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承跟着班克来到位于曼谷市中心偏远的仓库,看到仓库外地站着一群群穿着军装持着枪的小孩。
他们个个眼神冷冰,毫无表情。
时承暗中打量,那些孩子年纪普遍平均十岁左右,当中有一两个比滕年还要小。
嘴角一抹讥嘲,他微微摇头,没想到时应斌会养娃娃兵。他到底还是低估了他的心狠手辣。
“时承——时承——”倏然,时承听到有人在喊他。他眉心微拧,四处观察,发现没人招呼,而那些孩子都在死盯着他。
可耳边的声音还在响。
“——时承,是我,宁远。”
时承眼底诧异,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握,他凝神细听,意图辨别方向,可还是什么都没有没听清。
“——听到就咳一声,方才你和沈之晨聊天,趁那孩子没注意,我往你耳里植入了窃听器,这个非常小的,这比年年的还要好,他们发现不了。”
时承声色不动,跟着班克走过一个又一个仓库,紧抿着嘴,喉咙朝里闷声,轻轻“咳”一声。
“——收到。你听我说,我们已经找到年年了,她身上的窃听器早就不见了。人现在一个废墟地下室,她身上的炸弹比较复杂,还有二十分钟。”
听到他们找到滕年,时承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回肚里。
他不敢说话,只能抿着嘴“嗯嗯”一声。
眼前他们到了黑色仓库门外,班克对着里面吹了口哨,还给里面的人打了电话。
很快,大门从里面打开。
里间的灯光大照,时承走了进去。
“——时承,我们的人已经定位了你的位置,很快有人到那里救你们,别做傻事,一定要等他们到来。”
逆着刺眼的灯光,时承眯着眼打量一切。中间是一个打扮性感的女人,她的左右分别站着魁梧的男人,身高将近两米,上身赤裸,肌肉青筋贲张,蓄势待发。
还有一男一女,穿着军装,女的低眸玩着匕首,男的双眼凶狠地看着他。
时承嘴角微勾,目光直落在中间女人身上。
“玛丽蒂。”他淡声说。
玛丽蒂一身黑裙,脸上化着浓妆,金色的眼瞳望着时承,说:“你长得真像她,很像很像。”她语调阴阳怪气。
时承蹙眉,不作深想,说:“我妻子呢?”
玛丽蒂走了过来,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神色大为激动,“为什么,为什么,她有什么好呢?让他到死还是那么耿耿于怀!”
时承握紧双手,脸上却风波不动,笑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哈哈哈哈哈——”
玛丽蒂大笑,展臂在原地转了一圈,整个人发了狂,用力地大笑。
她蓦地笑出眼泪来,跑上前凑近时承,鼻腔和他相触,瞬间金色的眼睛弥漫了猩红。
“我说的就是,你的母亲,王虹!”
“你住口!”时承暴吼。他狠甩开了玛丽蒂。
“主母——”
“你果然知道!果然知道!”玛丽蒂躺在地上狂笑着,手指颤抖指着时承:“你是知道的!你是知道的!”
“你害死了你的父亲!你居然害死了你的父亲!”玛丽蒂被虎牙和大巴扶起。
“你个贱种!”玛丽蒂发了疯挥开虎牙和大巴。
“你亲手杀死了他们!杀死了你的亲生父亲和亲弟弟!”她猛地掏出黑枪,对准时承的头顶。
时承胸腔剧烈起伏,脸色苍白。
他一直不愿想的,不敢触的伤疤,到头来还是被人狠狠揭开了,体无完肤,鲜血淋漓。
他母亲生前受辱的秘密,是他的逆鳞。偏偏,有人非要往他伤口撒盐。
忒他妈的该死!
“呵呵呵呵——”时承渐渐笑了,用力逼回了眼中的湿意。他抬眸,嘴角的笑容泛深,“亲生父亲?谁啊?时应斌吗?”
“你弄错了,他可是我二叔,怎会是我父亲呢?我的父亲是时应修!”
