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当伊芙返回波云庄园的时候,她刚好错过了鲁格与米丽安的婚礼。
今天是两人结婚后的第五天,而更可气的是,就在昨天,茂奇刚刚动身去往东部城——这位一家之主只在家里逗留了一周的时间。
“没看到他,这不挺好吗?”伊芙在和南芬交谈的时候,一对穿着考究的老夫妇走到了她们面前。
“爸爸,你在说什么呢?”南芬皱起了眉,她有点不大高兴。
“就是开个玩笑而已。”这位高个子的老头耸了耸肩,又看向了站在一旁伊芙,“人家有事业要忙,咱们又有什么好抱怨的,是不是?”
“好像……也不能这么说。”伊芙一边说,一边看着南芬。
南芬怀着孕,如今已经六个月了,腹部有着明显的隆起。
“行了,你就别为难这孩子了。”站在老头身边的夫人发话了。
这对夫妇名叫康森德·耶文利与玛嘉茵·耶文利,他们是南芬的父母。
“现在可就剩我们没见过你了……伊芙·哈维因阁下。”康森德说道,“咱们同是贵族,你可以叫我——耶文利爵士。”
她妻子瞪了他一眼。
“或者康森德先生也行。”他又补充道。
“幸会,康森德先生。”
伊芙与这位康森德先生握了握手,而玛嘉茵则表现得更为亲昵一些——这位慈祥的夫人张开了胳膊,于是伊芙就凑上去拥抱了她。
事实上,康森德并不是一个刻薄的人,也可以说,他的刻薄只针对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女婿茂奇。这位先生是一位真正的贵族,他虽说着一口流利的克利金语,但腔调中却总流露出一种生硬的“气派”。
鲁格结婚也算是一件大事。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庄园里宾客不断,客房里也几乎住满了人,而这其中又多是茂奇与南芬的那些亲戚和朋友,他们大老远而来,总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恰逢近来天气不错,所以他们隔三差五便要在别墅后院里来一场不那么正式的集会,今天也是如此。
“你刚回来,累不累?”南芬对伊芙说,“累的话就先回去休息,浴室那边已经放好了水,想吃点什么?一会儿我让人送到你房间里。”
在伊芙刚回来的那会儿,所有人都对这位从天而降的年轻女骑士感到好奇,而到现在为止,主人家却都还没有正式向他们介绍过这位姑娘的身份。
“我不累,我倒觉得该休息的人是你。”伊芙说。
“好,那咱们就先回房,外面的这些人等有空了再向你介绍。”南芬伸出手,理顺了她额前的刘海。看到她那头柔亮的黑发,她心中有些疑惑,但并没有发问。
与耶文利夫妇打了声招呼之后,她们便回到了别墅。
一楼大堂里、走廊里此时也有人,南芬只简单地向他们介绍了伊芙的身份,然后就带女儿上了楼。
在台阶上,伊芙扶着她的胳膊,动作小心翼翼。
“好了,我还没到那种程度。”南芬有些发笑。
“敏希呢,她应该在家吧?”
“她在阁楼玩牌呢,玩得茶饭不思,刚才你回来的时候闹出的动静可不小,但我估计她也没听见,不然早下来了……我没去叫她,就让她在那里玩着得了。”
听到这番话,伊芙忍不住笑了。
“精灵那边怎么样,好玩吗?”南芬问她。
“怎么说呢,是个很神奇的地方。你收到我的信了?”
“收到了,你怎么写了两封一模一样的信?”南芬说,“第二封信是大上周才到的……别提了,那天我拿着信,半天都不敢打开,还以为你那边是出了什么意外状况。”
“我也没办法,群岛那边寄信不太方便,怕他们把信弄丢嘛。”
“哎……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些日子我心里总担心你,比年初那会儿你去北方的时候还担心……怎么样,这次去清水堡还顺利吗?”
“顺利,非常顺利。希歌妮很看中我,也交了几个朋友,在精灵那里也学到了不少。”
“那待会儿你可要和我仔细说说。”接着,她又问,“雨切和罗革呢,怎么不见这两人和你一起回来?”
“罗革早就回洛明各了,雨切倒是一直陪着我,去清水堡的时候也是他带的路。不过这次回来我们是分头行动的,他要先回一趟奔龙堡办点事,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哦,这样啊。”南芬点点头,“那你觉得……雨切这个人怎么样?”
“是个好帮手,多亏有他在,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大麻烦。”
“他毕竟是我祖母那边派过来的人,能力上肯定没问题。”
“所以——温兹娜是从哪招来的这一号人,她对你说过吗?”伊芙问她。
南芬沉默了一瞬。她回答道:“当然是从瞻隆苑里选拔出来的……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他有什么问题?”
