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给我生,给谁生?”他冷冰冰地盯着她,好似她敢说错一个字,他就冲上去要把她撕裂了。
这人还是这么易怒暴戾,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急忙澄清道。“我当然不会给别人生孩子,只是这事不太容易,虽然师父在帮我补身体,但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见效。”
他这才卸下脸上的冷霜之色,又抱了抱她。“生孩子的事慢慢来,免得到时候有了孩子,忘了丈夫。”
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转过身子,轻柔地回抱了一下他。
果然,当初他非要问她肯不肯为他孕育子女,真不是有多喜欢孩子,而是想用这种手段束缚她的身心,免得她何时毫无负担,拍拍屁股就走人。
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男人呀。
“齐国公夫人送你的那本手札上也写了,年纪太轻的女子生孩子往往有风险,本王不介意再多等一两年,眼下最要紧的是,让周奉严把你的身体调养好。”他顿了顿,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瞳紧紧锁住她,字字强硬。“本王要你长命百岁。”
她白了一眼。“你为了让我服软,都把师父搬出来了,我还能怎么办?”
周奉严本就是个有能力又严谨的男人,一旦跟他较上劲,结果很明显,不管是药浴还是针灸,只要周奉严一开口,她就没有办法拒绝。
“你就不怕我这辈子都无法带给你一个孩子?这事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问你,你在意吗?”
她一噎,半响没说出话来,但她的迟疑落在龙厉眼里,则像是在他本来就干燥温热的心里,随意丢下了一个危险的火星,刹那间就燃烧成一大片的火海,势不可挡。
他一阵狂喜,将她整个人都抱在腿上,四肢交缠。“周奉严说你并没有严重的宫寒症,只要养好身子,一切皆有可能。长安,你要把眼光放长远些,再长远些,本王的子女,只能从你一个人的肚子里出来。”
龙厉璀璨地笑着,总有一日,她也会如他在乎她那般在乎他,如他所想霸占她那样地想霸占他,如他深爱她那样深爱着他。
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眼底的笑意联翩,她的心中涌上一阵阵的热潮,不由地脱口而出。“你不用担心,我若能怀上,自然不会不要它。既然我心里有你,当然会好好地做你的妻子,不过,你休想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
龙厉唇角弯弯,唇碰了碰她的耳垂,用低不可闻的嗓音说道。“只要本王在床上再努力一点,迟早把孩子做出来。”
秦长安突然有股冲动,想拿抹布塞住他的嘴。
他哈哈大笑,不停地啄吻着她的脸颊和眉眼,那种亲吻的方法,好像在亲一只宠物……她躲闪不及,却又推不开他,反而一个力道没用好,自己倒在榻上。
龙厉颀长的身子顿时压了下来,他笑的邪魅,好似一只准备偷腥的坏猫,唇舌不依不饶地欺过来,攻其不备地亲了她的唇一下。“今日怎么盛情相邀,这么主动?”
“滚。”她怒了。
“长安,不管往后你如何对付叶枫跟康如月,我都不会有半点意见,只要暂时别把人玩死了就成。”他撩起秦长安散落在耳畔的一缕发丝,黑眸闪烁着一股异常亢奋的熠火,意味深长地说。“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你相信一点,你才是我的心头肉、骨中血,是我不能少的软肋。”
她气急败坏地抓回了自己的发丝,只要他流露出这般疼宠的表情,心中就有个地方蠢蠢欲动,明明这种宠溺都不该是从龙厉身上出现的特质,可若说是演戏,他又透着一股子的真诚,撼动着她,让她动容。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在金雁王朝大展拳脚了?不用再戴那张温柔贤淑的面具了?”
