你喜欢抱还是背?”
席灯勉强抬起手指了指尖牙的背,尖牙把席灯往上托了托,抱得更加稳,“讨厌背,欸,你还是真是个矫情的丧尸。”
尖牙说完,自己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脸上的肉就直接掉了下来。
尖牙一看,蹲了下去,空出一只手捡起来,往脸上一安,就起身往外走,边走还边说:“本来想让你帮我捡,后来想到你现在连婴儿都比不上的力气,哼哼,还是算了。”
尖牙是一边嘴欠,一边带着席灯离开这间房间。
“我的小弟离这里有点远,不过我开了车来,在不远处,主要谢雪舟现在有点吓人,那些丢人的丧尸就不带过来了。”它的声音轻了下去,“哎,我可不想它们跟我一路死,如果被发现,我们两个死就够了。”
说完,它又呸了一声,“我现在过得那么潇洒,为什么要死?真他妈的主角光环,都变异了还不能伤害他,坑死我了。”
席灯光听它啰嗦去了,尖牙一啰嗦就没完没了,在终于看到车的影子的时候,尖牙才闭上了嘴巴。
席灯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尖牙抱着席灯,快速地往车那边走。
突然,“砰”的一声。
席灯感觉什么东西炸开了,还飞到它的脸上。
它不敢伸手去摸,而抱着它的尖牙直接倒在了地上。
席灯倒在尖牙的胸膛处,他动了下头,抬起来看向不远处——
是谢雪舟。
谢雪舟手里拿着一把枪,眼睛微微一眯,瞄准了席灯,摁下了扣板机,随着子弹地高速螺旋飞过去,他张了张口,轻轻发出模拟的枪声“砰”。
谢雪舟从往日飞扬跋扈称霸一方的两个丧尸王身边走过,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了下来,脸上闪过迷茫的神情。
“我来这里是做什么?啊,席灯不见了,我要找它。”
他回头,视线放在已然面目全非的丧尸尸体上,他眨了眨眼,声音温柔,“你们看到我的席灯了吗?……没有吗?那我把你们脑子里的晶核取了吧,虽然我现在很饱。”
他走过去,蹲下了身,脸上是温柔却看起来十分怪异的笑容。
天空如一块洗涤过的蓝布,万里无云,微风袭来,树叶随风轻轻摇曳,展现自己并不妩媚的身姿,阳光穿过树叶,在地面上画出零零星星的小圆光斑。
谢雪舟取了晶核之后,站起来走了,风带来了他临走的最后一句话。
“我要去找席灯了,它不见了。”
***
一个月之后,人类研制出可以清除丧尸病/毒的药剂,越来越多丧尸化的人类恢复正常。
两个月之后,荣禹撬开一栋房子的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不,不对,并不能称为人类。
谢雪舟抬眼,他此时的脸色已经不是苍白了,而是青白,他现在看起来很像一只丧尸。
他看到荣禹,发出一身轻笑,那声轻笑却因为过于空荡荡的房子而放大了。
“你来了。”
荣禹点了点头,“谢雪舟,你就束手就擒吧,整个房子已经被军队围起来了。”
谢雪舟微微睁大眼睛,眼里是满满的笑意,“居然为了抓我,花那么多功夫,我就一个普通人类。”
荣禹沉声说:“谢雪舟,你已经不是人了,你早就成了一个变异种的丧尸,你有呼吸,有心跳,却靠丧尸脑子里的晶核为食物,喜怒不定,有十分厉害的破坏力,最近一个月,你已经杀了超过一百名市民了,手法十分残忍。”
那回谢雪舟被丧尸抓到,他看到发黑的伤口,便偷偷用了自己研制的药给自己治疗,但是那个药并不完善,他在用自己做实验,他想赌一把,可是他赌输了,他虽然没变成丧尸,却变成一种比丧尸更加凶恶的生物。
他控制不住自己,记忆也时常会错乱。
那次突然伤害席灯则是开始。
然后,越来越严重,他开始想控制自己,可是失败了,有次当他清醒过来,他的面前就是一只已经被取了晶核的丧尸,他觉得莫名地恐慌。
有一次他把自己绑了起来,可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饥饿感,让他几乎抓狂,他又一次在意识不清的时候杀了丧尸。
他原本以为是自己变异需要晶核,后来,发现自己就算吸收了晶核里的能量,还是会不清醒。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他曾经一个人趁晚上偷偷地离开,可是他又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回来了,甚至杀了席灯的小弟。
