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自己心思纷乱,她连忙别开头,口气有些严厉。“快起床,别拉着我。”
他又瞪着她,好半响才开口。“嘴硬的女人,要你说第二遍,就这么难?”
二十四岁的男人还如此任性,实在不能忍……但她深吸一口气,最终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从他身上翻下,利落地穿衣之后,又从衣柜里取出一套他的衣裳,虽然他们分房睡了一阵子,但好在丫鬟们细心,备下一些属于他的男性用品,以防他何时心血来潮,想到她这儿过夜。
“我帮你更衣。”
她知道他喜欢他当他的丫鬟,饮食起居全都由她来处理,虽然在外人看来是个养尊处优的王妃,丫鬟们来伺候她,他却厌烦别人触碰他,伺候他,只要她一人的照料,简直就是个怪胎。
既然如此,靖王府还养几十个婢女做什么?银子太多,没地方使吗?
果不其然,懒洋洋的男人下了床,张开双臂,任由她给他换下寝衣,再换上红色华服,从头到尾,对于他身体上某一处的变化,她视而不见,神色淡淡,最后,给他系好腰带。
龙厉一脸享受,不管她再怎么不擅长伺候人,反正以后她只会服侍他一人,将来的日子长着呢。
“昨日你去了清心苑,想必各方都会很快得到消息,以后我们在人前,还是要维持貌合神离的距离,别演砸了。”她故意不看他的一脸春情,嗓音清冷地开口。
他下颚一点,转身就走。
秦长安忽然说道。“等一下。”
龙厉停顿脚步,背着她的脸上,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但是当他转身过来后,又换上了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表情。
她垂下头,小手在他的腰际打了个结,再轻轻抚平了下,他低头一看,正是一个香囊,却又不是之前那个。
是一个全新的香囊,用的是金色绢丝布,里头有点分量,带着一股子清新的药香味。
他眸子一亮,好似在黑夜里点亮的烛火,瞬间让他整个人都更加精神奕奕。
感受到那一道火热的视线包围自己,她缓缓地抬起脸来,目光清澈,毫无阴影,正色道。“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一个新的香囊吗?”
他将香囊垫在手里,审视的目光落在香囊的正面,有些不满地问。“怎么这回没有绣龙?”
“我的绣工还是算了吧,还不如光面呢。”她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绣了龙也是被他嘲笑像一条虫,她还浪费什么时间?
“你身边不就有个做女红的师傅吗?你是她的女儿,想必在这上头也不会太差。”手掌贴上她柔嫩面颊,笑得勾人。“何时给我绣个双面绣的香囊,如何?”
“双面绣……”她的脸垮下来,果然靖王府的大小事务都瞒不过他的眼,连她生母庄福深藏不露,并非一般的绣娘,有一手双面绣的绝活都知道。
“王爷,你慢慢等,说不定下辈子能等到。”她粲然一笑,把他推向门边。
龙厉本来放松的神情随着她的话再一次绷紧,最后双手握拳,但阴邪的面容再度绽放惹人心动的迷人笑靥,他拉住她的手,留恋不舍地说道。
“你这是邀请本王下辈子再跟你做一世夫妻的意思?”
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此人把黑的说成白的,歪曲事实的能力一流。
见她又快要生气了,他才俯下倨傲的面庞,不疾不徐道。“也罢,看你这么主动热情,本王就姑且考虑考虑。”
他傲个什么劲?真把他当成是香馍馍,还是把她当成是粘人的牛皮糖?
果然是披着人皮的恶魔啊,但猛地想起北漠徐神官提了一句什么,她跟龙厉是三世夫妻?
这辈子她认了,可是下辈子,下下辈子?
老天爷,还不如杀了她得了。
秦长安在顺利把他推出门外的时候,拍了拍双手,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马超见龙厉总算出来了,快步跟了上去,一脸如沐春风,却又觉得气氛有些古怪,若是跟王妃和好了,为何不一起用午膳?