“没错。”他的指腹饱含欲望地拂过她的锁骨,眼神炽热,好似要把她一口吞了。
她眼波一闪。“好,你说的,我若是闯出什么大祸,你来给我收拾烂摊子。”
他又笑,笑的颠倒众生。“你只要做你自己就行了,越凶悍蛮横越好。”
对龙厉实在熟悉,明白他这是胸有成竹、稳操胜券的表现,也就不再打破沙锅问到底。
或许要得到一个人的欣赏喜欢并不难,但要让一个男人说出,只要她保持原本的模样,不需要假装温柔贤淑、大度婉约,还跟未出嫁之前一样,不做任何改变,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这么一想,她这个男人还算不是一无是处,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柔和起来。
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他的俊脸主动俯视着她,奇怪的是,明明见识过那么多风情万种的女人,却就只想对她为所欲为。
他口气轻忽地说。“今日我进宫跟皇兄提了一句,把如意收为靖王府的义子,等以后我们的嫡子出生后,喊他一声大哥。”
身下的女人美目撑大,一脸的不敢置信,跟往日精明模样差之甚远,他不由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不冷不热地哼了声。“不满意?”
她忙不迭地搂住他,眼眸大亮,欢喜地喊道:“满意满意,太满意了!”
龙厉的眼底满是得意洋洋,倨傲地封住她的唇,虽说他一向不太喜欢亲近如意那个孩子,但不得不承认若不是在黑龙寨里的同甘共苦,他们的感情不会突飞猛进,如意这个孩子,是跟他们有些缘分。既然活生生的温如意也不是秦长安的心上人,他何必对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耿耿于怀?
一场淋漓尽致的欢爱过后,秦长安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腰际,有点后悔当初这么容易就让龙厉吞吃入腹。
而身后那人则慢条斯理地套了黑色长裤,裸着上身,霸道地一手从她肩膀旁绕过去,把她的脸直直地扳过来,逼着她再度跟他唇舌交缠了一阵子,这才松开她。
“知道了你的心意后,连这上床的滋味都大不一样了……”
她剜了他一眼,任由他给自己穿上衣裳,他却笑着又逼近她:“还有几个姿势没试过,长安,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教你。”
最后那个“你”字轻若羽毛,轻轻地划过秦长安的心尖,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哈哈,有趣,长安的腰越来越软了,怎么折都折不断。”他轻笑着,大手开始在她腰间来回摸索着,先是沿着她的腰身,然后慢慢地往上,一边摸还一边在她耳畔吹气。
“嘶——”她倒抽一口冷气,拍下他的手,没好气地说。“三天内,你别再上我的床。”
“那就上榻,本王倒是没什么,就怕舒展不开,让你不舒服。”他貌似玩世不恭地蹭了蹭她。
她给他三分颜色,他就开起染坊来了!
“慎行,准备晚膳。”龙厉朝着门外说了句。
正在系腰带的秦长安耳根一热,她怎么忘记了,松香院外面肯定有人守门呢?这还是明着的,看不到的阴暗角落还有暗卫蹲着!
他们在书房里颠鸾倒凤,殊不知外面还有不少人,她心中咯噔一声,还好他们没闹出太大的动静,否则,她以后出去怎么直视这些侍卫?
一盘棋局摆在桌上,龙厉清滑舒畅的嗓音悠悠传来。“过来,我们很久没下棋了。”
“你要同我下棋?”她拢了拢衣裳,低笑一声。
在北漠,几乎无人愿意跟她下棋,倒不是因为她的棋艺多烂,而是在下棋的时候,她常常会分心到别的事情上去,就算龙厉,也只是跟她下过一两回,以后就再也没提起了。
“你那么烂的棋艺,除了本王,谁还能受得了?”他将一个翡翠小碗递给她,里面是白子,漫不经心地笑道。
“我的棋艺烂?”她沉下小脸。
“有本事让本王输一局吧。”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惯有的轻蔑笑意,慢悠悠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挑衅地瞥了她一眼。
秦长安看了牙痒痒:“下棋而已,何必搞的跟赌博一样,输赢很重要吗?”
