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歌妮送给伊芙的微型奥兰一共有十六枚,每一个都是雕琢华丽的金字塔形状,两两一组就能组合成一个小正方体,十六枚则刚好可以填满一个方盒。
在使用微型奥兰时,并不需要将这些风露威晶体全部用上——可以留下几枚作为替换件。
在有关魔法的学习和训练过程中,伊芙似乎很少遇到过挫折,而这一次也是一样,只要念对了咒语,那些沉甸甸的小物件便全都飘了起来,随着她的手势而左右移动。
“这样就可以了?”伊芙问安德文纳。
“还早,你现在只是将它们当做一个整体来驱使,想要让这些奥兰分散开来随着你的意念移动,那就需要一些诀窍了。”
安德文纳向她解释说,人或许可以一心二用、一心三用,但总不能一心十用,而使用微型奥兰也是一样——想要更灵活地使用它们,就需要将它们分组,比如说,三个一组,又或四个一组;用力场将它们束缚在一个范围内,互不侵扰,并从每组中选取出一个作为供能节点,以便为使用者提供施法所需的能量。这种手段并不直观,且由于奥兰的联动方向并不统一,初学者在操纵过程中就经常会出现奥兰的真实运动方向与自己想法刚好相反的情况,为此就需要长期的训练才能掌握其中要领。
安德文纳当然不能等伊芙熟练掌握之后才去教下一部分内容,所以在练习时,他便要求伊芙将这些微型奥兰约束成一个整体,即当做普通奥兰来使用——在做基础训练时,微型奥兰与普通奥兰的差别不大。
“使用奥兰的魔女几乎都是白发,像你这种的可真是少见。”安德文纳说,“虽然奥兰并不算是魔女独有的装备,但这世上也的确很少有比魔女更具魔法天赋和水准的人。”
“只要实力够强,就算不是魔女也可以使用奥兰魔方?”伊芙问。
“对,在我知道的人之中,的确存在这种异类,就比如说……你父亲。”
“我父亲?”恍惚之间,伊芙差点将手中的奥兰扔了出去,她问,“他的魔法天赋也这么好?”
“甚至比大部分魔女都要好。我记得很清楚,在一次和魔女的较量中,他将对方身前漂浮的奥兰用魔力拉扯到了自己手上。”
“还可以这样?”
“魔力就像水流,而奥兰漂浮在其中,你搅动的漩涡范围越大、速度越快,奥兰就更容易漂向你这边。”
“如果说,我手中的奥兰正处于魔力漩涡的中心……”伊芙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一堆微型奥兰,“别人要是能夺走它们,那是不是意味着对方已经强过我很多了?因为对方使用魔力时向外扩散出的涟漪,就已经强过了我的漩涡本身。”
“对,就是这个道理。”安德文纳点了点头,“所以从实战角度来说,这很难实现,因为魔力干涉的距离越远,所需的能量也会成倍增加,但如果真发生了这种事,那我劝你还是早点投降好了。”
当伊芙正忙于魔法与奥兰魔方的学习时,远在天翳洲的鲁格在大陆学说方面却有了新的进展。这天上午,伊芙来到了研究院,却发现办公室和实验室里不见一个人影,而经托林说明之后她才知道,原来是因为鲁格从新大陆寄来了一封信,研究院的成员们嫌这里拥挤,此时正聚在会议室里讨论呢。
“信上都说了些什么?”伊芙问他。
“你可以让他们给你说说,或者你自己看那封信——走吧,先去看看。”托林卖了个关子。
会议室里有许多人,有学生,有老师,有鲁格的朋友,也有逻各斯院的官员,就连安德文纳也在。当伊芙进门的时候,有人发现了她,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这些人的眼中似乎都带着一股子狂热和激动……伊芙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害怕”过。
“你哥哥恐怕是要千古留名了。”奥列多和她站得最近。
伊芙有些茫然地看着奥列多,她问:“鲁格到底在那边发现了什么?”
“非常重要的成果,你知道吗,第三和第四纪元的羽地,实际上应该是第二纪元的霍拉梅大陆。”
“这是什么意思?霍拉梅我知道,那块大陆不该是对应东大陆的吗?”
