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前失仪疾呼痛哭,杖责三十。”
华九翎恭敬的垂头回答,眼里滑过一线兴味。
“去吧。”
殷帝又坐回了椅子里,那一把金晃晃的椅子将他与整个世界割开,他脸上不再挂着往日的慈爱,反倒是一脸阴郁。
……
殷瑜在昆山猎场出事,这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
如果殷瑜非要找人写折子痛批管理猎场的官员不作为,放入了刺客,安保工作出现失误,指不定就是故意的,这是包藏祸心。自己再亲身上阵,冲进宫里抱着皇帝老爹的大腿一阵痛哭,多半管理猎场的官员脑袋都得挪个位置。
毕竟皇子的性命很精贵,这一位虽然没有母家,但作为第一个出宫立府的皇长子也不是他们能轻慢得起的。
更何况,今天在这个猎场里的可不只有这一位祖宗,排行一二三四五,就少了个二,其他四位都在这里,还顺带着加个圣上幼弟,武昌王。至于那些个加起来把握了南炀军权超过二分之一的将领就更不用说了。
各个都是祖宗,得罪不起。
是以,当殷瑜提出来要封山时,昆山猎场的领头官员马上点头,她提出的所有要求也一样只有点头的份。
殷瑜翻查了一遍上山宾客的名单,她名单刚翻完,殷璃也让人请了进来。
搁下手里的名单,她指了指身边的位置,“来,坐。”
这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侍候的下人都很有眼色退下了。
殷璃倒也不客气,他一屁股坐下来,端过殷瑜手边的茶水自己仰头倒进嘴里,几滴茶水因着这豪放的姿势从唇角一路滑进领子里。
半碗茶水下肚,他沉沉说道,“你怀疑是我干的。”
“嗯,”殷瑜意外他的坦然,随即倒是也不遮掩,直接点头承认了,“你跟我素来有仇怨,很看不惯我。而且在一开始见到我之后就离开了,在这段时间里,我不知道你在哪里都干了些什么,我有充分的理由来怀疑你。”
殷璃搁下手里的茶水,往后一靠,并不看殷瑜,只冷冷道,“你很有自知之明,我很讨厌你,一点不假,几个兄弟里,我最讨厌的就是你,我觉得你比殷崇还让人讨厌。”
殷瑜扫过他的面子,还不止一次,明明以前卑贱的像是草一样,偏偏还有人把他当成手心宝贝来捧着。他可不是殷明那个蠢货,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赵妃跟他也讲过一些,殷瑜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化险为夷最大的倚仗无非就是华九翎。
就算再卑贱……终究也是皇子,是帝王血脉。
这个杂种居然为了苟活而屈从宦官,呵,真是想一想都觉得恶心。就这样的东西居然还是他的兄长……他这样一想,觉得更恶心了。
“但这事情不是我做的。你信不信?”
“听起来,一点让人信服的动力都没有。倒是让我跟怀疑是你做的了。想让我相信你,不妨拿出些真凭实据来。”
殷瑜有点想笑,她也真笑出来了,殷帝的几个儿子性格各有不同,她算是又见识了一个。空口无凭的撂下这么一句,她凭什么就要相信了?就凭他长的帅?
“离开后,我在山中打猎,一共用去六只箭,你可以让人去找找。至于我的话,你爱信不信。”
殷璃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竟然直接走了。
殷瑜坐在椅子里目送着他摔门离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赵妃咋养的,养出来这么严重的公主病。”
话是这么说,殷瑜心下却也有了些新的推测,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直觉总是告诉他,殷璃没有说假话。
而很恰好的,她在今日上山宾客中瞅到一个挺眼熟的名字。
孙岩。
她的记性不错,约莫着是半年前,那会儿她是刚接手这具身体。宁安带着她第一次偷偷溜出宫中喝酒,她在酒馆遇到了几个不成器世家公子,因为一壶酒而发生争执,其中要对她动手的就是这位孙岩。
也正是因为这一壶酒,她与殷庭相识,当时殷庭为了帮她解围,踢断了孙岩的腿,如果这两个孙岩不是同名同姓的两个人,那么一切都很好说通了。
她召来等在门外的官员,低声吩咐下去。
……
华九翎去而复返,看热闹的大人们起初不以为意。他们算是看出来了,华九翎今天就是拔了牙的老虎,只能吓吓人。这又回来肯定是为了再苦口婆心的劝几句。
他也只能这样了,宫门前,朗朗乾坤,他怎敢真的对王氏动手?
多半啊,今天这一场,他还真的只能放人。
这样的心情却在见到华九翎身后跟着的一群人后刹那间烟消云散。
领头那一人是华九翎不假,依旧是那么一身衣服,依旧是那么一柄红伞。
可他身后跟着的却不是那几个面带稚气的白净小太监了,而是一群身着红衣的青壮年太监,满朝文武对这群人一身红皮都不陌生。他们经常出现在各种抄家灭族现场,若说华九翎是活阎王,这一群就是阎王手下催命的判官。
他们方才知道自己太低估了华九翎凶残程度,这狗贼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他就是一条疯狗啊。
“请各位大人现在速速离开。否则就莫要怪咱家不客气了。”
活阎王站在宫门前,阴阳怪气的嗓音拖着懒散的调子。
“尔敢?”
不知道是王家哪一位勇士爆喝了一声。
华九翎垂眸,一手搭在腰间剑柄上,一手撑着伞。
他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可王氏族人们并未给他一点做个好人的机会。他们依旧哭闹不休,丝毫不曾胆怯,也不曾害怕。
大概,在这群骄傲的士族眼里,这个狗贼,这个卑贱的宦官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对不敢碰他们一根手指头吧。毕竟这是宫门前,华九翎如果真的对他们做些什么,必定会被天下人耻笑。
他们倚仗着世家高门之名,无所顾忌的抬着棺材堵了宫门,满以为这样就能逼迫高坐殿上的殷帝胆怯。
他们太低估殷帝,也高看了华九翎的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