只是当主子走出芙蓉园的时候,脸上春临大地般的笑容就变了,成了平日那一贯轻蔑的冷笑。
翌日,秦长安就被淑太妃请到了宫里。
淑湘宫。
淑太妃对秦长安,依旧保持着观望的态度,秦长安看起来是温婉得体的大家闺秀,但脑子里却想着要除掉有可能蛊惑靖王的所有女人,在靖王府对待叶枫也是,在康伯府对康如月的冷淡也是,无不证明她的气量很小,是个容易嫉妒的女人。
这样的性情,便是最大的忌讳,在寻常人家况且不受待见,更别提身为皇家新妇,嫁过来一个月就要出手整治情敌的,不知该夸她特立独行、与众不同,还是在自寻死路、自取灭亡?
所以,淑太妃暂时还是需要秦长安的,一个因为善妒而很快就被丈夫晾在一旁的靖王妃,反而能给她手下的棋子让出一条路来。
同样,因为秦长安的善妒,靖王才更会发现其他女人有多么温柔可人,善解人意。
人,是经不起比较的。
秦长安端坐在花梨木雕花椅子上,手里捧着温热的茶水,这位淑太妃把她请来,却迟迟不开口说话,让她很难猜透对方的心思。
“长安。”
“妾身在。”怎么今日喊她如此亲昵?明知道叶枫在靖王府被她打压,这位淑太妃还是这么沉得住气?
淑太妃嘴角含笑,慈爱地看向她。“最近靖王跟康家的小女儿走得近,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所以把你喊进宫里来,陪我说说话,顺便开解开解你,免得你钻进了死胡同。”
明明康如月是淑太妃弟弟的女儿,是她的亲侄女,她话里话外却并没有跟自己扯上太大的关系,听上去没有包庇护短的意思,反而像是在谈别人的事情一样。
这是为了避嫌吗?
秦长安泰然处之,脸上镇定自如,浅浅一笑。“太妃娘娘,妾身并没有想不通,只是当初嫁过来的时候,王爷给过妾身承诺,妾身只是想要王爷兑现承诺。”
“承诺?你竟然要靖王给你一个承诺?你可知你嫁的人是亲王,而不是什么一般的男人。”淑太妃脸上的笑容隐去几分,秦长安虽然表面不显,可是字里行间藏着怨怼,想来为了靖王府要迎新人一事,果真跟龙厉较上劲了。
“若是一般男人都能做得到,为何堂堂亲王反而做不到了呢?”她四两拨千斤。
淑太妃一噎,秦长安丢了个烫手山芋给她,若是她执意要说靖王应该三妻四妾,便是说靖王在这方面还不如世间一般男人,不就落下了一个话柄?
“女子嫁人之后,就该以夫为天,难道你在北漠,连这点女德都没被教过?”
“这天底下谨遵女德的大家闺秀那么多,可是王爷都不喜欢,偏偏中意妾身一人,想来王爷随心而为,并不看重世人看重的那些条条框框。”秦长安口吐莲花,从容应对,面对年长自己三十岁的淑太妃,她却毫无半点胆怯惧怕,而是目光清明,头脑清楚,不慌不忙,俨然已有王妃的气势。
淑太妃这一拳,好似打在了棉花上面,她不得劲,脸色也就沉下来了。“虽说女人任性一些,能够得到男人的疼爱,但是在纳妾一事上头,你的确太执拗了。”
“妾身从北漠远嫁,不只是嫁给靖王,更是两国和亲,短短一个月王爷就对别人有了心思,这口气,妾身忍不了。”
淑太妃在心中冷冷一笑,这是拿北漠来压人了,既然是两国和亲,哪怕秦长安善妒,靖王也不能休了她,不能伤了两国的和气。可是事实上,北漠远远不如兵强马壮、国力昌盛的金雁王朝,不过是个小国罢了,她端的架子未免大了点。
但她还是温蔼地笑道。“将心比心,若是我年轻时候,恐怕也会受不了……靖王也真是的,一个月还在新婚燕尔,卿卿我我的时候,他就……哎,可靖王本就是随心所欲的性子,你们做夫妻的,要好好商量,仔细说话,哪能一个两个都这么倔强呢?!”