“难道你不想赢一回?”他似笑非笑。
“是不怎么想。”她老实说道。
龙厉险些岔气呛住,俊美脸庞晦暗不明,最后脸都黑了。
“怎么,跟本王下棋的不是先帝就是皇兄,你可是唯一的女人,本王这样的对手,难道还配不上你?”
他皎皎如月华的俊脸状若冷静,实则暗暗磨牙。
“一局定输赢?”她懒懒地卸下发髻上的发钗,让满头青丝无声垂下,披散在脑后,有一种欢爱过后的妩媚风情。
“赢了的话,本王能得到什么?”
“你想要什么?”
“本王想要一件新袍子。”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她忍俊不禁,觉得此人真是心机深沉,腹黑的很,想要什么往往不肯直说,偏要拐个山路十八弯。
他玩味地下了一步棋,头也不抬:“输了的话,本王陪你下一整个月的棋。”
她哼了声。“跟我下棋是一种折磨,还是一种刑罚?”听听他的语气,真是一天就没有彻底心平气和的时候,可也怪了,他们就这么吵吵闹闹的,居然还能当夫妻。
“两者都算。”他火上浇油,却又在秦长安就要翻脸之前,按住她抓起翡翠小碗就要扔过来的手,抛了个春意满满的眼波。
秦长安咬牙切齿地想,一定要给自己挣回一点面子,她忍住把装满棋子的小碗砸在那张俊美无俦脸上的冲动,一局下来,果然险胜龙厉。
“为了不给本王做袍子,你也是用心了。”他嘲弄一笑。
她笑而不语,却是得意洋洋地收了棋子:“小试牛刀而已,你没放水吧。”
他眯了眯黑眸,为了让秦长安给他做一件新袍子,他真没打算动手脚,无所不用其极,向来是他惯用的手段。
秦长安赢得理直气壮,光明正大。
三天后,笃定不轻易拿绣花针做女工的秦长安却发现了一件事,她没答应龙厉做袍子,倒是有人殷勤地做好了,派下人送到了松香院。
“慎行哥,你手里的就是从康伯府送来的袍子?”
慎行抹了一把汗。“是啊。”
她随手一翻,正是一套朱红色的圆领袍子,指腹划过的地方,柔软微凉,正是最上等的衣料,而胸前的金色麒麟图腾,全用金线一针一针地勾勒出来,华丽雄浑,还透着一股子的霸气和贵气。
她眼神一再暗,抖落开来,轻描淡写地笑道。“料子上等,绣工一流,没想过康四小姐女红做的这么出色——”
慎行嘿嘿一笑,趁着此刻无人经过,才大着胆子问道。“反正王爷也不知道,要不,我把它给暗中处理掉?”
“不过就是一件袍子,难得康四小姐有心,这一针一线不知道缝了多少天,拿进去吧。”她越过慎行,淡淡一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平静无波。
“康四小姐不停地送拜帖来,奴婢替您回了三次了,今天一大清早,又送来了,真是不知疲倦啊。”翡翠扶着秦长安逛着花园,如今已经是五月天,万物生长,满园茂盛,花圃里飘来一阵阵的花香,沁人心脾。
“事不过三,我若再拒绝,就是给人难看了。翡翠,先收下来,就说若是能抽空,我自会赴约。”
虽然收下了,但不能给康如月一个确定的答复,就是要让康如月积累怨气,把自己早早地记恨上。康如月哪里是想亲近自己?正是笃定了稳坐侧妃的位子,在婚事定下来之前,必须跟正妃照个面,摸清彼此的底细罢了。
康如月急着想见她,她却不必上赶着给康如月造势,这样一来,自己的推脱,便会变成了康家人眼中的恶意刁难。
康伯府。
“靖王府消息来了吗?”
“小姐,靖王妃事务繁忙,还没有明确回复,只说若是后天有空,再派人来通知。”丫鬟小声地回应。
她顿时花容失色,涂着桃红色蔻丹的指尖颤抖地触碰桌上的白玉茶盏,猛地抓起狠狠地丢在地上,摔个粉粹!
