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战场,厮杀已然结束。
余劫过后,征北军正忙着从战场上搜罗伤者,而在对面,西北军却不见一个动静,不但如此,西北军对于征北军的动作也是丝毫不做干涉。
直到后来,征北军才发现,战场上,没有活下来的西北军……
营帐中,斯诺面色凝重,一日夜的厮杀,他所带领的轻骑兵死伤三万有余,而对面的胡狼骑却连两万伤亡都不到。
摊开桌子,一阵烦心事涌上心头,斯诺把桌子一推,抚着额头,沉沉喘气……
一阵脚步声过来,斯诺也不抬头,只道:“维森,有月的消息了么?”
“还没有。”维森这两日的烟似乎抽的格外多,只见他把烟蒂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连那三千胡狼骑影子都没见到”
闻言,斯诺又是连连叹气,再一抬头时,他的眼神已全然有了一分决然:“维森,我听过莱恩与艾伦称赞过你,你有过人的军事才能,为何不用?”
“要我做事,你最起码也要给我个职位吧……”
“这样子么?”斯诺站起身来,解下腰间令牌扔过去,道:“从今日起,你便带我管理军中事物,大战指挥全权由你,艾尔法亚瑟等人与你共商……我要动身去西南……”
“这么相信我?”维森一阵惊讶,随之冷笑道:“斯诺,你就不怕我把这三十多万大军全毁了?”
“那是你的事,维森。”斯诺知道,维森所欠缺的不过是一个机会,也许,等他从西北回去的时候,他将找到一个替代他职位的人……
还有一点,月是他朋友,非常要好的朋友
夜深。
营帐中传来一声叹息,仿佛空气里回荡的灰尘,久久不散……
“算了,还是我去吧……”
西南,坐落在尘埃古城的边缘,这里曾是日落帝国的发源地,也是雷利皇帝一生都想回来的地方——虽然,早在百年前,这里就没了人……
人呢?
月暗暗笑着,他还记得二十年前一个血腥的夜晚,那个让他久久不能忘却的夜晚,曾如梦魇般久久缠绕。
马上,薇琪正在后面喝着前不久一个小湖边取来的清水,月在下面一手牵着白马,漫步在为数不多的草丛中。不知从何时起,西南那一片片半人高的草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荒漠沙地,每一年,帝国都有将近五万公顷土地被沙漠吞噬,沙地多了,背井离乡的人也就多起来,久而久之,那繁华的帝都四周寂静小镇便成了那些无家可归的人第二个家——虽然不知,他们是否愿意。
至少,月不会这么想。
“丫头,饿了么?”月停下来,他看到了前面一处石碑,在他记忆中,再走上十余里的路,他就到家了……
‘是啊……我要到家了……’月心中暗暗想着。
“不饿你当我是猪么”薇琪撅起小嘴,道:“还有,不许叫我丫头嗯……叫我大小姐吧。”
“是,大小姐。”月轻笑一声,和这种没有心机的丫头呆在一起,或许他是最适合不过的。
悠悠白云,时间早从清晨到了上午,只是今天格外沉闷,连那空气都有几分燥热,让人心烦。走了半路,薇琪忽然喊住月:“喂,你累了么?”
“大小姐是说休息?”
薇琪一根手指抵住下巴,点点头:“是,本小姐要走走路。”说着跳下马来,道:“走吧,老是坐在马上,我都有些乏了。”
月微笑点头。
路上,就在月感觉快要见到村子的时候,一株高大的黄杏树映入两人眼中……
“看那,那里有杏子”薇琪兴奋的跑过去,但那大树实在太高,有没有什么可攀登的,薇琪在树下跳了几跳,都没能抓到一个黄杏,气极之下,薇琪掏出怀中一个物品就砸上去……那物件刚一脱手,薇琪就后悔了。
‘啪’后面走过来的月一手接住那把小刀,放在薇琪头上:“我小时候就在这棵树上玩过,那时候树也是这么高,我一个人就能爬上去……”“哼,你现在爬啊。”薇琪拿掉头上的小刀,放进怀中,一边又道:“反正你也够不到。”
“是,大小姐想吃么?”
“好啦好啦,你这呆子快动手,大小姐我要吃杏子”薇琪双手抱胸,两只眼睛只是巴望树上的黄杏,样子甚是令人怜爱。
月微微一笑,左手一挥,千百银光从手中打出,树上立时落下百十枚黄杏,那黄杏还未落地,月右手已撑起一道白光拖出:“大小姐,麻烦把马上的那个口袋拿过来,我把杏子带到前面的湖水旁洗一洗,再吃也不迟……”
行过半晌,两人面前果然出现一个百十米大大小的湖泊,湖水尚清,源源不断的地下水,使得生在荒漠的草野,在这一片格外茂盛。
“咦,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湖的?”薇琪看到月在湖边挑拣那些黄杏,不由得来了兴趣:“难道你以前来过这里?”