这一番劝说,绵软慈爱,可是却藏着不少尖刺,淑太妃看似无意,实则故意强调了一个月就失去丈夫宠爱的事实,更是在秦长安的伤疤上撒盐。
这哪里是劝说,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秦长安垂下眼,不说话了。
淑太妃认定是她内心动摇了,心中洋洋得意,言语柔软下来。“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其实男人嘛,得不到的是最好的,得到之后,也就这样了。你越是跟靖王僵持,就越是让他想要亲近其他女人,到头来,还不是你自己把靖王推得越来越远?不如你就让他称心如意,不但能在外面博个贤惠大度的美名,靖王心里欢喜了,也会重新来亲近你的……”
说到这儿,总算露出马脚了,秦长安在心中笑了笑,抬起脸的时候,眼底闪过迟疑和不忿。“太妃言之有理。”
淑太妃露出了然会意的笑容,端起茶盏,又是一副雍容华贵的高贵模样。
秦长安走之前,淑太妃又送了一堆赏赐,美名其曰是上回秦长安选了令人满意的贺礼,深得她心,实则是认定秦长安不会再愚笨地揪着纳妾一事不放,给一点小恩小惠罢了。
一回到宫门之外的马车,秦长安马上转向白银,问道。“看清楚了吗?”
白银摇了摇头。“我刚才在淑湘宫转了一圈,但并未看到上次跟叶枫私底下见面的那个姑姑。”
“难道是别的宫里的?”她眉头微蹙,本以为叶枫背后的那人是淑太妃,毕竟叶枫跟康家有那么一层远亲关系的,可是那个姑姑不是淑湘宫的,又是谁派来的?
“宫里的人多关系杂乱,若是郡主要查此人的底细,不如跟王爷说一声。”
她虽然点了点头,但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今日她算是在淑太妃面前放下了架子,那么,该来的人,马上就要出现了。
刚回到芙蓉园,就看到一对主仆站在庭院里,翡翠把人拦在门外,一脸的不欢迎。
秦长安远远一看,已经认出叶枫来了,一切都跟自己预料的没有任何出入,昨夜龙厉去了清心苑一趟,叶枫就上门示威来了。
“妾身给王妃请安了。”
她含笑打量着叶枫,那张妩媚的脸上有了鲜活的笑容,见她青丝如墨眉如黛,身材上佳,细腰丰胸,身着孔雀蓝繁绣上衣和雪色丝绸罗裙,发间簪了一只黄金蝴蝶钗,散发着妖娆的美丽。若要刻意挑一些毛病,便是那一半齐肩的头发用细小的夹子夹在脑后,破坏了些许整体的美感。
风寒好了没几日,又开始精力旺盛地到她面前来蹦跶了?
“若我没记错,你在靖王府还没个像样的名分,妾身这两个字,你还用不着吧。”秦长安脸上有笑,笑容却不达眼底。
叶枫闻言,脸色死白,她本以为只要能被送入靖王府,就能很快得到靖王的宠爱,至少也是贵妾的名分起跳,若她再能用些手段,就算是侧妃的位子,也可以纳入囊中。
谁能想过一年多的时间,她好似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角落,被靖王当成空气,但是当她看到清心苑其他的美人也是如此,只能安慰自己要忍耐,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既然秦长安往她的痛处狠狠踩上一脚,那么也别怪她,马上就要回击了!
她很快恢复了笑容,装模作样地给秦长安行了个礼。“王妃,昨夜枫儿多谢您了,今日起,枫儿会跟王妃一道服侍王爷。”
“谢我?谢什么?”