“四小姐——”旁边的许妈妈大惊失色,砰地跪下,重重磕了个响头。“您别气坏了身子,有话好好说啊!”
装扮的艳丽夺目的康如月紧紧咬着唇,这些天几乎天天都派人上靖王府的大门送拜帖,可是频频碰壁,本来心情就抑郁不快,今天更是怒气冲天。
虽然她自认以自己的容貌和家世,足够当靖王的正妻,可惜早已被秦长安捷足先登,可她自从在大伯父的寿宴上见过那个俊美又高傲的男人之后,更觉被他深深吸引,似乎满城的贵族少爷搁在龙厉面前,全都黯然失色。
而无论是大伯父还是父亲,都有撮合她跟龙厉的意思,她心里美滋滋的,一切都很顺遂,唯独那个华丽漂亮的男人,她尚未摸清他的心思。
但龙厉邀她去游船,船上只有他们两人,龙厉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眼神也并未透露出更多的炽热,可她还是一门心思地陷入情网。
那是一股子飞蛾扑火的情意萌动,那些个倾慕她的男人她不爱,反而觉得傲慢清冷的龙厉与众不同,所以连同他的漠然也成了优点,觉得他位居高位,理应如此。
她认定龙厉就是自己的真命天子,跟之前踏破康家门槛来提亲的那些公子哥截然不同,他是真正的贵族,是皇子出身,更是金雁王朝唯一的亲王。他在朝廷所向披靡,就算是朝中重臣也不敢对他不敬,更何况他是皇帝的亲弟弟,还手握实权。
四年前的百花宴,她因为年纪太小没有被邀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三个姐姐去参加,三个姐姐们回来就说靖王是金雁王朝最俊美好看的男人,风华绝代,气质傲然。
她当时还懵懂好奇,又听姐姐们说其实靖王的人选林皇后早已确定了,是宝琴郡主,她们各自扼腕叹息了一阵子,此事也就随着她们陆陆续续嫁人,彻底烟消云散。
因此,对于龙厉的出现,无人知道康如月内心是怎么想的,她认定这就是老天爷对她的弥补,也庆幸自己向来眼光高,又是最得宠的小女儿,康家这才没有在她一及笄就把她许了人,否则,这事还轮不到她头上来。
在康如月看来,这就是天赐良缘,这就是她四年前错过了百花宴,柳暗花明又一村,即便,她能坐上的只有侧妃的位子。
龙厉阴狠毒辣的行事作风,对于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而言,自然知道的只有十之二三,冰山一角,她隐约能感受到他不是个如清风般温润平和的男人,但那骨子里焕发出来的邪气,却让康如月觉得身为亲王理应如此。至于他私底下对女人怎么样,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年方十七并自诩生的花容月貌的康如月,对将来的生活有着不切实际的自负。
就算龙厉不会怜香惜玉,她笃定她会得到龙厉的耐心和宠爱,所以……以前最大的目标,就只剩下那个碍眼的靖王妃秦长安了!
