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瑜的沉默时间太久,殷明噗嗤一笑了出来,“皇兄你看,我又说了惹人发笑的傻话。”
他眼中升腾而起的光芒纷纷坠落,如万丈高空中的火光落入黑暗中的湖面,一点点黯淡下去,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我好喜欢你啊,皇兄。”
他松开殷瑜的腰身,笑容灿烂,神色乖巧天真,一如既往的还是那个乖顺柔弱的好弟弟。
殷瑜松了一口气,她伸手揉了揉殷明的发顶,笑着应到,“我也很喜欢你。”
……
到了往常该下早朝的时间,站在大殿上的大人们却没有一个敢动。
一个小太监跨过门槛,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穿过空空荡荡的大殿跪倒在石阶下。
“王氏的大人们依旧堵在门口,他们不肯走,还说要让大人给王川偿命。”
小太监入宫的年岁还不长,他的嗓子还没变成那种难听的不男不女,清亮尖锐,带着一点内力,响亮的传遍整个大殿。
零零散散站在大殿上身着官袍的官员们齐齐把头低的更狠了,谁都不敢抬头去看殷帝一眼,生怕多看一眼就要被殷帝推出去砍了脑袋。
华九翎第一次去劝王氏族人回家,他们不回,扶棺跪在宫门口,殷帝沉了脸色,让华九翎去宫门口实行杖责。
只是三十杖而已,打不死人,顶多是受些皮肉伤。
这一下,王氏族人该走了吧?
可他们偏偏不,三十杖打完了,他们还有力气拖着身子扑上来大声叫骂,随手捡石子去砸华九翎。
华九翎也是派了这样一个小太监来回禀殷帝,殷帝一听,气的更狠,龙颜大怒。
既然他们这么不想走,索性就别走了,再加三十杖!
他倒是要看看,是板子硬,还是他们的骨头硬。
这三十杖打完,有不少人都人事不省的昏迷过去,剩下没昏过去的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他们还敢躺在地上撒泼,指着华九翎的鼻子骂,要让他给王川偿命。
这小太监又来了,他们觉着,殷帝估摸着是要让华九翎砍人了。
众位大臣心有戚戚,但顾忌着自己脖子上顶着的东西,连往日里最敢胡言乱语的言官都不敢随意造次。
谁都知道这时候开口,不过是找死罢了。
“好,好,好,好!”
殷帝靠在龙椅上喊了一串的好,甚至还鼓起掌来。
“真不愧是傲骨嶙峋的王氏族人,传朕口谕,扶棺而来的王氏族人有一个算一个,通通原地杖杀!”
当那小太监清亮的嗓音把殷帝的旨意一个字不差的读出来的时候,原本躺在地上大声哼哼唧唧放声痛哭大骂华九翎的种种声音都是一静,华九翎站在门槛上,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眼前的一众王氏族人,那漫不经心的目光如同虎豹的舌头,一舌头舔下来,冰冷滑腻的倒刺能硬生生滑开皮肉。
“今日各位终于是能圆梦了。这连棺材都是现成的,不得不让在下赞一句,各位大人真是算无遗策。”
华九翎转了转手中的伞柄,红伞一圈圈的转起来,众人的心随着那晃动的伞面一点点提起,他迈步走下门槛。
正午金阳自伞上倾倒而下,众人瞧不清楚伞下他的面容,只见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剑鞘,这是一个用上等皮革蹂出来的剑鞘,不显示山不漏水,但满朝文武瞧着都觉着后颈发寒。
这是殷帝赐给华九翎的剑,剑锋之下早不知死了多少人,上到皇亲国戚权臣亲王,下到无名小卒。
无疑,今天,此时,此刻,这柄剑又要出鞘了。
不知道是谁先哭了一声,巨大的哭声再次爆发出来。
万里无云的碧蓝晴空上连太阳都仿佛离得很远很高,火辣辣的阳光无所顾忌的倾倒而下。
“国无明主,呜呼!”
“奸臣当道,我等心痛!我等愧对先王!愧对天下苍生!”
“你这惑乱朝纲的妖孽!我南炀国运皆毁于尔手!”
在这里还能张嘴说话的,上到六七十一把年纪的老头子,下到王君文那样的青年,无一人有惧色,他们涕泪四流悲声痛哭,有还能坐起身的就指着华九翎骂,只能躺在地上的愤怒的捶着地面。
这场景,这哭声,这么一番痛骂,简直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华九翎冷眼看着他们,心知,今日这事情传出去,他的罪状上势必又要多加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天下读书人都会以他为妖孽,为奸佞小人,甚至会痛骂殷帝昏庸无道。
指不定百年之后,史书上都会给他写下一个奸臣之名。
可他一点都不在乎,他的名声早就臭了,手上也染了不知道多少血。
他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个好人。
更不想做个忠臣。
那话怎么说的来着?祸害留千年,好人不长命。
他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不假,躺在这里的人又有哪一个是真正的好人?
他们敢摸着良心说他们就未曾有过私心么?
他们敢说他们手上就从来没有沾过不该沾的钱财么?
他们敢说他们做官当真只为黎民百姓,未尝有过一丝私欲?
不,他们不敢。
无论是他华九翎还是这王氏一族都不过是被欲望所吞噬的野兽罢了,弱肉强食,胜者才有活下去的权力。
这很公平。
“三位好气力。”华九翎脚步顿了顿,他低低的笑了一声,那笑声听着让人心里发毛,他抬手指了指三人,目光扫过手里抱着粗粗木杖候在一旁的几个太监,“那么就从你们三个开始吧。”
那几个太监手脚麻利的冲上来拖走了三人按在一旁,这一次手里的木杖再没了留情,第一杖打下去的时候,这三人还有高声嚎叫的力气。
不过五杖之后,他们的声音便已经微不可闻了。
他们原本已经挨了六十杖,若不是这些太监顾忌着他们的身份,手下留情,他们早该死在这刑杖之下,太监们手下留情,他们没死,但屁股上已经开了花,这毫不留情的五杖下去,血迹在青石板上晕开很大一片,白衣白裤失了本来颜色,化成一片刺目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