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到沉默者组织所在的地下基地后,他们在第一时间去找了哈维因。
那时,哈维因还在强光室中陪着小姑娘西嘉弗妮玩羽毛球——西嘉是纳兰克与姬诺尔的女儿。
虽然通过了渐光适应通道,但来到这里之后,戈瓦瓦还是觉得眼睛刺痛,他不禁眯起了眼。
“我感觉自己身上都快冒烟了。”巴尔波罕的不适感甚至还要更强烈一些。
他们与哈维因见了面,然而诺丽芬倒是没想过要真揍他一顿,她看到洛德如今颓废的样子,心马上就软了下来——她走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戈瓦瓦与巴尔波罕也依次拥抱了他。
“见到你就好。”诺丽芬说。
“我也是,都没想到你们能找到这里来。”哈维因说。
“咱们有多少年没见过面了?”戈瓦瓦说,“到底怎么回事?伊葛兰她……”
“这件事咱们之后再谈。”诺丽芬打断了大矮人的发问,“你怎么回事?不要刚见面就问这种问题。”
“好吧,就先说说那只鸟——姬弦说你有危险,所以四处找人,最后把我们引到了这里,哦,说到这个,其实还有个人也想跟我们一起来,可能是你的属下……但我们看他不顺眼,所以半路就给踢出去了。”
“是姬弦让你们来的?”哈维因有些惊讶,“它现在在哪儿?”
“我们也不清楚它去了哪里,上一次见到它时还是在两个月前。”巴尔波罕说。由于她的个子很矮,哈维因得低着头才能找得到她。
“说到这个,我们在无垠山脉里面还发现了一大块水晶,里面藏了个人。”戈瓦瓦说,“那人长得和伊葛兰很像,也不知是死是活。”
“真的吗?”听闻此言,哈维因按着戈瓦瓦的肩膀,“带我过去看看。”
“你急什么,只是长得像而已,又不是真是,那地方我可不想再走一遍了。”戈瓦瓦急忙劝他。
“其实,我们很也想知道无垠山脉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但凭我们还没办法看清那里的全貌。”诺丽芬说,“我认为,比起你自己去看,不如先去问问依娅特……她知道的大概不比伊葛兰少。”
“咱们能换个地方聊吗?我有点受不了这地方了。”巴尔波罕捂着自己有些发烫的额头,小声说道。
“那好吧,先去我那里。”哈维因说。他又拍了拍一直站在身旁的西嘉弗妮,“先自己玩吧,别离开这里,等会儿我会找人过来接你。”
由于地下光线不足,基地内设有数处强光室,用于模拟室外光线的强度,预防视力退化——儿童也是一样,如果在发育过程中缺少强光刺激,便很容易造成影响终身的视力问题。
就这样,三人组暂时在沉默者的地下基地中安顿了下来。
相比于不闻不问的哈维因,他们对这里的一切都饱含兴趣,尤其是当某一天,当他们看到了那个摆放在议事厅主座上的大铁疙瘩的时候。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戈瓦瓦问站在身旁的哈维因。
“谁知道呢。不过我听说,这里能逃过托克兰达斯官方的探查,就是因为有这东西。”
“真的吗?”戈瓦瓦眼睛一亮,“那——如果我们现在偷偷摸摸地把这东西砍了呢?”
“我也好奇,你可以试试。”哈维因耸了耸肩。
“各位。”金属球突然发出了声音,“我不得不提醒你们,我听得见。”
“铁疙瘩居然说话了!”戈瓦瓦对此惊讶不已,他不禁问这金属球,“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有种族吗?你从哪来?”
“我不知道。”金属球说道,“我只知道,我有任务在身,我必须完成我的使命。”
“使命?能具体说说吗?”
“我的使命就是……解放托克兰达斯。”
“然后呢,你要怎么解放?”
“那当然是,彻底摧毁这里。”
“要怎么摧毁?你有什么计划?”
“这些不归我管,我只负责支援沉默者组织,直到他们完成我们共同的目标。”
“我听说,这地方有很多像托克兰达斯这样的城市,所以,别的城市里也有沉默者和像你一样的铁疙瘩吗?”诺丽芬问它。
“并不都有。”
哈维因一愣,“我还以为沉默者组织只在托克兰达斯有。”
“你来这里这么久,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没弄明白?”戈瓦瓦问哈维因。
“我为什么要关心这个?”对此,他很不以为意。
“该说你什么好……你的心可真够大的。”戈瓦瓦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或许是预感到哈维因有离开这里的心思,在三人组来后不久,沉默者的头子“纳兰克”曾邀请过哈维因到家做客,两人单独谈了一次。
那天下午,姬诺尔为两人斟好了酒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这位头领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但从外表上看,却仍是一个年轻女人的模样——他仰头喝下了杯中的烈酒,喉咙处也看不到喉结,无论是从举止还是声音,一般人都很难猜到他是个男人。
“我听说,头些日子你和摩纳德闹了点小矛盾。”他说。
“不算矛盾,一点小分歧罢了。”哈维因说。
“是因为地下城市?”