“一直以来我们都以为如此,但其实……大陆是在不停旋转的。”
伊芙歪着脑袋,用力思考了一会儿。这的确是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新发现,但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个结论会让这些人如此激动。
房间里的人们又开始了争论,伊芙听到他们说“要制定新的考古地图”时,才终于恍然大悟,对,考古……第一与第二纪元的遗迹在实际挖掘过程中,许多都无法与现有资料以及传说故事里提到的位置相对应,如果鲁格的结论属实,那么从此之后的考古发掘工程似乎又要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鲁格在信中是这样说的:上次我曾提到,关于西约联岛屿的分布与伊力诺赞之外的那片岛屿的相似之处,并推断新大陆也同样有这样的地方,而且就在无垠山脉之中的某处……我想表达的是,这三块大陆的面积和形状非常相似,它们就像三条衔着彼此尾巴的鱼,组成了这片被称作是环形大陆的区域,在以前,很多人都推断,黑羽、天翳和启阳这三块大陆原本是由一片完整的环形大陆分裂而来的,但我现在却不这么认为,我倒是觉得它们原本就是三块互不相通的大块陆地,但由于长时间的旋转与运动,它们的尾端受到了更多的震荡与侵蚀,逐渐脱离了大陆,成了一个个单独的岛屿,也就是今天咱们看到的三大陆的状况(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整个世界都会被甩出去变成零散的岛屿也说不定)……在之前的文章当中,我并未强调过“旋转”这个词,这是因为我先前并不确定自己的推论是否正确,而在这一次新婚旅行时,我为了证实这一点,故意绕了远路——先是乘船去了东大陆最北部的冰地,然后又从那里乘坐雪橇看了冰封岛屿的风光(同这封信一起寄回去的那些速写就是取材于此),当我写这封信的时候,其实我才刚到达新大陆的奎托林港,而下一个目标则计划去中部城市雪晨城,因为我推断,位于雪晨境内的“纳别拉”古城遗迹或许就是羽地人口中的风中城(第二纪元),从地图上看,这两者的位置非常吻合。另外,由于米丽安最近有些晕船,所以我们决定先在新利希坦玩上一段时间,半个月后再出发……等我的好消息。
伊芙在看完这封信之后,又看向了身后的托林,她问:“这件事……你怎么看?”
“的确是一种振奋人心的发现,足以改变世界的格局。”托林的话意味深长。
在此之后,人们的话题逐渐从考古转到了国家层面,有些人认为,鲁格的成果应该公之于世,这属于全人类的发现;而另一些人则觉得,这件事应该保密,克利金需要抓住这个机会,尽可能地去全世界寻找更多的遗迹。但事实是,当信件公开之时,这件事便已经无法再保密了,因为研究院和学院里的人本就来自天南海北,或许用不了多久,鲁格的学说就会传遍整片大陆,甚至整个世界——或许还会有人为此懊恼不已:“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而这件事也同样影响了克利金的部署方向,在不久之后,原本为探索雪山而成立的科考探险团接到了上层的指示——逻各斯院要求他们将注意力从正在融化的无垠山脉转向眼下的世界,将目光放在那些存在于传说中的更有可能被发现的无主遗迹之上。由此,他们自然就需要一个在遗迹探索方面最具经验和权威的人物作为此次探险任务的领队和负责人,而这个被推选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鲁格的父亲,茂奇·达克仁。
如今再来看看,儿子和父亲,谁更胜一筹呢?