玛丽蒂好笑看他,那眼神鄙视无语,像在看一个无知小儿。
时承笑容不减,抬起脚步一步一步靠近玛丽蒂,来到她面前站定。两人目光相视,眼底暗流涌动,杀意慑人。
“主母——”
“主母——”
玛丽蒂抬手止住虎牙和大巴上来。
只见时承慢慢低头,凑到玛丽蒂耳畔,炙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窝,话语一字不漏刺激玛丽蒂耳膜:“DNA鉴定,我和时应斌,不是父子关系。”
玛丽蒂浑身僵硬。
气氛陷入死寂。
片刻,玛丽蒂发话了,“带上来。”
一阵脚步声响起。时承回头,一霎眸光波动,他看到毒蝎挟持滕玮从门口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滕玮看到他,眼里荡漾着水光,眼泪无声流了下来。
玛丽蒂推开毒蝎,五指抓住滕玮的头发,手中的枪抵在滕玮的太阳穴上。她眼眸嗜血般盯着时承,“你杀了他们,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的滋味!”
时承眉心突跳,急道:“你住手!别动她,什么都冲我来!”
玛丽蒂挑眉。
“你们去会会他。”她忽然回头,用泰语对着后面两个长得威武高大的男人说。
紧接着,两个男人走了上来,站在时承面前。
“你和他们打一场,如果你不全力以赴,那么她第一时间就死!”玛丽蒂甩开滕玮,打了响指。
很快,滕玮被人绑在座椅上,手和脚都被麻绳子绑着,“嘭——”整个人连带着椅子推倒在玛丽蒂枪口下。
滕玮被摔得眼冒金星,头上的剧痛袭来,一脸痛苦躺在地上忍不住呜呜哀鸣。
时承望见,眼中的血丝愈发猩妍,拳头骨节泛白。他连忙移开视线,目光冷厉看向面前正一脸不屑他的两个男人。
“开始吧!”玛丽蒂说,“你只有一分钟!”
一旁的毒蝎,虎牙和大巴纷纷退了几步给时承他们腾出空间。
还没待时承反应过来,眼前影子突闪,骤然整个人腾空被人高高举起,一阵咆哮响彻耳畔,接着整个人重重砸在地上。
“嘭砰——”地面震晃,时承大脑嗡嗡作响,眼花头晕,头顶上方灯光照在他脸上,眼影重重,渐渐趋于黑暗。
很快,时承口腔充斥一股血腥味,他感到胸部有一处骨折。
“时承快起来——”滕玮陡然出声。
只见,另一个男人抬脚狠朝时承肚腹踩去。
滕玮刹那闭了闭眼,不忍看下去。
耳边,没有响起时承的痛呼,只有脚踢拳打声。
她慢慢张开眼,时承格斗的身影映在她的瞳孔。他左肘狠击黑裤男人下颌,接着腿风一扫,踢向侧面偷袭的灰裤男人脸颊,逮着间隙,时承连连出击,速度极快,一招比一招狠。
渐渐,时承速度慢了下来,原本的攻势改为防守。滕玮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她看到时承微微弯下了身,右手揉着心脏处的地方。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那里受伤了。
“这两位都是黑市拳赛的常胜冠军,双胞胎兄弟,听闻你身手不错,我重金聘请他们来和你打一场,怎么样,感受如何?”倏忽,玛丽蒂说话了。
黑市拳赛,公认的非法格斗赛。它没有人性,没有道德,掌握着世界上最强的徒手杀人技术;它是真正的“无限制格斗”,一旦开始,从不喊停,只有两种结果:将对手打残打死;被对手打残打死。
滕玮移眸,牙齿咯咯,双眸殷红,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死死盯着玛丽蒂,恨不得咬断她的脖颈。
玛丽蒂心有所感,原本看着时承的视线落在滕玮脸上,见她正盯着她看,猛地用枪扇了她巴掌。
“啪——”
滕玮脸颊歪偏,嘴角血液渗出。
“不服气啊?”玛丽蒂低低弯腰,对着滕玮挑眉,“还是怕他死?”
滕玮抿着嘴,眼睛血红,执拗地盯着她。
“放心,他要是被打死了,我会送你下去陪他!”
