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瑜今天照例是早早起来晃晃悠悠的走着准备去上朝,她走了一半远远的便看到自己的必经之路上窝着一条油光发亮的黑狗,她见鬼似的盯着那条估摸着有个半人高的大狗,这宫中是有些娘娘喜欢养些小动物做宠物,她以往见着有人养鹦鹉有人养猫,有人养毛团子似的狗,但从未见过这样的狗。
这狗一看就是能咬死人的啊,这皮毛,这身段,这一身腱子肉,看着都可怕。这可真是见鬼了,这狗趴在那里睡觉不好,偏偏要趴在这条路上,这条路是她的必经之路,要是绕路就要绕出好远去。
殷瑜掂量了下自己的武力值,犹豫又犹豫还是决定绕道,毕竟就她这小身板说不定都不够这狗咬两口的,真吵醒了它,撒丫子都跑不过,她心里都是宽面条泪,这会儿才察觉出宁安的好来,要是宁安在这里,她还用怕区区一条黑狗?
这一绕果然就多走了一大截的路,殷瑜到大殿的时间便也晚了,她从半开着的大门里挤了进去,抬头一看心都凉了,这大殿中上百号官员都已经站的整整齐齐的,她居然迟到了。
要知道,礼部还有御史可一直盯着他们这三个上朝听政的皇子呢。
连睡个觉都会被写下来当做罪状狠狠骂上一通,更不要说是迟到这么大的过失了,殷瑜头皮发麻,低头一路挤过去,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殷明轻轻拽了拽她衣袖,目光满含担忧的望着她,殷瑜飞快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又收回目光目不斜视的站好。
果然,她这刚站稳,那边便有个礼部官员迈步从队列总走出,开始痛斥她的行为无状。tljw
殷瑜鼻观眼眼关心的站着,假装自己只是个木头人,是个摆件。
殷瑜猜到了开头却没能猜到结尾,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礼部官员的叱骂指责居然只是个开头,他的发言就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
在他骂完,心满意足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之后。
源源不断的有官员上奏,罪名从一开始的行为无状,变成了殷瑜未曾经过学习,无才无德,能力不足以胜任如今的位置,再到她今日的迟到是目无圣上。
群情激昂,他们指着殷瑜,目光中像是有利箭,恨不能把她万箭穿心,他们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文雅至极,可这些文雅的不见血的字句组合在一起,却胜过刀剑,那是无形的文人的笔,比刀更凶险,也更锋利的东西。
殷瑜的任何一点一滴都被他们翻出来指责批判,仿佛她已经罪大恶极。
她站的位置比百官都高,仅仅只低于殷帝,因为她是长子,以往这个位置代表尊荣。可她此刻站在这里,却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扒光了衣服,承受万人唾骂。
殷明气红了眼睛,他紧咬着牙关,怒视着不断站出的群臣,他满心的不解与疑惑,他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殷瑜做错什么了?他只是迟到了一小会而已。
殷帝坐在最高处,俯瞰着众人,将朝堂中所有人都收入眼中,他不发一言,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足以让人看出的情绪,谁也摸不清楚他的心意。
他高高在上,就像是在看一场猴戏一般,漠然看着众人的愤怒或者伤怀。
一个时辰过去了,该骂的都已经骂完,终于有人想起来询问殷帝的意见。
“圣上,此子不忠不孝,行为不端,欺君犯上,怎堪受到您的宠爱临朝听政!圣上您明鉴啊,此子血脉卑贱包藏祸心,万万不可重用,您一定要做出明智的决断!决不能让他继续临朝听政惑乱朝纲了!圣上!”
这一声声圣上喊的比亲爹都亲啊,殷瑜眯了眯眼睛,差点气的笑出来,她目光落在那个跪在阶下,大声呼喊,一脸痛心疾首的中年男人身上。田横是么?她记住他了。
殷璃殷明都抬头看向上面那一位,殷明的眼中带着祈盼与愤怒,他在等待殷帝为殷瑜洗刷冤屈,狠狠的治了这些满嘴胡话的人的罪。
殷璃与殷瑜的关系并不怎么样,他只是好奇殷帝会对此事做出怎样的裁定,这件事情的走向太过离奇,他不信幕后无人主导,但他终究是年纪还轻,他猜不出是谁在主导着这一场闹剧。
“古有白墨之祸,圣上您要吸取前人之鉴,不能重蹈覆辙啊!请圣上务必将此子驱逐于庭!”那田横倒是有一把好嗓子,他这话说一边说一边磕头,声响传遍了整个大殿,听得可真是悲壮。
一时之间,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殷瑜目光温温柔柔的扫过底下那些喊的情真意切,甚至个别演技极好还落下泪的老臣身上,看不出分毫动怒了的模样,她挺直着脊背站在原地,不惊不怒,俊美的容貌上一如既往的带着温柔清雅的书卷气,她站在这里,如一朵遗世独立静静盛开的青莲,将尘世的喧嚣污泥都隔离开来,自成一世界。
一些并不属于世家党羽的官员,抬头远远的看着殷瑜,已经是红了眼眶。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他们口中那样罪大恶极的奸恶之徒,为求升迁富贵,这群畜牲已经失了本心,让猪油糊了眼。但他们又能如何?他们不及这些人位高权重,他们纵使有心开口为殷瑜开口分辨,也只能屈从于这些人的淫威之下,隐忍愤怒,对于他们的恶行默不作声。
“殷瑜行为不端,暂且收监大理寺。”
昏暗的大殿中,九五至尊的一句话如同石破天惊,轻飘飘的划开了群臣的喧嚣,砸在了殷瑜的头上。
她垂头一一将面露喜色的人看过去,目光清冷如刀,仿佛能看透一切直击灵魂,有人忍不住在她的目光下打了个寒战,无人敢于她对视,他们一一躲开了她的目光。
很快,她收回了目光,转过身来,掀开衣摆,深深跪倒在石阶下,她未曾发出一声辩驳之言,只平静的一句,“臣,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