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贼人
华九翎没来及按住她的手便真叫她掀开了斗篷，那黑漆漆的斗篷下罩着的是一身一贯花纹繁复艳丽到了极点的深蓝华服，只是那金线绣出的苍鹰上沾了不少血迹，深蓝色的衣摆上也晕开了一团又一团暗色血团。
“你，”殷瑜立时便红了眼，一个你字出口顿了半天下一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华九翎伸出没撑伞的手想摸她的脸，举到一半突的僵住，他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殷瑜却是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只见他的指间有三条长长的细口子，此时还渗着血，手心则已经是鲜血干涸后的浅红色。
“还藏什么？”殷瑜恨恨的抓住他的手腕，抬头红着眼瞪他，“再藏你也藏不住血味。”
华九翎若无其事的浅笑着垂眸看她，“真是属狗鼻子的。”
“怎么回事？”殷瑜见他还能保持一派镇定总算是放下了惊魂未定的心，她看到他特意拿个斗篷遮着，还以为是又受了什么重伤……现在看来万幸只有左手受伤了，这可是皇宫之内就是他华九翎的地盘，谁还能在这里伤了他？当年殷欢的叛军可都没这份能耐。
“刚才宴席上的菜，你吃着感觉怎么样？”
殷瑜根本懒得理他，拽着他的手腕就往太医院的方向走，“我带你去太医院，这个伤还是要尽快处理才可以。”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吃飞醋。
“太医院方才被贼人洗劫过，顾医正被贼人所杀，只怕现在没空接我这样的小伤。”
殷瑜一怔，“顾医正？”
太医院对于她来说是这宫中除了青莲殿之外最熟悉的一个地方，太医院的那些大人是自小照看着殷瑜长大的，在她刚到这里的时候也帮了她很多。
嘴甜又机灵的药童苗孟，总是笑眯眯的好脾气丁菖隐大人，瘦巴巴心很好的吴言之大人，文弱俊美待她亦师亦友的顾惜大人……他们的音容笑貌尚在她眼前，怎么会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顾惜，顾医正。你认识的。”
殷瑜只觉一桶冰水从头浇下来，她冻的浑身都在抖，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他不该知道的这么清楚，他身上的伤是从哪里来的？
她听到自己低声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一只手从背后环抱住她的腰身，亲昵的弯下身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伞面倾斜，一阵风过，枝头上压着的细雪扑扑簌簌的落在他肩头上。
他在她耳边轻轻的叹息，如同毒蛇吞吐蛇信，他低沉的嗓音满含依恋，“因为，那个贼人就在这里。”
她艰难的开口，“你杀了他？为什么？”
她没法让自己不感到悲伤和愤怒，并非因为顾惜在她的心中占了一个多么重要的位置。顾惜并非她的至亲至爱之人，但他对她有恩，这恩不够让她结草衔环以身相许。
但足够让她听到他的死讯时，内心充满对自己的谴责。
她早下定决心要做个祸害，手上其实也沾了不少血，干的事情也是合该凌迟处死的要命事。她的良心按说早该让狗吃的一干二净，她也真以为自己良心早没了。
可真见鬼，这时候她却发觉她的良心还妥帖的安放在她的心房里，一点不缺，一点不少。
它在谴责她，它把自己扭成了一团，让她疼得说不出话来。
做个祸害多好啊，她可以无法无天的干尽坏事，做最坏最猖狂的那个人踩着别人的尸体肆意狂欢，但如果她的良心不会痛就好了。
她早知道华九翎是个混账祸害，她本以为他们天生一对。
但现在才知道，她以往能对他做的事情视而不见，不过是那些失去亲人的痛，那些被夺走了什么的苦不是发生在她身上罢了。
“宴席上的菜，你吃的好吃么？”华九翎在她耳边笑了一声，“这些年你从太医们手里拿的各种吃食想来也是一样好吃。可惜，这些吃食会要你的命。就算这样，你还是觉得他是个好人么？”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殷瑜当机了半天才迟疑道，“你是说，他们一直在给我投毒？”
华九翎抱住她的手臂缓缓收紧，他狭长的双眸中有星星点点的杀意闪动，阴柔秀美的轮廓中混杂着恶鬼般的煞气，“不然你以为你真的天赋异禀能自己长出喉结，肩宽体长全无一点女性特征？”
殷瑜呐呐无言，“你是因为这个才杀了他？”
华九翎阴恻恻的回答，“若不是怕打草惊蛇，我怎会让他死的如此轻松。”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华九翎是因为发现东宫的菜被太医院的人动了手脚才会起了杀意。
她松了一口气，却也没感觉到有多好受。
她只是将太医院的人看做有恩的熟人，但他们确实是原身在这冰冷宫廷中十数年来唯一得到的一点点的温情，原身如果知道他们的温情背后是这样的目的，她该有多伤心？
想想也知道，她的身体变成如今的模样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被最信任的人长期投毒，连唯一对她好的人都是怀着这样险恶的目的。
殷瑜的心中难免有几分感同身受的难过。
华九翎蹭了蹭她的脖颈，像是只撒娇的大猫，“我从他手中得了方子，死了一个顾惜难免还有其他人，你日后进宫不可再碰任何吃食。我会好好研究下这方子，给你配出解药来。”
殷瑜的脸色一点点红透了，她有心扯开他放在腰上的手又顾忌他身上有伤不敢动手，“你放开我，这是在东宫。”
华九翎抱着她不愿意撒手，“东宫也无妨，有含潭司的人手在暗处警戒，不会有人看到。”
殷瑜无奈的任由他挂在自己身上，“你受伤了。”
华九翎满不在乎，“无事，小伤罢了。”
“值得么？你不怕父皇起疑？”殷瑜用脚趾头猜都能猜的出来顾惜是谁的人，华九翎对顾惜伸手，殷帝真的不会起疑么？华九翎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叛主了啊。
她莫名其妙的有了几分自己是个红颜祸水的错觉。
“为了你，怎样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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