叶枫错愕道。“若不是有了王妃的点头,王爷昨晚怎么会愿意到清心苑来呢?妾身当然要谢谢王妃的大度和照顾,否则,妾身就算老死在靖王府,王爷也不会多看妾身一眼的。”
面对叶枫感恩戴德的捧吹口吻,秦长安脸上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的微笑,一点都看不出来怒气,正如她跟龙厉的猜测,叶枫急不可耐地出来炫耀,所以她毫不意外。
见秦长安不怒反笑,还笑的这么和颜悦色,叶枫反而心中咯噔一声,心绪大乱。
“你错了,王爷到你那里去,是王爷的意思,跟我无关。你若想谢,应该去的是王爷的松香院。”她越过叶枫的身子,举步要进自己的屋内,一副下逐客令的意思。
叶枫震愕不已,怎么这女人没有大发雷霆?秦长安不生气的话,下面又怎么演下去?!
她当然不只是为了来感激秦长安,才走这么一趟的。
谁不知道这阵子龙厉跟秦长安因为康如月的事而渐行渐远,昨夜龙厉来的时候面色阴沉,想必也是一气之下才想来清心苑找个人服侍,趁机可以打秦长安的脸,好让秦长安认识一下女人得不得宠,全在靖王手里吧。
两人过了浓情蜜意的时候,一旦有了裂痕,往往难以弥补。
眼角余光,瞥过一抹红色身影,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果然是龙厉已经走到了芙蓉园的洞门口。
她眼底闪过一道精光,朝着秦长安扑过去,一把抱住她的腿,哭兮兮地求饶道。
“王妃,妾身知道您不喜欢妾身,但妾身留在靖王府,不求名分,并没有痴心妄想……王妃,您别不待见妾身,妾身会把您当成是亲姐姐一般对您好的……妾身是真心来给您请安的,若是惹恼了您,脏了您的眼睛,是妾身的错,您千万别生气。”
话还未说完,她就重重打了自己两巴掌,白皙的脸上留下两个通红的手印子,那两只妩媚的眼饱含热泪,我见犹怜。
秦长安满心不耐烦,叶枫的力气不小,死死地抱着她的腿,让她举步维艰。耳畔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叶枫突然自行请罪,不惜用了苦肉计,那两个巴掌甩在脸上的声响清晰响彻,可见用了很大的力气,她便知道叶枫为何突然开始唱戏,原来是看戏的看客来了。
她狠狠地瞪了叶枫一眼,怒不可遏地说道。“谁稀罕当你的姐姐?王爷去了你那里,你无非是心里得意,你以为你能从无名无份爬到什么位子上?还想到我面前来做戏!哭什么!”
眼前的秦长安,被逼急了而流露出怒气腾腾的一面,叶枫有些胆颤,但一切都朝着计划走,又像是在她心上烤着火,让她浑身滚烫,还抑制不住成功前的狂喜。
话音刚落,龙厉清滑又冷漠的嗓音传来。
“王妃,本王是让你管理内务,但你是不是手段太过了点。”
掀了掀眼皮,秦长安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语气更加呛人。“王爷,她频频不经通传就擅闯我的地方,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是她自己不懂规矩,还是王爷私底下允许她这么做的?”
“放肆!”龙厉脸色阴沉的要滴出水来。“你就这么跟本王说话的?你连这点容人之心都没有,怎么当好靖王妃?”
秦长安不依不饶,冷若冰霜地回应。“王爷未免太小题大做了,我可有苛待虐打她?何以见得我没有容人之心?”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若不是本王正巧来了,你会不会苛待虐打她,还没个一定呢!”
她眉眼淡淡,无动于衷,并不示弱。“王爷,你若是这么想的,我也无话可说。”
一抹狠辣闪过那双眼,龙厉暴烈地吼道。“好,不就是无名无份?过几日本王就进宫,把她的名字写上玉碟,让她做贵妾,以后她就有名分和资格来给你请安了吧。”
再也不看秦长安哪怕一眼,他拂袖而去,啐了声:“不受教的女人!”