“差不多吧。”哈维因说道,“不过,对于你们以后想要做什么,我其实并不在乎,因为我不会久留,等不到那个时候。”
“我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还有你的那几位朋友。”纳兰克说,“今天我邀请你来,其实就是想说这件事。”
“你觉得我留在这里……真的能帮上忙?”哈维因笑道,“我并没有理由留在这里。先前是我心情不好,就算是出来散了个心,现在我想通了,也就该回去了。”
“我知道,你从来没有真正融入过我们,这是实话。”纳兰克给自己倒满了酒,“但不管怎样,我和姬诺尔还是该感谢你。对于西嘉弗妮来说,你倒是比我们更像一个称职的家长。”
“理解,你有你们的苦衷。”哈维因说,“可话又说回来了,我也同样当不了一个称职的父亲……不然我早该回去了。”
“所以,你是准备回去照看孩子?”纳兰克有些意外。
对此,哈维因只是摇了摇头,而纳兰克也很识趣地没有再问。
“新中谷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我、摩纳德、依娅特和‘黑眼’,我们各自有着不同的目的,却都指向了一个目标……也许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毕竟,是依娅特把你找来的,她让你来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
“所以,你这么拼命,又有什么目的?我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过。”
“我?也许只是为了完成我父亲的遗志吧。”他回答道,“你先前也见过斯朵维尔了,我们两兄弟,一先一后——可以这么说,我们从小就被培养,只为了被他送进众城邦里,作为实现目标的工具来使唤。”
“既然这样,你却还是选择了走你父亲的老路。”
“他的心血不能白费。”对此,纳兰克表情复杂,“众城邦才是仇恨的源头。我以前有多恨我父亲,现在就有多理解他……人不就是这样吗?为了扳倒心中的那座大山而穷尽一生,即便知道这件事永远不可能成。”
“我记得斯朵维尔还和我说过,你们两个意见不合。”
“当年,我还是托克兰达斯城的一位高级官员,后来因为暴露了身份,所以才从台前转到了幕后,回归了沉默者组织。斯朵维尔比我小十几岁,他的性格原本就有些女性化,还喜欢跳舞……当时让他参与行动也是迫不得已。计划是由我父亲制定的,目标是槐花区的一个官员,名叫奈莉温,你先前也见过这个人。奈莉温并非当时最好的选择,不过很有潜力,由于她爱看歌剧,这个目标倒像是为斯朵维尔量身定做的一样。当时,斯朵维尔扮演的是一个在剧院勤勤恳恳工作的安仆琳,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迷住了奈莉温。不过,后来的事你大概也了解,这两人动了真情,说来也巧,那时我父亲生了重病,斯朵这边的事就交由我来负责——我当时就想,不如就让斯朵退出好了,渗透进高层的事我们再另想办法。”
“原来你这么看重你弟弟。”
“我十分理解他当时的处境。毕竟我以前……算了,年轻时的事就不提了。”
“那后来呢?斯朵维尔还是帮了你?”
“倒不如说是决裂。”说起这事,他的眼中带着无奈,“年轻人一冲动,就容易做傻事。他是觉得,他和奈莉温的秘密就像一颗炸弹,爆炸是迟早的事。他有把柄在我们这里,每日提心吊胆,他不相信我们,怕有一天会被要挟,所以就想着要提前引爆它,以此来救自己,也救奈莉温的命——他是在赌一个未来。”
“思路是对的。”哈维因说,“只不过,这么做能否真的与你们撇清关系,还很难说。尤其是摩纳德,他似乎并不介意将更多的人牵扯进来。”
“对他来说,比起托克兰达斯或众城邦本身,他更恨的或许是这种制度……凌驾于民众之上的权威,然而这种权威甚至不被任何人所掌控。在众城邦里,一切都无法改变,没有人能对自己的命运做出选择,无论下层还是上层,所有人都只是庞大机器的一部分,每个人都被镶在上面,没法移动分毫——这种状况才是他所憎恨的。”
“但这里的人似乎不需要被拯救,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沉默者毁掉了这里,他们也许会更恨你们。”
“创建众城邦的那群人,本来就很短视,就像这城里生活的那些人一样,自从亚特兰赞不被称为亚特兰赞,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丝毫长进都没有。洛德,你知道‘天犁’吗?”