“许妈妈,她这是在打我的脸,更是在打康伯府的脸面……我想着以后进了靖王府低头不见抬头见,不必跟她交恶,和和气气的就成了。你看她!”康如月说的万分委曲求全,砸了一个白玉杯还不够,稀里哗啦把桌子上的糕点水果全都推了一地,因为愤怒,肩膀不停地起伏着。
“小姐,别担心,这不是还有老奴在吗?”许妈妈一个眼神丢过去,两个丫鬟利落地收拾了满地狼藉,识相地离开了屋子。
康如月对许妈妈的感情深厚,她从小是喝着许妈妈的奶水长大,许妈妈是她的乳娘,也是康伯府的老仆人,从小时候就带着自己,生母康夫人很放心,这些年就留着许妈妈照顾康如月。
许妈妈笑得脸上满是褶子:“小姐,您是出身在康伯府的千金小姐,后宅之事您听了不少,也见了不少,何必大动肝火呢?这个北漠远嫁过来的王妃,能让靖王主动求娶,迷恋了一阵子,这背后的原因老奴不知道,或许她媚骨天成,自有一番勾人手段。老奴听说呀,她在北漠早就招了个后院人,嫁过来的时候别说不是处子之身,还带了个一岁的儿子呢!您跟靖王妃比起来,可是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只要是男人,向来就爱更加娇嫩的花朵,这是您手里的筹码。”
在许妈妈宽慰的目光下,听着这些抬高自己贬低对方的溢美之词,苍白了脸的康如月勉强吞下尖酸刻薄的厌恶之词,深吸一口气,挤出笑道。“是啊,论姿色轮年纪,我必定在她之上。可是还未进门,我难道就要对她忍气吞声?以后进了门后,她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
“小姐,男主外,女主内,靖王妃如今是靖王府的当家主母,嫁过来才一个月,她若是不趁机打压打压你,她又如何在孤立无援的王朝立足?只是虚张声势罢了,最要紧的是您先忍耐一口气,等嫁入王府后,再把靖王的心抢过来,才是最要紧的。”
康如月心有不快,冷冷说道。“许妈妈,我明白了,到时候,就算她还坐在正妃的位子行又如何?那个空架子,她要就给她。”
她身在后宅,长在后宅,对于妻妾成群一事想的很开,自己的母亲是正妻,父亲是兵部尚书,家里也有一堆姨娘,只要用些手段,就能把这些姨娘治的服服帖帖。即便今日她嫁过去是侧室,秦长安是正室,一旦靖王迷恋上自己,她还愁以后没有机会扳回一局?
“那套袍子送过去了吧。”她话锋一转。
“是。”
“不知靖王是否会喜欢呢?”不沾阳春水的十指,拂过另一匹料子,那双眼眸中春情流淌。
许妈妈虽然脸上笑着,心中却是一惊,靖王是个难以捉摸的男人,小姐太快把心交了出去,反而断了自己的后路。
“当然会喜欢了,不管是料子、还是绣花的图样,全是四小姐亲自挑选的,华丽高贵,又符合靖王一向的喜好,像您这么温柔贤淑的妻子,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康如月笑得见牙不见眼,双颊一派绯红,她自然会做女红,但生下来便是养尊处优的她,怎么可能做的出那么华丽精美?
为了给龙厉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那件袍子是让康伯府里两个上了年纪的绣娘连夜赶制的,并非出自她的手。
“过几天,再送一套去,不如连靴子也做两双吧?”康如月抿唇一笑,春心荡漾。
另一端,靖王府。
龙厉一走进屋子,视线就锁住桌上的一堆衣物上,康如月隔三差五就派人送衣袍来,这下子倒好,连靴子都有了。
他的脸色一分分地沉下,眼底涌入几分残狞的风暴,骂道。“见鬼的康家,把本王的靖王府当成什么地方了?这种东西还需要她来送?靖王府看上去这么寒酸吗?”
慎行皱了皱眉。“爷不喜欢?”
“不喜欢!马上把这堆东西丢出去烧了!还有这张桌子,房里但凡是被从康伯府东西碰过的地方,全都给我拆了丢了!”
龙厉咬牙切齿地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书房走去。
慎行摇了摇头,但好在见多不怪,拍了下双掌,已然有两道黑影从天而降,将寝室的桌椅全都搬了出去,用不了半个时辰,里面的家具就换成全新的一套。
这阵子,向来慵懒成性的主子却是频频往书房跑,有时候直到清晨才离开,何时起这么勤政了?
仰着脖子,他狐疑地仰望着那湛蓝色的天空,天要下红雨了吗?
……
叶枫遮着脸,此刻她正坐在一个药铺里,对面的大夫慈眉善目,见她半天不说话,又重复了一句。
“这位小姐,你的身体无恙。”
无恙?秦长安灌下的那一碗就真的只是避子汤?而不是让她这辈子都怀不上子嗣的毒药吗?!