跪坐在地上的叶枫当然是看了一出好戏,虽然她还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但实际上却是满心欢欣和惊喜。从头到尾,她没有坦诚昨夜龙厉虽然进了自己屋子,却根本没有要她,但这样的误会,更能让龙厉跟秦长安感情破裂,心生不睦。
显然,龙厉并非是为了维护自己而大发雷霆,而是因为不想纵容秦长安气焰嚣张,才抬了自己的身份。
但即便是因为两人怄气互不妥协,两方相斗,让她捡了个大便宜,居然能让一向把清心苑女人当成空气的龙厉开了金口,让她当贵妾,岂不是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
叶枫暗搓搓地想,虽然她马上就要成为靖王的贵妾,但她野心勃勃,绝不止于贵妾之位。
秦长安冷幽幽地扫了她一眼,怒斥一声。“叶枫,你终于如愿以偿了!不过,你的这些小伎俩可以瞒过王爷,却瞒不过我。你以为王爷宠幸你一次之后,你就能鸡犬升天?”
叶枫连忙摇头,惶恐至极地说:“王妃,妾身没有……妾身只想要有一个容身之所,一旦再被送出去,妾身再想嫁人都难,绝没有半点跟王妃较量争宠的心思,您一定要相信妾身啊!”
“相信你?好。”秦长安凉凉一笑,拍了拍双手,不远处疾步走来翡翠,而且,翡翠手里还端着一碗东西。
叶枫这才发现,刚才正在旁边的翡翠不知何时突然离开了,而她手里此刻端着的白瓷碗,却散发出来一股子浓烈的气味。
她的脸色一白,嗓音传出很难控制的颤抖和不安。
“王妃,这是什么?”
“这是避子汤,别说你如今还不是贵妾,就算你真成了靖王府的贵妾,你也该明白伺候王爷之后的早上,你必须喝下一碗。”秦长安抿唇一笑,缓缓俯下身,那一抹笑容恰到好处,既不显冷感苛刻,又不觉得有意刁难,好似一切都是很寻常普遍的。
叶枫彻底呆住,她怎么千算万算,少算了这一环?!落了个这么大的漏洞,给秦长安抓住了对付自己!
她根本无法反驳,皇族之家不比一般人家,若是正妃还在,小小的贵妾根本不可能在正妃之前怀孕,所以为了以绝后患,在伺候男主人过夜之后,的确要喝下避子汤。
可惜,她昨晚根本就没有跟龙厉发生关系,龙厉方才怒气冲冲就走了,自然不可能说出真相,而她呢?她为了给秦长安一个好看,当然死都不能说龙厉没碰她,否则,岂不是证明自己毫无魅力可言?!
但一旦她默认她已经跟龙厉过了夜,这一大碗避子汤,她只能喝下去。若是真正的避子汤,她倒是不怕,顶多当喝了一碗苦药,可就怕不是……
秦长安是什么人?她可是北漠女神医啊,但凡秦长安动一下手指,这一碗避子汤,就能成为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略带疏远的清绝面庞此刻正板了起来,眼角带勾的美目隐约带着怒气,抿了抿红唇,用拷问般的语气开口。“现在,让我重复一次,喝了这碗避子汤。”
叶枫的心一抖,不等她开口还想为自己求情,自己已经被珍珠和白银一人一边扣住肩膀,而翡翠则笑眯眯地走来,说道。
“叶美人,请吧。”
翡翠心里腹诽,这叶枫还是个糊涂女人,靖王都走远了,她还以为可以躲得了避子汤吗?既然有规矩可循,她就应该乖乖主动喝下,磨磨蹭蹭的,不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翡翠见叶枫不停地摇头,把嘴巴紧闭,吓得六神无主的模样,更是心中气愤。
手下力道加大,一把捏住叶枫脆弱精致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张开嘴巴,而同时,那一大碗气味独特的避子汤,源源不断地灌了下去。
因为灌的太快太急,叶枫来不及全部咽下,在挣扎的过程中,不断有黑灰色的汤药从嘴里溢出,污染了整个脸庞,甚至到最后,呛了一口气,呼吸急促,脸色发紫。
翡翠端走了药碗,一滴不剩,白银跟珍珠才松开手,叶枫好似经历了一场浩劫,体力不支地趴在地上,不停地干呕着。疑心生暗鬼,她已经笃定秦长安准备的一定不是一碗单纯的避子汤,秦长安一定是想害她,说不定这是绝嗣汤,喝下去之后,这辈子都不能生育了!