玛丽蒂收回了视线,抬头重新看着时承。
滕玮赶忙转眸,时承脸上挂了彩,左颊三道抓痕醒目,浑身衣服湿透,胸膛一大片汗渍,汗珠汇聚成线,一滴一滴往下流。
黑裤男人风一般奔到时承跟前,出手快如闪电,一拳欲击向时承脑门。时承却迎面冲撞,两个人扑倒在地翻来滚去缠斗,黑裤男人用头颅使劲撞砸时承腹部,一波又一波,时承口吐鲜血,脸上青筋暴凸。
鲜血染红了时承的上衣。渐渐,时承阖上双眼,腹内黑裤男人的头还在撞击,直到时承浑身松软在地,如一滩死泥。
滕玮脸上血色尽失,双眼一动不动盯着瘫在地上的时承。
见状,黑裤男人一脸轻蔑,瞬间坐起身,准备站起。
电光火石间,时承身子突而上跃,双臂拽下黑裤男人脖子再次扑倒,单腿膝盖重重砸向黑裤男人的脖颈处。
“砰——”黑裤男人头颅重重撞进地里,地面轰隆一震。紧随着时承双手攥着男人的头颅,狠狠一拧。
一霎,黑裤男人失了呼吸。
“大哥——”灰裤男人怒红了眼,拼尽全力冲向时承,拳头打向时承的太阳穴,时承闪身后退,头微微一偏。
时承粗粗喘着气,刚才致命杀招,他已到了强弩之末,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对付了。他大脑飞速思考,准备一招结束灰裤男人。
“砰——”枪声响起。
时承瞬间膝盖狠狠跪在地上。
滕玮扭头望去,玛丽蒂嘴角冷勾,手持着枪。
“砰——”灰裤男人高大的身子轰然一塌,委顿于地,太阳穴上有穿透的子弹孔,鲜血汩汩朝外冒。
滕玮始料未及,想不到玛丽蒂会这样做。
“游戏结束了。”玛丽蒂持着枪走了过来,错开那灰裤男人尸体,来到时承面前,“我怎么能就这样让你死去呢,怎么也得慢慢折磨你才是!”
时承咬牙抬眸,眼睛一片冰冷。
他脚底下的鲜血遍布地面,慢慢成河,血迹慢慢沾湿了玛丽蒂脚边的裙摆。
时承费力地,慢慢地,抬起那个没有受伤的腿,唯一没有中枪的腿,他不想就这样跪着,不想狼狈跪在这个女人面前。
他慢慢直着身子,慢慢站起来。
“时承——”滕玮哭着喊他。
时承抬眸,对上滕玮的目光,微微摇头,眼底一片柔情,“别哭,我没事——”
“砰——”枪声再响。
滕玮双眸睁得大大的。
时承双腿重重跪在地上。那唯一没受伤的腿,打进了子弹。
玛丽蒂嘴角阴笑连连,“我看你还怎么站起来!”
话音刚落,她掀开裙摆,抬起脚,那细如钢针的高跟鞋,一晃闪瞎滕玮的眼睛,
长度足足高十公分,很尖很尖。
“不要——”滕玮痛呼,她眼睁睁看着那冷冰冰的细跟,冷酷地插进时承血流满地的膝盖里。
时承瞬间脸白如纸,身子摇摇晃晃,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滴落在地面上。
他嘴角慢慢泛起弧度,稳住身子,双手撑于地面,昂头看向玛丽蒂,笑容苍白无力,却透着不屑的挑衅,“还有吗?”