她大喜过望,满心庆幸,又想起今天是初六,便又去了一趟城西的天桥,见过宫里来的姑姑后,才心情不坏地回了王府。
当她刚踏入清心苑的时候,一走入洞门,看到眼前的场景,双腿打颤,就这么活生生地软了下来。
那、那是什么玩意儿!
是她看花了眼吗?!光天化日的,靖王府又不是深山老林,居然出现了一头白色的老虎!
虎头肆意地在清心苑的花圃里奔跑,嗅闻到陌生人的气味,陡然之间转过脸,正巧跟叶枫的眼睛四目相对,它一步步地逼近,肥厚的大爪子只要一掌拍下去,就够叶枫受的。
更别提它还张开了血盆大口,獠牙闪烁着白光,就在她咫尺之间,近的甚至她能够嗅闻到虎头刚饱餐过的满嘴血腥味,那一股味道,她光是闻着就要作呕。
一阵恶心从胃里翻腾,可是恐惧早已死死地钉住了她的手脚,她一动不敢动,一股寒意从脚尖不停地升腾到头顶,那一刻,叶枫的脑袋一片空白,好似灵魂出窍。
秦长安轻轻一笑,从花圃里走过来,把玩着手里的一个七彩绣球,既然龙厉说要她放开了玩,她就不客气了。
“叶美人,今日出去怎么也不带个丫鬟?一旦把王爷的贵妾弄丢了,我可担当不来这份责任啊。”
叶枫愣了好一会儿,虎头把她用力一推,她整个人都跌倒在鹅卵石铺成的路上,春日薄衫本就轻盈,顿时身上无一处不是酸痛的,顿时清醒了。
“虎头,来这里。”秦长安抛开手里的绣球,那一头白雪般的庞然大物,便从半空跃起,大嘴一张,利落地衔住。
叶枫看得瞠目结舌。
就差那么一点,白虎的后肢就要踩上她的头,她惊魂未定,却见那头凶猛的白虎叼着绣球过来,懒洋洋地卧在地上。秦长安摸了摸虎头的皮毛,气定神闲地看向叶枫,懒洋洋地问。“叶美人,忘了跟你介绍,这是我的宠物,叫做虎头。”
宠物?贵族女人养的宠物,无非是小猫小狗小鸟之类的,居然有人养老虎?
叶枫长这么大,是头一眼看到真正的老虎,她丛刻最关心的是,老虎难道不是吃人的吗?
“你还未曾回我的话呢。”
“王妃,妾身只是出去买点绣线,不过小米那丫头总是买错颜色,我才独自去采买,若是有考虑不周的地方,还请王妃恕罪……”惊吓之余,叶枫总算捡回了自己的舌头,但还是有些结结巴巴的,眼神也时不时地飘到那头白虎身上,心还是跳得厉害,早已到了嗓子眼。
对于叶枫的不老实,都在意料之中,秦长安索性坐在虎头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搔搔虎头的脖子,惹得它舒适地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叶美人,天气暖和了,虎头有时候会独自在靖王府转悠,今日我来清心苑,本就是跟你们几个说一声,免得你们逛花园的时候,被吓得魂飞魄散。”
“多谢王妃替妾身着想——”
“我为你们着想?”秦长安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嘲弄的笑容,她垂下长睫,幽幽地说道。“我是为了虎头着想,它最讨厌听到女人的尖叫声,就怕你们把它激恼了,它本来不饿的,也要再吃点宵夜。若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不好消化的东西,反而遭罪。”
叶枫小脸惨白,听到自己颤抖的厉害的声音:“王妃,它……不吃人吧。”
“都说野性难驯,过去咬过几个人,别怕,它不太喜欢人肉的味道,更喜欢吃活鸡。”她笑得无害,仿佛在说着天气真好之类无关紧要的话。
那一刹那,从秦长安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桀骜不驯,还有正邪难分的深沉。
叶枫花容失色,牙关忍不住发出“咔咔”的声响,浑身抖得好似一片深秋的落叶,难道,这才是秦长安的真面目吗?她真的要跟这样不好惹的女人为敌?
