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异族,长京的贵女们都是娴雅淑静仪态万千的金枝玉叶。我看上了只怕也高攀不起,倒是兄台可知道这京中哪位花娘的舞跳得最好?”
殷瑜有一双很漂亮的手,白玉似的指尖在黑陶的酒杯上一转,眼底的笑意暧昧而轻佻。
宁安看她脸不红气不喘的随口胡扯暗自好笑,就算殷瑜身份尴尬,但毕竟也是天子血脉,除了那几家的嫡女,京中的贵女对他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
更何况,宫中有哪位殿下能比殷瑜俊美,京中贵女之中,据他所知殷瑜的人气可是很高的。
殷庭会心一笑,心道能把这么下流的问题问的这么轻松而又优雅,此人当真是个金玉其外的纨绔。
一样都是纨绔,孙岩之流跟他一比,水平就低太多了。
或许,不能叫纨绔,只能称作是风流。毕竟他看起来这么的风度翩翩俊美温柔,他不会需要去强迫女人。
“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是个好色之人。”
“食色性也,肤如凝脂娇笑嫣然的美人又有谁会不怜惜呢?我也不过只是凡夫俗子一个。兄台原本眼中的我是怎样的?”
“嘴巴很厉害的书生,一个怪人。死板,固执,应该会洁身自好到近乎苛刻,很在意别人的话才是。”殷庭皱着眉抬起眼盯着眼前的殷瑜,回想着第一眼见到他的感觉。
这个人本身就很显眼,是真的显眼。
他身着一袭青袍站在这里,远远的连脸都看不清,但站在那里的姿态之风雅优美令人过目不忘。
殷庭本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定睛看了脸才哑然的发现是个异族。
一个比南人还像是南人的异族,这太稀奇了,异族给人们普遍的印象都是高大强壮,有着妖艳的容貌,气质或者狡诈或者憨傻,但他完全脱离那种固有的印象。
所以说,他是一个怪人。
殷庭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恰逢殷瑜要酒出了丑,他心下哂笑。
可谁又能想到他身边的小厮身上竟然会有银两,是银两,不是铜钱。寻常百姓一辈子说不定都见不了几次银两,由此可见,这个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或者势力养出了这样的一个人?
再然后,那帮纨绔登场,殷瑜拒不相让。
看着这身材单薄的异族被孙岩扯着衣襟拽了起来,他忍不住出手管了个闲事。
然后呢?然后,他发现自己纯粹是多此一举。
就算是没有他,这个人也不见得会在那一帮大少爷手中吃什么亏。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柔弱可欺,而且很了解这群大少爷的弱点在哪里。
这个人熟悉南人的文化,官话说的很好,如果不看脸,他就像是一个端方如玉的世家子。他一定很用心的学习了南人的文化,并且渴望着融入南人之中。
而异族的血统势必会让他面对比寻常人更多的非议与歧视,而他现在却还能保持这样的姿态,这说明他的性格有多死板和固执。
而他异族的血统和周围人的讥笑,会让他固执的去苛求完美来让别人闭嘴,他看起来也的确很完美,那么按照完美的标准来,他会洁身自爱到苛刻不近人欲,远离女色。
但,真正与他交谈,却又再一次出乎意料。他并不刻板,也并不如何在意他人的看法,更没有那些读书人的酸腐之气。
“哈哈哈哈”殷瑜笑的趴在桌子上用力的锤着桌面。
宁安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洁身自好?在乎别人的话?这怎么会是殷瑜,不过是表象罢了。
“行了,你用得着笑成这样么?”殷庭挠头,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殷瑜笑了好半天,才恢复正常,坐起身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么半瓶酒下去,她才终于感觉到有几分醉意,也只是几分而已。
从到这个世界起,这么开心,这是第一次。
如此情境,不会有比李白的诗句更合适的话了。
她举杯看向殷庭,墨蓝的眼瞳让醉意晕染的迷离显得越发幽深,唇边笑容疏狂,眉眼之间难画风流,“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殷庭的回应是举起酒杯与她一碰,仰头一饮而尽。这一举杯,他本就生的阳刚俊逸,此时豪爽之中更添几分霸气。
“我不喜欢诗文,但你这两句诗,实在是让人听着爽快!你叫什么名字?”
殷庭自进京以来便处处受制,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小心观察,会有很多人不厌其烦的揣摩他的每一个动作与神态背后的深意,而他同样也要揣摩着自己的皇兄的话与神态。
他自小离京在封地长大,在封地他的亲王府邸里他是亲王,他最大,他爱干嘛就干嘛。他爱吃什么吃什么,爱整日喝酒,还是喜欢光着膀子坐在院子里扇扇子,没人会说他一个不是,指摘他的姿态不雅。
重回这个满是规矩的繁华之地,他感到无所适从,每一句话都需要再三思量,他感觉心累脑子累身体也累,比打仗带兵的时候还累。
今日偷偷溜出来喝酒,却没想到能遇到这样有趣的人,也没想到能这么开心。
殷庭思索着,要不要表明身份把这个有趣的怪人收进自己的亲军里,这样他们就能经常喝酒,一起去花楼,一起在战场上飞驰,想来如他这样的性子一定也会喜欢那样的生活。
“相逢何必曾相识,今日你我不论身份,谈什么俗务!只管喝酒!只管喝酒如何?”殷瑜招呼着小二又上了两瓶酒往殷庭面前一推,喝了这么不少,她也就只是脸色微红,大有不醉不归的气势。
“是这个道理!今日这里只有你和我,没有什么名字身份,你只是你,我只是我。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这一句真是说到了我的心坎了。”殷庭拍手连连称是。
宁安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颇为肉疼的看了两眼满桌子的酒瓶心道这下他的荷包是惨了,又有些头疼的看了一眼两个眼冒金光的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