事实上,这对母女都知道雨切的底细,但此时却又都下意识地向对方隐瞒了这件事。
“那倒不是,我只是单纯觉得,他的实力有点厉害过头了。”
“真的吗?看来这位骑士也不是一般人。不过我还得提醒你——”
说到这里,南芬又停了下来,两人此时站在卧室门口,伊芙看着她,眨了眨眼,作倾听状。
南芬笑着摇了摇头,她摸了摸这位大姑娘的脸蛋。她这次回来确实成长了不少,像是更自信了,但在某方面还是有些单纯——南芬心想。
“即便这位骑士再正直,他也是个男人,而你是姑娘,要注意分寸……这不是信任或不信任的问题,总之,防备着点总没错。”
“我懂。”伊芙点点头,“我们就是主仆关系,如果他稍有不安分,我就把他退还给温兹娜——是这个意思吗?”
“对,就是这个意思,原来你还知道。”南芬笑了笑,“说实在的,像雨切这么英俊的男人可不多见,如果换作是敏希,说不定她就会头脑一热……你告诉我——你对他没动过心吧?”
“怎么可能。”回答的时候,伊芙几乎想都没想。
“那就好,我就喜欢你这石头一样的性格,省心。”
“这算夸奖吗?我可要生气了。”
“那怎么说?金子般的性格?”南芬伸出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这对母女许久不见,而近段时间里又发生了很多事,她们都有许多话想说,所以进屋之后,她们又聊了许久。直到接近傍晚时,伊芙才从南芬的卧室里出来,她在浴室里泡了个澡,换上了宽松的长裙,准备回自己的房间里小睡一会儿。
倒不是因为伊芙不想念敏希,只是她现在实在是有些累了,而那姑娘又太能闹——所以她决定先休息,之后再去找她。
卧室几乎还和半年多以前她离开时的一样,干净而整洁,除了书桌上那一小摞课本,以及床上散开的被子。
课本大概是敏希的,看来,就算她姐姐不在,她也更喜欢这间卧室。
伊芙爬上了床,将被子往身上一卷,她太疲惫了,几乎沾枕即睡。
这一觉虽短,但睡得很香。在这期间,她听见有人开门,其中还混杂着一些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又过了一会儿,一只猫跳上了床,踩着被子从她身上径直趟过,爬上了窗沿。她那时睡得正香,并没有理会这些,只片刻的清醒过后,就又陷入了沉眠。
如果无人打扰,这一觉或许会直接睡到天亮,但这不大可能,因为总有人会按捺不住。
“起来玩啊……”
睡梦中,伊芙感觉有人正凑在自己耳旁说话,声音很轻,仿佛有一种莫名的诱惑力,让她一下子就醒过来了。
这声音很耳熟,但却不是敏希,而是另一位许久未见的朋友——叶菲·西林斯。
伊芙一睁开眼,就与这位姑娘四目相对。
叶菲笑了起来,她道:“你怎么回事啊,怎么一回来就睡?”
“叶菲?原来你也来了……”刚醒来时,她说话的声音闷闷的,随后她又问,“雪莉尔呢,她来了吗?你们以前总在一起。”
刚说完,叶菲身后便探出了一个脑袋,正是雪莉尔。
至此,伊芙也不好继续躺着了。
叶菲与雪莉尔——伊芙与她们已有整整两年未见。
“你好像一点没变。”雪莉尔说,“敏希的变化可就太大了,刚过来的时候我们差点没认出她。”
“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伊芙问。
“大概有半个月了,我们听说你会回来,所以就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
“伊芙,你还像以前那样——又能打又能吃吗?”叶菲凑上来问她。
伊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心想,我在她心里难道就是头野猪吗?
“你这要人家怎么回答?”雪莉尔照例敲了她的脑袋。
“对,能吃,也比以前更能打了。”伊芙笑着说,“你们也和以前一样,没怎么变……”
“我们听说你去了德·卢珐哲学学院,还在圣丰岳当了骑士,你可真厉害。”雪莉尔说。
“找点事做罢了。你们呢?我记得你们之前说过,也要去求学来着。”
“对,我在北面的拉德,雪莉尔在东部城附近。”叶菲说道,“雪莉尔那边倒是顺利得很,你也知道她是学医药的,他们一家子的医生,从小就是耳濡目染,前几年又去过预备学校,所以很轻松就被格仑津的医学院录取了,她在学校里很受重视,未来那也是不可限量。而我就不同了,我想去乐器学校,但却是野路子……半路出家嘛,人家根本不收留我。”
“后来呢?”
