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空调“呼呼”地散发着冷气,巨大的没有吊顶的屋顶,可以看得到钢筋的梁,在黑暗里,仿佛一只张着巨大的口的兽,要把顾南山吞进去。
她没有哭,哭过了,哭尽了,不过是麻木。
杨思铭抱着她,说:“山山,你怎么了?”着急的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与萧未然起冲突?”
顾南山摇头,说:“杨思铭,我没事,你再晃我我就要吐了。”
杨思铭放开她,小心翼翼地问:“真的没事?”
顾南山点点头,她不过是想到她那早夭的孩子,想到那时美好时光里任昱认真的思索,说倒是朗朗上口,只是做大名不够大气的模样。
她从不敢去想任昱会和别的女人有一个孩子,萧未然的话叫她动摇,只是为什么要叫白果?
她收拾形容,重新回到舞台前,她今如倒是真的感激路叔能收留她让她做点事,好躲开那些可以吞噬人心的情绪。
萧未然离开摄影棚之后,便给任昱去了电话。
任昱从顾南山那边离开后,千湖湾项目那边他安排的人说工程有问题,他努力让心思从顾南山上身移开,否则脑海里全是顾南山吞咽那颗白色药片时的绝望。
至于千湖湾项目那边,他并不会松懈,如果周骏英没有把柄给他拿,自然最好,可是他如果敢在政府项目上动手脚,谁也救不了他。
就在他听底下人报告千湖湾项目的时候,他的私人电话响了起来。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一闪一闪的萧未然的名字,说实话,他后悔了。
当初选萧未然,有机缘巧合,小白果肺部感染差点走的那次,他去培黎,正好遇见萧未然在那边拿药。
虽然夜半拿药很奇怪,但什么事情放到娱乐圈也便都不奇怪了,萧未然见到了白果。
她单纯的表现了对这个孩子的喜爱,看出了任昱的焦头烂额,主动提出可以为白果打掩护,只要任昱出面保她,她得罪了娱乐圈大佬,同样焦头烂额。
他答应了。
如今他后悔了,这一生,除了顾南山,任昱并没有多少接触年轻女孩子的机会,顾南山的单纯他叫忘记了考虑萧未然的心机。
他不想顾南山知道白果的存在,他把自己最大的软肋交到了萧未然手中。
然后他见识到了这个女孩的贪得无厌。
他挂了萧未然的电话,叫底下人继续。
任昱掺了一脚后,千湖湾项目周骏英能拿到的利润一下子被砍了大半,他动起了歪脑筋,想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这消息只有周骏英千湖湾项目高层团队的人才清楚,他这根针插了八年,是真正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萧未然的电话又来了,任昱只好接:“什么事?”
“昱哥~”萧未然为难地叫,“晚上您能陪我去一个慈善晚会吗?”
任昱没打算去,顾南山这段时间状态不好,他现在晚上的宴会基本都推了。
萧未然说:“昱哥,我好怕,这种慈善晚宴他肯定会在,你陪我去好不好?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以后都不麻烦你,也不再去打扰顾小姐。”
任昱原本的坚定,在听到她说不会再打扰顾南山的时候忍不住动摇,他问:“最后一次?”
萧未然自然哄着他说是的是的,恨不得立誓,任昱便答应了,心里念着这是最后一次帮她。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顾南山和萧未然下午起过冲突。
到了晚宴现场,任昱才知道这次的慈善活动只是娱乐圈内部小规模的活动,圈外人很少,过来的也大多是家属,这么一来,他的身份就有些尴尬了。
任昱当时就想甩手离开。
萧未然急得快哭出来:“昱哥昱哥,你救救我,这会儿你走了,他会吃了我的……”
任昱全程黑脸,萧未然倒是喜笑嫣然,一点看不出方才在车上时的无助。
他到底还是做不到直接扔下她走开,他走了,萧未然能不能活过今晚都难说,他虽然不是很熟悉这个圈子,但也知道人言可畏,萧未然死了,就算不是他的原因,怕也要沾一身脏。
这不是关键,他怕到时候萧未然胡乱攀咬,白果的事,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只是,如今这举动,算是将萧未然彻底划入了他的势力范围中的,想想就觉得不爽。
走红毯的时候,他冷着脸对萧未然说:“我另给你一套房子,从白果那里搬出来。”
萧未然笑得甜美,人后的苦难到了人前只剩下一张甜美的皮囊。
晚上下班的时候,顾南山闲来无事翻手机,正好看到慈善晚宴的消息,问身边开车的杨思铭:“娱乐圈的慈善晚宴,你怎么不去?”