他越来越不清醒,席灯的丧尸小弟也发现不对劲了,他把它们全部绑了起来,藏在房间里。
他给席灯下药,他不想让席灯发现他那么丑陋的一面。在饭菜里放药的时候,他眼泪也流了下来。
他每天跟自己说无数遍,不要动席灯,不要动席灯。
清醒的时候,他会给那些还存活的丧尸小弟松绑,让它们都走,它们都不肯走,还要跟他拼命,要他把老大还给它们。
他一听那话,又不清醒了。
最后杀的丧尸是飘逸,他这次破天荒在还没有取晶核之前清醒了过来,飘逸还没有死,它看着他,说了一句话,谢雪舟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可以听懂丧尸说的话。
飘逸说完那句话,谢雪舟就杀了飘逸。
飘逸说的是,“老大不会喜欢你这种怪物的。”
“不,不,我不是怪物。”
谢雪舟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弯腰把飘逸拖出去房子,他要找个地方,埋起来。
“不可以让席灯发现,我不是怪物。”
席灯的丧尸小弟被他全部杀光了,他每天白天都强迫自己出门,他怕有一天自己会伤到席灯。
他从被迫狩猎丧尸,到主动。
他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不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
后来,他杀得不仅仅是丧尸。
他这举动终于被发现,有人拍下他残害人类的视频发到了网上。
那时候,丧尸病/毒清除药/剂已经研发出来了。
由于荣禹在研发丧尸病/毒清除药/剂上立了大功,他向军方申请当任此次剿灭任务的负责人。
军方代表说的是,谢雪舟不仅仅是在杀人,更是在虐/待,而他的暴/行简直令人发指,而且,他自身的异变完全不同普通丧尸,危害/性极大,必须当场剿灭。
***
谢雪舟听到荣禹的话很平静,他摇了摇头,“我不能死,你们是来杀我的,可是我还要煮好吃的给席灯吃,我答应要照顾它一辈子。”
荣禹微不可见地皱了眉,“它还活着?”
他以为席灯早就死在谢雪舟的手里。
谢雪舟听到荣禹的话,没生气,“我把它养得白白胖胖,可好看的。”
荣禹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它在哪?”
谢雪舟指了指他身后大开的房间。
荣禹看了过去,在房间的床上,只有一个布娃娃,他视力不错,看清了那个布娃娃。
那个布娃娃的肚子是打开的,而里面还有些东西。
谢雪舟笑得很开心,“有时候它不吃东西,我就喂它,可是它好调皮,嘴巴都不张开啊,我就直接喂它肚子里去,免得它到时候又说饿。”说着,他站了起来,“话说,它又要饿了,我要去煮吃的了,今天吃什么好呢?”
荣禹拧眉,“谢雪舟,你已经疯了,你现在简直是个怪物。”
谢雪舟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他偏过头,“我不是怪物。”
突然之间,他就冲了过来,有着速度异能的荣禹居然都没有看到他是怎么动的,就被他掐住了脖子,抵在了墙上。
谢雪舟眼里燃烧着疯狂,手上越来越用力,“我不是怪物,我不是怪物。”
荣禹涨红了脸,他一只手去扯谢雪舟的手,一只手伸到自己的口袋里。
——
突然,谢雪舟松开了手,他偏头侧耳,“席灯在喊我,它说它饿了。”
他转身就走,荣禹从墙上滑了下来。
谢雪舟走进那个房间,笑着弯腰给那个布娃娃亲了一下。
“我马上就去煮饭,不要急。”
荣禹喘了几口气,把口袋里的枪拿了出来。
他看着还弯腰抱着布娃娃不放的谢雪舟,眼里闪过挣扎,但是最后还是——
“砰。”
一切都结束了。
***
荣禹从房子里走出来,对迎上来的人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里面的人已经死了,把房子烧了吧。”
荣禹的军靴踩着一地的落叶,背后是夕阳,他背着阳光走,越走越远。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也没有人发现他至今在颤抖的右手。
黑暗终将逝去,美好总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