“后来,我不愿意就这么放弃,所以就留在那边住了两个月。有一回,我打听到了一位老师的住址,白天天气好的时候就去他家附近弹琴,想再碰碰运气……”
“这不算骚扰吗?”
“差不多半个月之后,他终于受不了了,就找到了我。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他居然一下子就叫出了我的名字,原来他以前就见过我。”
“这么巧?”
“也不算巧,拉德那边本来就有很多洛明各人,司宾乐器学校里教古典的很多都是,我叔叔你知道吧——沙德·西林斯,改良过很多乐器,很多人都来拜访过他,这位老师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是他帮了你?”
“也是……也不是。”叶菲继续说,“他把我夸了一顿,但却是明褒暗贬的那种,我能听出来他是在说我火候不到家。他问我在这里干什么,我就说,我想进乐器学校学习,然后他就说,那你在这里弹什么琴呀,去让你叔叔写一封介绍信不就得了?”
“是这个理。你之前怎么没想到?”
“我以前就对我叔叔说过,我想进乐器学校学习,但他不让,说我别去那里给他丢人。”
“是吗,这话说的……是有点过分。”
“不过分,她就是个半吊子,热情劲儿上来了学得倒是挺快,但过后吧,怎么说呢……学什么也就能学一半。”雪莉尔说。
“我已经改了,去年学校比赛里还得奖了呢。”
“什么奖?”伊芙问。
“优秀奖嘛。”
“不如说是参与奖。”雪莉尔叹了口气,“我真觉得,叶菲身上有一种我学不来的优点,就比如她去骚扰老师的那种丢人事,我是肯定没法到处宣扬的,但她不。”
“确实是优点,这叫敢于尝试,人家最后也的确如愿以偿了。”伊芙笑着说。
“是这样没错。”
伊芙看着这两人。她们的样貌和两年前变化不大,但穿着打扮方面却和以前截然不同。或许是因为去过了大城市吧。伊芙又突然想到,这两人现在的年龄好像快有二十了。
“你们两个……”她问道,“是不是快到年纪了,找男朋友了吗?”
这话一出,叶菲和雪莉尔都有些尴尬,她们对视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那你呢?”叶菲反问她。
“我?我不准备找了,事业要紧。”她半真半假地说。
“哦,是因为圣丰岳的继承权问题?确实要紧,我们都听说了。”叶菲恍然。
“原来你们也知道。”
“都传开了嘛,这么大的事。”
伊芙叹了口气,有些欲言又止。
雪莉尔看得出伊芙不太喜欢这个话题,于是她说道:“对了,你刚才说嫁人,其实叶菲差点就嫁出去了。”
“然后呢,没成?”伊芙来了兴趣。
“大概是吹了。这件事还得从耶文利长公主说起……就是你之前在叶菲家见到的那位。”
“嗯,我记得她。”
“长公主对她父亲说,要给叶菲定一门亲事,对方是瞻隆苑的一位骑士,仪表堂堂,武功高强,是个十分难得的人物,所以她父亲就同意了。”
“这算是……政治婚姻?”
“那肯定是啊,不过具体是什么情况,你还是要问叶菲本人,这些事我也只是从我母亲那听来的。”
于是,叶菲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头,“怎么说好呢——其实一开始我是很抗拒的,你想啊,我那时刚进乐器学校,心里还美滋滋的呢,结果就突然捡了个丈夫。我总得了解一下这人的情况吧?所以我就往洛明各写了封信,在那边我有个还算要好的哥哥,名叫坤德洛米菲,我就是问的他……他后来回了我一封长信,把这人夸得跟圣人一样,而且信里还附带了一张肖像画,我一看,哇,真的是好英俊的一个人,我那时是有点心动了。”
伊芙皱了皱眉,她总觉得这描述有点像……
叶菲继续说道:“读完这封信之后,我就安心了不少,当时就觉得——认命了吧,长公主开了金口,我父亲也不好拒绝,而且联姻对象好像也确实不错。我本来是想再等等看,但从这之后又过了半年,这件事就没了下文,所以我……”说到这里,叶菲开始脸红了,对于这位厚脸皮的姑娘来说,这种情况还挺少见的。
“她在学校请了探亲假,说要回洛明各探望自己那些王室的亲戚,校方对此相当重视,于是她就得到了长达四个月的假期……一直放到了现在。”雪莉尔替好友说出了后续,“她谁也没告诉,就自己一个人溜去了洛明各,去找了她那位当王子的大哥,说想要过来看看情况,结果人家却说,对方已经离开洛明各了,西林斯家太小,人家有自己的志向。”
“你们说的这人,是不是叫雨切?”伊芙还是忍不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