玛丽蒂被他这态度所刺激,突然哈哈哈大笑起来。
她压着高跟鞋狠狠扎刺着,搅拌着,摩擦着……
时承生生挨着,脸色一红一青,额前血管突突暴起,青筋凸凹,巨大的痛楚从腿里密密麻麻传来,如同成千上百的蛆虫在侵蚀他的血肉,一点一点凌迟他的神经。
“啊——”终于,他低吼一声。
那一声震在滕玮心尖,亦震颤了……毒蝎的心。
毒蝎红着眼,怔怔看着眼前满脸扭曲的男人,看着他受着剧痛折磨。
她是恨他的,可却从未让他这般受苦过。
她不忍,也……舍不得。
那一瞬她眼神凉凉瞥向玛丽蒂。
“噗噗——”玛丽蒂抽出高跟鞋,时承膝盖处再次冒出鲜血来,血流如柱,越流越多。
紧跟着,她腿风一扫,踹向时承头颅。时承整个人如枯枝残叶那般,毫无动弹倒在地上。
“时承——时承——”滕玮泪流满面,一遍一遍呼唤他。她拖着椅子,匍匐在地上,想爬到他身边去。
“你们,去把她给我扶起来。”忽然玛丽蒂命令着虎牙和大巴。
虎牙和大巴照办,这下滕玮和时承离得更远了。
“端上来!”玛丽蒂拊掌,冲外面喝道。
很快,门口进来一个小孩,双手举着托盘,上面放着针管。那针身里满满都是液体,一来一回流荡。
滕玮看着玛丽蒂兴奋伸手举起它,像孩子如获至宝那样的开心。
地上,时承唇白如透明,拧眉费力地抬起身体却动不了。他目眦欲裂看着玛丽蒂手握起那个针管一步一步走向滕玮。
“——时承,你怎么样了?年年已平安无事救出了。另一个废墟旧屋,沈之尧和若倩也被老俞救出来了。只不过——”
后面时承没再听清楚,他头痛欲裂,双眸渐渐黑了下来。
那个窃听器,因为打斗的缘故,钻进了他的大脑里。
“——我现在就赶去你那。他们都到了,四周都埋伏好了,你等着我——”
时承头痛得越来越厉害,瞬间眼白充血,慢慢整个眼睛都赤红起来。
“时承,你好好看看,好好看看。”玛丽蒂转眸,望着地上的时承,见他紧闭双眼,一脸不以为意,继续说:“这就是‘无’,现在,我要把它注射你女人身体。”
“不知她会怎么样呢?是成为瘾君子还是一命呜呼?”
玛丽蒂抓起滕玮的手腕,褪下她的衣袖,露出素白的胳膊。
滕玮害怕得颤抖,双眸死死盯着那渐渐靠近她的针头,拼命从玛丽蒂手里挣扎,她不能被注射毒品,不能。
不然,她就完了,她那么怕疼,一定会戒不了毒的。
滕玮眼角漫出了眼泪,用力摇着头,她不能死,不能,她还没见到年年,她还想和时承回家。
回家,她还要回家,她不想死在这陌生的地方,她不想离开那个男人,她舍不得,太多太多的舍不得。
“时承——年年——时承——”滕玮哭哑着声音喊道。
可那针头一点一点划入她的肌肤,无情地进入她的血管。滕玮赶忙闭上了眼,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淌在她的胳膊上,烫得她心里顿生一丝绝望。
“啊——”不知是谁的惊呼。
滕玮蓦地张开双眼,瞳孔狠狠一缩。
那个不可能站起的男人,那个男人,此时此刻,正用手臂死死夹住玛丽蒂的脖子,他在拖着她,一步一步后退,那双明明不能站起的腿,明明中了子弹的腿,偏偏在动,偏偏在走,艰难地顽强地撑着。
鲜血源源不断渗出,染满了他的裤和鞋,红得刺目,仿佛要流到尽头。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玛丽蒂脸颊爆红,憋出声来,“杀……了……他……”
她背后伸手抚上身后时承的脸,指甲深深掐进时承的后颈肌肤。
“主母——”虎牙大喊。
只见,时承手中的针管,狠狠扎进玛丽蒂的心脏,针身中的液体迅速进入了玛丽蒂的体内。
刹那,玛丽蒂脸色青紫交错,嘴唇一开一合,眼中的瞳孔渐渐涣散,整个人身子软倒在地。
“砰——”
“不要——住手——”
是谁在说话?
“砰砰砰——”枪声四迭。
“不好,老大,快跑——”虎牙大喊,“快走——”
“时承——时承——”
又是谁在说话?谁在哭?
“时承——”虎牙一把拽住毒蝎,“老大,快走,别管他了,大巴,快走——”
瞬间,整个仓库都乱了,什么都乱了。
“砰砰砰砰——”
枪声乱响,人声嘈杂,鲜血溅起。
滕玮一脸麻木盯着躺在地上的男人,那个前额正中子弹孔的男人。
他清黑的眸子蕴着淡淡的笑意,嘴角牵起浅浅的弧度。
他在看着她。
看着。
阿玮,对不起。
我恐怕不能……回家了。
对不起。
我……爱你。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