“我的家就在前面。”月一只手指向前面的地方,薇琪抬头间,看到了远处一个还有人烟的地方,其间似乎还有人流动:“看,你的家人是不是也在那里”
“嗯?”月一抬头,忽然看到前面那村子处,以及村中的几人……
“不对……”月手中的黄杏失手落进水里,“村子不是早就没有人了么……这……跟我来”月在薇琪手中赛过几枚黄杏,带薇琪骑上白马便向那村子前去……
白马停在村口前,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他记得清楚,这是当初带他前去帝都的人,只见月跳下马:“二哥,你怎么回来了……”
“是老三啊”那汉子一手拽过月,对村内的几人喊道:“大家快来,老三回来了”
“不……不是……二哥,你们……你们怎么回来的……”月有些言不由衷,不只是看到这些久未逢面的亲人,还是心中的一些疑惑。那汉子只是热情的招呼月,不多时,村口便已聚集十余人,其间大多是月熟悉的乡人,乍一见面,那群人脸上却没有月一般的惊讶,反都是笑迎过来……
“月,那是你朋友吗,怎么不把她叫过来。”那汉子见到村口还有一个人,忽的问道。月勉强应了一声,正要回话的时候,忽然发觉一阵不对劲……
这些人,为何都不见一点气息?
“二哥,十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个脾气不改,当初我们去帝都,多亏了你的马匹。”“哈哈哈,你小子说那干嘛,不就是匹马么,咱们兄弟还在乎那个……”那汉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到了月阴沉下去的脸色:“二哥,十多年没见,你还是那么年轻……”
“是啊,年轻的好……”那汉子脸上的笑容渐渐狰狞下去,忽的从背后掏出一把长刀,迎面砍向月。
‘呲’两把兵器撞在一起,月冷冷的望向前面这个面目狰狞的汉子:“很不巧,二哥当初带我去帝都的时候,还买不起马匹……”
“这样啊”那汉子收回刀猛的向后跳了一步。
‘呼’月只觉得脑后生风,几把兵器刺了过来。
月也不回头,左手接剑,在身后划了半个圈,忽的撞到一件硬器物,稍一停顿,便已划完整个圈。
“孩子,你终于回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仿佛打开了密室的钥匙,在这一刻宛如铁锤版深深砸在月的心头,他猛地转头——一副带着狞笑模样熟悉脸庞映入他的眼中,月呆在原地。
月还记得,当初他是如何从这个男子手下逃生,又是如何被这个身影一次次惊醒……
“我杀了你”月的双眼如冒出火来一般,长剑刺了过去。
远处传来一声叫喊:“小心”
后面那把长刀笔直穿过月的胸口,向左撇去。
‘啪’
月一手抓在那长刀上,剑体上忽然爆出万千银芒,霎时间将所有人打退。
‘噗’月将长刀拔出胸口,血顿时流了出来,他的眼睛盯着周围那些人,大口喘息……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月的口中流出血,右手用剑支住身体,血止不住的从胸口流出来。
天空上落下一两滴湿润,月感觉自己眼前一阵发昏,那人影也错乱成两三个……
豆大的雨点落在地上,渐渐消融了他眼前这些人,那汉子随那几人纷纷化作一道白色烟雾,消失在这村口处……
下雨了。
“你没事吧……你没事吧……”黑暗中有双手扶住了他,他摇头,再也没能看到一点光明。
见月昏了过去,呆在原地的薇琪顿时显得慌乱无主,两只手抓住月,更不知要如何做,雨点从天空落下来,很快打湿她的衣服……“喂,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要活着……你要活着……”声音渐渐夹杂一份嘈杂,令薇琪格外不安。
是雨声。
忽的,那匹白马不安起来,两只蹄子不住的拍打地面,似有向西南奔跑之势……
雨下的大,月缓缓睁开眼睛,他的嘴角处血丝淡淡,但他依旧微笑:“傻丫头,我怎么可能死呢……”“傻瓜,你没死干嘛吓我,快点起来……”薇琪正要拉起月,忽然觉得手上一片红色,看过去时,月的胸口已经有一大片血红蔓延开来。
“你……你……你怎么……”薇琪吓的说不出话来,她的双手微微颤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空气中有股野蛮凶恶的气息,透过湿润的空气传过来,连大地也有了轻微的颤抖。
月神色一变,他知道那是野狼群的声音,是大漠中的野狼
“扶我起来……”月慢慢起身,将薇琪送上马,又一翻身,一股鲜血从口中流出来。他还是上了马……
双手拉住缰绳,他大口喘息,鲜血顺着雨水,流遍他的全身。“不要回头……”月一拉缰绳,马儿立刻嘶鸣一声,向西南狂奔而去。
“丫头,抓好缰绳……”一丝血从月口中流出来,落在薇琪肩头,但这大雨却将一切都盖了过去。待到薇琪抓紧,月已感觉力不从心,他喘息,忽然笑道:“我很狼狈么?”
没有回音,大雨盖住他的话,薇琪什么都没有听到。
月深吸口气,两只手无力的放在薇琪肩上……
薇琪面上一红,道:“你做什么……”
“没事……”月就在伏在薇琪后面,大口喘气,雨水顺他的脸颊流下去,渐渐冰冷了身体,他在大雨中轻轻道:“一直向西南,不要停下……”
雨声正响……
人呢?
指尖悄悄滑落了雨水,有什么,在黯然凋零……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