当天傍晚,受基米罗斯的邀请,伊芙在吃过晚饭之后,独自一人骑着马去到了逻各斯院。当时正值日落时分,基米罗斯带着她来到了庭院中最偏僻的一角,而拉维格也在。
“传送的法术不止一种,而并非所有的传送波动都能被雅方图察觉到。”拉维格对她说,“鲁格发现了真相的一隅。既然如此,不如更进一步,我带你去太阳岛看看。”
还未等伊芙答应,基米罗斯便拿出了细银杖,他轻轻敲击了地面,三人脚下便浮现出了纹印的光芒,而随着纹印上升,他们眼中的世界也荡起波纹和涟漪,等再一眨眼,所见的一切就都不同了。
突来的一阵强风吹过,伊芙理顺了鬓角的头发,观察起了四周的景象。
此时,她正站在一片破败的遗迹之上,四周遍布着倒塌的又或只有半截的高塔,海面上飘散着太阳的余晖,一些耸立的巨石罗列于海面之上,在平射的阳光下显现出鲜艳的橘色——再抬头看去,这里的天空也显得有些古怪,在他们头顶有一片巨大的幽蓝色阴影,像深渊的入口,又如某个潜伏在大气深处的不知名怪物,令人心生敬畏。
“太阳岛,实际上就是擎空界第一次塌陷时掉下来的一部分。在里恩卡纪元,一个被称为‘狄罗希’又或‘狄罗索格’的人先后写出了三部著作,即《创界理论》《太阳岛录》与《先经》,其中,《太阳岛录》论述了这座岛屿的来历——擎空的基底贴近以太,那里的天空则是朝向我们所在的大陆,而当第二纪元的灭世之光涤荡大陆之时,擎空之顶崩裂开来,填平了环形大陆中心处的海洋,形成了这座巨大的橘红色山峰,太阳岛之所以能呈现出这种鲜艳的颜色,就是因为这座岛屿全部都是由日神岩构成的,也就是说,我们此时正站在一块庞大无比的天赭石上面——天赭石也是圣神使用风露威造物之后的副产物,它们总是大量凝结并堆积在擎空界的外壳上。在《创界理论》中,狄罗希把擎空称为‘创界’,认为凯德拉尔同样是一种创界,他将这个创造了凯德拉尔的原始造物主称为‘创界圣神’,他断言,若能挖穿地面,就会看到凯德拉尔的最外层也是一层密度极高的日神岩,甚至是风露威本身,虽然这种说法过于武断,但他的理论在某些方面也的确有一些独到之处,哦,这个咱们一会儿再谈——至于《先经》,从名字上你就能猜得出这是一本经书,狄罗希在里恩卡纪元的第四千年时建立了创界圣教,他带领一众创界教徒从羽地跨过海洋,来到了当时群龙盘踞的太阳岛上……你知道的,龙以天赭石和海洋生物为食。这里有着鸦族搭建起来的信标七塔,而他们又在信标塔的基础上继续扩建,先是将七塔改作九塔,再到后来的二十七塔,他们在这里挖掘天赭石用于凝炼风露威,将海滩挖成了峭壁,让附近的浅滩变成沟壑,并凭借高塔上的纹印防御龙族与外敌;很多年以后,最初的教徒成了高塔骑士,他们离开了太阳岛,向外界传播教义与创界的造物法术,并迅速发展壮大;创界教徒们偏爱‘三’这个数字,而狄罗希的三本书也被称为高塔三圣书,教徒们认为它们分别代表了‘法则’‘规律’与‘平衡’的真谛。另外,由于狄罗希早年间曾师从艾辛,而艾辛与信标高塔又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所以狄罗希在早年间便宣称艾辛是创界圣神的化身、是创界圣神在人界留下的投影,换句话说,狄罗希和他的教众们不仅供奉着‘创界圣神’,也供奉着祂的永恒投影……也就是艾辛,而在鸢罗语中,他们称呼他为——‘亚堪’,意为‘伟大者在尘世间的微小一束’。”
“艾辛的传说,在旧纪元可真是到处都是。”基米罗斯笑着说。
太阳落入海面,伊芙向着西面的海平线处张望着——从这里并不能看到羽地大陆。
“走吧,我们去七号高塔里看看,”拉维格在前面带路,“七号高塔是所有高塔中最特殊的一座,因为它不仅装有太阳岛信标的核心部件,还有着自擎空界诞生起就一直存在的一种计时装置——大陆尺。”
在里恩卡纪元之末,由于拉芙洛成功阻挡了天犁,人类的部分文明得以保留,因而从第三纪元到第四纪元的转变是连续的,但前两次末日可不是这样。
“宁芙的‘妖精平原’想必你也去过,那里有一种蜘蛛,这些蜘蛛可以生产出一种金色的蛛线,这种蛛线十分坚韧,但只会在其产生的维度中表现出连续的特性,一旦带着它跨越维度,它就会根根断裂并完全蜷缩起来,就像融化在了空气中了一样。在旧纪元,人们会用这种蛛线在衣领袖口处绣上花纹,又或是拿它缝扣子,当这些旅者穿越维度的时候,蛛丝便可以作为一种探测维度变化的标尺,提醒他们前方危险,不要越界。大陆尺是一种带有螺旋刻度的长杆,而事实上,它也是一棵深空之树的幼苗,深空之树与深空之树之间有着超维度上的联系,只要利用好这种特性,将处于不同大陆上的树枝用蛛丝连在一起,便能够用于测量环形大陆的旋转次数,比如,第二纪元末日到第三纪元初,环形大陆一共旋转了十三圈半,已知大陆旋转一圈用时四十五万年,也就是说,那一场末日,让人类与龙族足足沉寂了六百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