可是无论她的脑子里有多么纷乱的想法,都无法说出来,她不能继续激怒秦长安,只能等成为贵妾之后,一步步爬上去,等到有朝一日,一定要把秦长安从王妃的位子上拉下来!
秦长安打量着叶枫脸上精彩的风云变化,她眼底无法隐藏的恨意和恐惧,都证明她心中有着阴暗的想法,只是叶枫还真是错怪她了,这一碗,真就是普通的避子汤。
“小米,把你家主子赶紧扶起来,别吐脏了地面。”翡翠笑着说风凉话。
全程吓得不轻的胖丫头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地拉起了干呕着的叶枫,硬是凭着一股子蛮劲,把人拖了回去。
等人走了,秦长安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句。“翡翠,假以时日,你以后一定胜任一个恶嬷嬷。”
翡翠的脸色挂下来,巴巴地问道。“奴婢还不是想为您出一口恶气?这个叶枫什么东西,在清心苑待着就算了,还敢来触您的霉头!”
秦长安激赏地瞟了翡翠一眼,拍拍她的肩膀。“好样的,话粗理不粗。”
翡翠嘿嘿一笑,得到主子的夸赞,眉飞色舞地朝着旁边的白银跟珍珠对视,直到秦长安推门走了进去,她才意识到什么不太对劲,小声问道。“主子是真的高兴吧?”
白银静默不语。
门在此刻关上,只听得秦长安的嗓音透着一股冷静平和,从里面传来。“我想休息一会儿,你们谁也别进来。”
婢女们只能应了一声,忧心忡忡地退了下去。
压在门板上的双手,在此刻松开,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瞧着正坐在碎玉圆桌旁的男人,他正在给自己倒茶,红衣金冠,醒目的让人无法忽略。
龙厉身上的这股子悠闲镇定的气势,从他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起,就没有改变过,如今他成为王朝年轻的亲王,多智近妖已经无法说明此人的才智跟聪慧,在把握人心和玩弄权势的能力,更是百年难出一位。
因此,他只是二十四岁,就已经坐稳了亲王的位置,一句话就可以动摇朝廷根本,只要他想,就算挑起两国战乱,也不是不可能。
他本没有太强烈的是非观念,礼教伦常也不在他眼里,就这么一个人,却在她双眼中占据了满满当当的位置,而且,属于他的那一抹色彩,也愈发深刻鲜明。
她抬了抬眉毛,对他凭空出现的本事,表示小小的惊讶。“你从哪里冒出来的?”跟鬼一样阴魂不散。
明明刚才,他就已经扬长而去,回了他的松香院了,就算他中途折回来,也一定要穿过芙蓉园的洞门,才能走入她的院子。
这事,真有些奇怪。
“你猜。”他故作神秘,薄唇微掀。
秦长安的裙裾摇曳,缓步走到他的身边,坐了下来,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上次提过,靖王府下面有地道,该不会你就是从下面钻出来的吧。”
龙厉的眼底闪过一道幽光,但随即又狠狠睇着她。“说什么从地下钻出来,本王又不是耗子。”
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笑的春暖花开,那张明媚的笑靥看的龙厉也不自觉地神色一柔,心里都化成一滩水来。
似乎有好一阵子,他没看到秦长安笑的这么开心,那种愉悦,是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让她看来容光焕发,更加明艳动人。
“怎么会有地道?”佯装看不到龙厉愈发幽深的眼神,她话锋一转,低声问道。
龙厉并不隐瞒:“一开始,是因为觉得有趣。当年想想靖王府在地面上占地广阔,若能再建个地下迷宫,会是个不错的想法,于是便找了人,暗中施工,陆陆续续花了大半年时间,才初具雏形。”
“地道的源头在你的松香院?”