“我见虎头很喜欢你门口的花圃,我们玩了一会儿,踩坏了你的花,你不会介意吧。”秦长安俯下身子,坐在白虎背上的她更显娇小玲珑,但一身蓝色华服被白虎的皮毛衬的更加宝气流转,贵不可言。
“王妃的宠物贪玩,不碍事的,不过是些花花草草罢了……”
“我没看出来,叶美人还喜欢跟花草打交道。”
叶枫的那双大眼,再度升腾起一片水雾,笑容满是委屈。“妾身住进靖王府一年多了,只在刚进府的时候不远不近见了王爷一面,闲暇时候,便给自己找了点乐子,打发一下时间。”
又来了,秦长安在心中冷冷一笑,装可怜这招,对男人来说是百试百灵,对她就…。不但没有半点用处,反而只会让她更觉憎恶叶枫。
打发一下时间?
可惜只有她这种常年跟药材打交道的医者,才能一眼认出来花圃里种的花是六星花,红色的六瓣小花,五月夜间开花,花期足足有大半个月,有异香。
问题就出在这股子异香上面,这种香味闻的多了,能让刚怀胎的女人小产滑胎……
“这花叫宝石花,在市面上不太常见,是关外的品种,但开花的时候有花无叶,煞是好看。”叶枫看着被白虎糟蹋的一片狼藉的花圃,心中哀叹一声,却不敢流于表面,带着几分讨好,问道。“王妃若是喜欢,不如从这里移栽几株?很好养的。”
六星花的确又被称为宝石花,也确实是关外的花卉品种,可惜看叶枫的样子,倒是不知道这种花是有问题的。
虽然叶枫擅长演戏,也喜欢装无辜,但她却在自己的门外种了这么多六星花,若是为了有朝一日陷害自己,大可不必这么招摇,这种拙劣的手段,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光是上回让翡翠强行灌下避子汤,叶枫就那么惧怕,可见她很担心会被害无法生育,又怎么可能明知这花有害还种在自己屋子前?岂不是两相矛盾?
秦长安的脑海里有什么飞快闪过,但来不及抓住,她眯了眯美眸,她真是越来越好奇叶枫背后的主人是谁了。
她身为女人,自然不会忽略叶枫看向被毁掉大半的六星花时,一脸的惋惜错愕,在说起宝石花的时候,叶枫的眼底却闪过一丝不容错辩的……柔情?
难道有人欺骗了叶枫,把稀少的关外花种赠予她,她当成宝贝种了一大片,却不知道这花是有毒的?
叶枫是一颗被操控的棋子毋庸置疑,但棋子的主人为何要送六星花给她,叶枫若能得到龙厉的宠爱,甚至怀上孩子,母凭子贵,不更能成为一张有利的王牌吗?
对方不希望叶枫在有机会接近龙厉之后,有任何怀孕的机会?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想到此处,她暂时不想打草惊蛇,挥了挥手。“回去歇着吧。”
叶枫受了不小的惊吓,也没有更多的力气作妖,难得安分守己地行了礼。“妾身恭送王妃姐姐。”
她揉了揉眉心,索性趴在白虎身上,任由虎头在靖王府里漫步,低声呢喃。“饭桶什么时候才回来?我让它再去找长生果,果然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三颗了吗?”
虎头好似听懂了她的自言自语,发出大猫般“呜呜”的声响,回应着。
“是啦,你想它,我也想它,明明跟它说过,找不到就回来,怎么一去就不回来了?”