杨思铭温柔地笑笑:“不喜欢大张旗鼓地做慈善,就算不是,也总感觉像拿着慈善来争名逐利一样。”
“且,”顾南山睨他一眼,“你自己嫌麻烦就直说,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谁信啊。”
她对杨思铭毒舌惯了,杨思铭笑笑便过,顾南山却在直播里看到了任昱。
站在笑颜如花的萧未然身边,他的冷酷也多了几分柔色,顾南山仿佛被烫了一下,猛地将手机收了起来。
杨思铭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顾南山摇头,说没事,说完还冲他笑了笑。
明明笑着,眼里却仿佛有满满的悲伤溢出来,杨思铭看了心揪着疼:“山山,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是转不了的,你要看开些。”
她身上绷得那根筋一下子软下来,窝在副驾驶里,望着窗外车水马龙,低声喃喃:“他陪萧未然去参加了慈善晚宴。”
她窝在那里的样子太可怜,叫人心疼,任昱做得越错,对杨思铭来说越是百利无一害,但是顾南山这样子,叫他心疼得忍不住替任昱辩解:“也许他是有什么事呢。”
无力的辩解。
九月份的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她心里也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伤口还没好全,一揪一揪地疼。
窗外车灯如昼,渐渐亦在这缠绵雨意中,模糊了几分。
顾南山不想回家,回去又怎样呢?老太太看她是仇人,任昱心里怕也当她是仇人,说是她的家,那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爱她的那个人不在了。
她想喝酒,杨思铭不让,她不想回家,杨思铭建议:“你若不介意,可以去我那里对付一晚。”
知道她的迷茫和伤心,他贴心地一句没提任昱。
顾南山没有反对。
杨思铭便将车子拐上了回家的路。
顾南山之前来他家跟回自己家一样自然,但从来没有在这边过夜过,而且那时候是一大帮子朋友,这次则只有她。
杨思铭不由有些紧张,开门的时候还傻兮兮的“哒哒”了两声,像个献宝的孩子。
顾南山没有玩笑的想法,只是顺着他笑了下,时间已不早,顾南山选择了沙发。
“谢谢你收留我。”
杨思铭“嘿”然笑道:“这么讲就白瞎了咱俩二十多年的感情了。”
顾南山:“杨思铭,你能把灯关了吗?”
杨思铭说好,乖乖去关灯,又嘱咐:“睡觉前别忘了洗个热水澡,会冲掉所有的烦恼哦~”
听到顾南山笑,杨思铭跟着笑了下,然后打算回卧室,关了灯,他还是有那么些微的不好意思的。
这时便听顾南山说:“杨思铭,你能陪我坐会儿吗?”
杨思铭从小就是被她欺负着长大的,向来她说一他不会说二,她叫他往东他不会往西,好在还有理智,在离着顾南山比较远的沙发上坐下来。
等他坐下来,顾南山却沉默了。
杨思铭不习惯嘻嘻哈哈的顾南山突然变得这么文静,没话找话道:“要给你讲睡前故事吗?”
却听顾南山说:“杨思铭,对不起。”
杨思铭听出了她语气中微微的哭腔,着急:“有什么对不起的啊,没啥大不了的。”
顾南山窝在好友的沙发里,仿佛一只小刺猬一样把自己紧紧的蜷缩起来,可是她忘了,她不是一只刺猬,没有能保护自己的刺,她的背脊一样柔软。
黑暗让有些话说起来容易了几分,顾南山闷闷地说道:“对不起,我只是想利用你气大昱,我不是个好女人。”
原本一直努力插科打诨的杨思铭一时消音,半晌才说:“山山……”
最终却又归于沉默。
黑暗里,只听得到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顾南山闷声继续说:“我知道我该忘了他,一世忘不了,忘得掉一时也可以,我躲到你家来,我心里想的还是他,我是不是没救了。”
气氛仿佛雷雨夜前夕的憋闷,杨思铭轻轻笑了一下。
顾南山问:“你笑什么?”
杨思铭说:“山山,你这样对我不公平。”
顾南山沉默。
便听杨思铭说道:“可是,就算是你当着我的面诉说对另一个男人的思念,我一想到就这么放弃你,放任你和任昱在一起,我的心还是闷闷的疼,你没救,那我是不是也没救了。”
顾南山闷了一晚上的泪水悄然无声地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