他下颚一点。
秦长安接下他未竟的话题:“一开始是因为有趣,但如今,是以防不备之需?”
龙厉黑眸半眯着,似乎在考虑她的话,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不置可否。
她突然搁下手里的茶杯,在整个屋子里都转了一遍,衣柜、桌椅,全都仔仔细细找了一番。
薄唇勾起,他依旧垂着眼,不疾不徐地品茗,送到秦长安院子里的都是最好的东西,如今喝的雪尖茶,全国每年的产量也只有上百斤,民间能喝到这种茶叶的人几乎没有。
“机关到底在哪里?”她转过头。
龙厉走到她的内室,窗边有一个花架子,上头摆放着一只上好的青瓷花瓶,他微微一转,两个大柜子就朝着左右分开,里面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盖子,她快步走上去,一拉起盖子,便看到下面的台阶,里头黑暗一片,她不由地心中称奇。
“从你的松香院,既然可以走到芙蓉园来,也肯定可以通往别的地方——”她顿了顿,哼笑一声。“该不会还能偷偷摸摸去清心苑吧。”
他似笑非笑,却是下意识地握住她的小手,她挣脱了一下,就由着他了。既然刚才他从地道里过来,早就在屋内,一定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也知道她是怎么小惩叶枫的了。
“刚才本王演的戏怎么样?”
“演的真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本性如此。”她才不冷不热地开口。“说真的,你挺适合渣王的角色,好像是跟你量身定做一般。”
渣王?!
他捏了她的手骨,这女人就是不能宠她,时不时就要反咬他一口。
“叶枫私底下见得那个姑姑,并非是淑太妃身边的人,白银描述过那人的身量、年纪、胖瘦和容貌,说是个三十多岁的高瘦的嘴边有一颗痣的女人,你宫里的人脉想必不少,不如你去差个清楚。”
“不用查了,我已经知道此人是谁了。”
“是谁?”
“永宁宫的荭良姑姑。”
“永宁宫不就是容太妃的宫里吗?叶枫怎么又跟容太妃扯上关系了?”难道一切都是他们猜错了?错怪了跟叶枫有着远亲关系的淑太妃,她们之间的联系太过明显,反而不是她要找寻的真相,不是那个幕后主使?
“这件事你暂时别管了,不管是叶枫还是康如月,她们好好的不来招惹本王,自然能留一条小命。既然她们想从本王身上算计一些东西,就该做好心理准备,她们的下场绝不会太好看。”
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往他头上爬。
他的黑眸里一望无际,秦长安不经意地被他此刻的眼神吸引,眼神迷离地望着他,好一会儿,她才找回了自己。
“我希望靖王府的地道永远只是你玩乐的地方,永远不要派上真正的用场。”
月色朦胧,美色撩人,更别提这一番话,说到了龙厉的心坎上,一针见血,隐隐作痛。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一把抱住她,嗓音透着些许哑然。“只有你是真正对本王好,秦长安,你要一直保持下去,不能半途而废。”
“这是命令还是请求?”她笑着反问,却并不排斥这个拥抱,如果他能抱的轻一些,松一些,别这么紧,这么用力,那就更好了。
“我带去地道走走。”他牵住她的手,往下走去。
台阶很窄,但好在他一直都紧握着她的手,走在前面,她的心里没有半点害怕,相反,还有些好奇和期待。
地道足够两人并排走,下面的光芒并非是火炬,而是每走上几百步,便会发现在墙上嵌了一颗夜明珠,难以想象在这么冗长的地道里,需要摆放上近百颗夜明珠吧。
不知道是走了多少遍,才能让龙厉不必借助地图,在很容易迷失方向的地下,看不到太阳,无法辨别方向,却能如有神助,思绪清明地往前走。
他指了指岔路口的左边,道:“往这里一直走,通往靖王府的后门五里处,是一个杂货铺。”
她默默无言地看着他。
“这条路,你一定要记住。”他随即继续往前走,她很快看不清那张俊脸上的表情。
她的心无声沉下,这里头至少有七八条路,但他却只要记住这一条路,为什么?是想要真有那么一日,他要她能够迅速逃生?!