“末日、灭世之光,我知道。”
“按照先前的经验来看,天犁总是从世界的最南端开始,从环形大陆以南的海洋向北移动,沿途毁掉沐浴在其光芒下的一切。在第三纪元末,一位救世主手持神剑,凭一己之力将天犁停了下来,如此,新中谷的这片地界才免于遭受清洗,可以说,这里是第三纪元文明的延续。”
“原来还有这种事……”
“可你看看,这些旧纪元的遗民,他们哪有一丝对末日的危机感?曾经的真相都被瞒了下来,他们一心只为享乐,从没考虑过末日再次降临时该如何应对。从这点来看,他们还不如你们——不如无垠山以南的那片世界——如果时间够久,你们的发展总有一天会超过这里,而这也是众城邦的弱处,只要有外界的干预,它的稳定就会被打破。现在,南方的冰雪开始消融,两个世界总有碰头的那一天,而当那天到来的时候,众城邦一定会想着先发制人,去把你们消灭。”
“所以,你们就是在等一个机会,比如说,等他们开始向南扩张的时候?”
“可以这么说。托克兰达斯是众城邦最南端的城市,这里的位置至关重要。虽然众城邦不思进取,但相比于另一个世界,两者间的实力差距也的确是天上地下,托克兰达斯的那些战甲和飞行器,你又不是没见识过——我知道,你是个经验老道的指挥官,但即便你对这里了如指掌,到时恐怕也同样毫无胜算。所以,输赢的关键并不在战场前线,而是在这里——众城邦的命门所在。我还是那句话,希望你能留下来。”
“我会考虑的。”对此,哈维因的回答仍是不咸不淡。
当夜,依娅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的双手被一团寒冰冻结……刺骨的疼痛。
她醒了,吃了一点止痛的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来自记忆的痛苦有时仍会光顾,折磨着早已不存在的肢体。
随着药力发作,疼痛的感觉正在慢慢淡化,她披上了外套,去了基地上层的通风处,基地里能够散心的地方可不多。
而来到通风处时,依娅特正巧遇到了刚从纳兰克那里回来的哈维因。
与往常不同,依娅特此时披散着头发,哈维因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正巧,我有事想要问你。”他掐灭了手中的烟,回过了身。
“问吧。”在他身边,依娅特找了个位置坐下。
“当初你在雪山留下了记号,把我引到了这里,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怕你死在了那种地方。”
“是你的主意,还是你姐姐的?”
依娅特叹了口气,或许是因为状态欠佳,她今天也懒得再和哈维因兜圈子了,“那我就说了,这的确是伊葛兰嘱咐过我的事,她怕你去找雅方图复仇,所以让我看紧你一些。”
“我看着有这么蠢吗?”
“可不是我觉得你蠢。”
“好吧,那下一个问题——凭你的身份和实力,为什么要掺和这里的事?在我看来,沉默者和众城邦之间的破事,也只不过是当地的土著纠纷而已。”
“不止于此。”依娅特说道,“众城邦是因为‘黑墙’,所以才能在此处屹立不倒——假如我们今天攻破了托克兰达斯,那么所有的城邦都会立刻得知这个消息,并派兵前来应援。你知道,黑墙的本质是什么吗?”
“什么?”
“是拉托纳芬。他们并不是利用了拉托纳芬的梦藤,而是直接利用了拉托纳芬。在很久以前,白狐会以某种手段将祂囚禁了起来,让祂陷入无意识的长眠,创造了‘黑墙’,以此稳固了亚特兰赞的根基,而亚特兰赞即是众城邦的前身。至于黑墙,你可以这样理解,拥有了它,就相当于垄断了思想和武力。”
“所以,你的目标其实是黑墙……或者拉托纳芬?”
“拉托纳芬被众城邦称为‘长梦者’,这是很少人知道的秘密。对白狐会来说,封印拉托纳芬,再将祂的能力转化为黑墙,这是一种合理的再利用,但众城邦却不是亚特兰赞,这里极度排外,又不思进取——当白狐会走后,她们的后继者创造了这样的一个国度,黑墙放在这些人手里,着实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这样就说得通了。所以,沉默者将黑墙许诺给你了吗?”
“黑墙被谁掌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等到末日真正来临的那一天,我们能躲得过去。”顿了顿,依娅特又道,“经历过末日的人,才知道末日时的场面有多可怕。如果我说,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也是伊葛兰的主意,你会留下来帮忙吗?”
“你不用总是提她。”哈维因无奈地叹了口气。
依娅特笑了笑,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