她晶亮的眸子对上白虎滚圆金灿的虎目,无奈地道。
“以前觉得活一天就要痛快一天,原来真的遇到这么多事后,人的想法也会改变。”她变得想要活,多活一年两年也好,所以,她才会让灵隼暗中去寻找长生果。
她服下了两颗长生果,身子在发生细微的变化,她已经许久没感觉到阴雨天气会带来的膝盖酸疼,就算在宫里常常要行跪礼,回来的时候双腿也是安然无恙。连这个顽疾都能治愈,况且,手脚冰冷的症状也在渐渐改善,长生果给她带来了一个希望,一个能活更久的希望。
自嘲地牵扯嘴角,璀璨一笑,挠了挠它脖颈里的皮毛,继续说道。“算啦,患得患失多愁善感那一套真的不适合我,虎头,不知你们老虎的寿命有多久?何时你不想跟我玩了,就回野外吧,找一头母老虎,说不定还能生一窝虎崽子。”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真的如此,听到“母老虎”三个字,那双威风凛凛的金色眼瞳,似乎亮的更加惊人,那种眼神,比看见它最爱吃的活鸡还高兴。
怪哉,连公老虎都要发情啦?果然春天来了,万物的心都躁动起来了。
白银在花园找到了在虎背上打盹的主子,向她禀明:“王妃,我回来的时候在正门口遇到康伯府派来的下人,说是四小姐请您去踏春——”
她浅浅一笑,俏脸上满是漫不经心。“我倒是小瞧了康如月的耐心,行,这回就允了她。”
近日来王爷王妃的相处模式,连白银都看不太懂,两人这下子是彻底分居,王爷睡在他的松香院,王妃歇在她的芙蓉园,看似井水不犯河水,但下人们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事情的起源很简单,无非就是王爷对康家的小女儿上了心,想娶进王府当侧妃,而宫里似乎也正有此意,跟康家一拍即合,唯独就是这位来自北漠的和亲王妃对此事反应不小,甚至跟王爷频频争吵,两人陷入冷战,毫无新婚的缠绵悱恻,而这一个月来王妃得宠的美好景象,好似昙花一现,令人唏嘘。
王爷每日都在忙,但忙些什么,白银并不清楚,只知道他往往在天黑前才回来,却连一顿晚膳都不愿再跟王妃一起共食,看来王妃是受了不小的冷落。更有严重的说法,是王妃彻底被王爷厌弃了,成了不讨喜的弃妇,很快就会被新欢取代。
可是奇怪的是,王妃就像是没事人一样,没有弃妇的黯然神伤和闷闷不快,反而该吃吃该喝喝,该去巡查店铺或者跟初六师兄去民间偷偷喝酒,一样没拉下。更何况……
白银偷偷瞥了一眼秦长安的气色,这哪里是弃妇该有的神色,那张明艳的脸细致光滑,眉若远山,肌肤白里透红,好似被晨露湿润着的娇媚花朵,正是绽放的好时候,容光焕发。比起在北漠,更能看出郡主的身上透着新婚少妇的迷人气息,好似还被自己的丈夫百般宠溺着,根本没有半点要凋谢枯萎的征兆。
“您真的没事吗?”白银终于问出了口。
“我能有什么事?”秦长安不怒反笑。
“当初这一桩婚事也是王爷主动提出来的,否则,您也不必远嫁到金雁王朝来。我师父说,天下男子多薄幸,可是,王爷既然是‘他’,就应该对您——”
“对我什么?对我有始有终,而并非见异思迁?”她笑眼觑着脸上始终没表情的白银,只有白银才猜出来龙厉跟明遥的有何关系。
“是。”白银点点头,毕竟郡主和“明遥”在北漠同甘共苦,同仇敌忾,经历了很多事,她认定两人应该有个皆大欢喜的好结局。
“白银,我跟你一样,也希望这回自己没有看错人。”她半眯着美眸,那股子看人的神态带着些许的慵懒美感,风华自成,但被长睫掩去的眼神,却透着洞察人心的清冷。
言下之意是——白银从秦长安的眼神中读出了答案,看似麻木漠然的脸上,终于扬起了很淡的笑容。
还好,王爷并不是真正的负心汉。
“你先去回复康伯府的人,就说明日我会去的,在清风亭等她。”她并不多说,白银领了命令,随即低头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