但愿,这些都只是她多心了。
打开盖子,她眼前一亮,忍不住想要眯起眼睛,但某人动作更快,已然用手掌遮住她的双目,另一手则小心翼翼地牵着她走上一级级台阶。
她的心,无声地融化成水。
等到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她才悠悠睁开眼,睇着他转动墙上的机关,眼前的墙壁中间的裂缝渐渐扩大,她跟着龙厉继续往前走,这才发现这个关口是布置在在他院子里的书房。
她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在地道里从松香院到芙蓉园,用不了一炷香的功夫,还是刚才不断走走停停,跟她指明各条通道的总共时间。
怪不得龙厉熟门熟路后,只需要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的屋内。
“这条地道,可有外人知晓?”她低声问。
“没有。”他扯唇一笑。包括当时施工的人,全都下了地府,秦长安是除了他之外,第二个知晓靖王府下有地道的人,只因她是靖王府的女主人,更是他心尖尖上的女人。
她的心中藏了万千感叹,据说这个地道是龙厉亲自设计,画了图纸,照着挖出来的,当年他才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刚刚被封为亲王,能够独自享有一座宫外的府邸。
“以后在人前,我们当然要维持剑拔弩张的关系,等到了晚上,本王就通过地道到你的屋子来,可以做到不留痕迹。”他的眼睛亮的惊人,说的极为魅惑人心。
从地道里出入,的确是不会被任何眼线发现,神不知鬼不觉,只是秦长安的心情有些古怪,斜着眼睨他。
“说的好似幽会偷情一样。”
“偷情?”他故意笑的邪恶:“会让你觉得更刺激的话,那也不坏。”
她的脸都绿了。“这种话你有脸说,我还没脸听呢。”
龙厉把她拉到怀里,又是耳鬓厮磨了一阵子,薄唇贴上她细腻的脸颊,低声道。“以后无论多晚,都要等本王过来……”
秦长安心不在焉地点头,却在想,龙厉要过来她拦不住,但只要她把那个出口的盖子锁死,纵然他能到了她的房间,却又出不来,光是想想,那幅画面就足够滑稽了。
一道冷沉的嗓音划过她的耳畔,带着满满当当的警告。“你若是把出口封死了,那就两天的账一起算,本王是无所谓,就不知道王妃的身子有没有这么强健,经得起多番折腾了。”
她惊惧地看了他一眼,想把龙厉拒之门外的念头,瞬间胎死腹中。
“话说回来,今日宫里来了不少赏赐,好像还有不少药材,给你的?”他话锋一转。
她尴尬地说。“是淑太妃赏的,那些药材全是给女人补身体用的。”
龙厉一想,便想到了生孩子的事情上,冷冷地说了句。“咸吃萝卜淡操心。”
她凉凉一笑。“换在别人头上,便是多管闲事,上回你自己不也咄咄相逼,拿孩子的事大做文章?”
他阴恻恻地问。“那能一样吗?”
他想要个孩子,是因为当时还不确定秦长安对自己的心思,若能有个孩子绑住她的心,秦长安一定舍不得离开他。不过如今好了,秦长安承认喜欢自己,她愿意跟他当一对真夫妻,他就没再提过孩子的事,反正他想要的结果已经实现,孩子的事,他早就抛之脑后了。
她若有所思,知道感受到龙厉修长的指尖捏着她的下巴,逼着她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秦长安眨着一双秋水般的眼眸,思忖片刻,缓缓问道。“你当真要我给你生孩子?”
“你不给我生,给谁生?”他冷冰冰地盯着她,好似她敢说错一个字,他就冲上去要把她撕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