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毕竟在宫中磨砺多年,一眼便看出今日花解语与寻常不同。
尤其那一身碧色衣裳,站在殿中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身上并无过多配饰,却硬生生将华服的长公主比下去一头,显得庸俗许多。
正座上,太后疲倦揉了揉太阳穴。
“今个儿原本是皇后来给我请安的日子,没成想却来给你们断家常,来吧蕊儿,说说你都受了什么委屈?”
花拢蕊早已等不及这一刻,立即起身来到太后身边,撒娇抹泪。
“解语妹妹一定是病了,她今日当着我嬷嬷的面,直接打了我一巴掌,我身边丫鬟嬷嬷,还有三公主都可以作证!”
花拢语将脸蛋凑到太后面前,满是委屈:“您看,现在指痕还在呢,我原是想要母后为我做主的,但您知道她一向贤惠,故叫我忍让些……”跟着声音渐渐低沉下去:“蕊儿也知道自己打搅了皇奶奶清休,但这委屈,叫人如何咽得下?”
太后慈爱拍了拍花拢蕊手背,表示安慰,旋即看向花解语。
“对于蕊儿所讲,你可有什么话说?”
“我只想说,蕊姐姐顾念姐妹之谊,亲自来朝霞殿给我送水果的事,我的确感动。”
花拢蕊微愕,不明白为什么花解语为自己身上贴金。
但这个时候,又不好反驳,只好尴尬应下。
“是啊,是西域送来的水果,我是想让她尝尝鲜。”
花解语不紧不慢,又朝太后施礼,这才徐徐道:“但是解语自知福薄,无缘享受,这才与姐姐推攘了一番。谁知冰面上打滑,我一时没有站稳,竟然掉下了冰窟窿,慌乱中下意识抓了姐姐一把,谁料竟碰到了姐姐千金之躯,解语罪过。”
说着,花解语率先跪了下去。
“冰窟窿?”太后扬眉:“送水果,何以站到冰面上去?”
花解语不动声色瞥了花拢语一眼:“哦,是解语忘记说,蕊姐姐一向待我不薄,解语自知无以为报,故而姐姐来探望我时,我正在为蕊姐姐的婢女洗衣裳。”
太后扫了身边花拢蕊一眼:“确有其事?”
“并,并无此事……”
“胡闹。”太后怪嗔扫视花拢蕊一眼:“解语身份就算再低微,也毕竟皇族出身,怎能做那低贱的活。”
嘴上如此说,但太后毕竟是向着花拢蕊的。
知道花解语说话绕弯这小伎俩,但也没有挑破。
“拢蕊让解语冬日浆洗衣裳,的确不对,但……”
花解语心头一凛。
只听太后拉长的音调:“但拢蕊的确因解语受伤,长公主乃是后宫表率,如今伤了身子,若不惩戒解语你,的确说不过去。”
花解语以额触地:“皇奶奶教训的是。”
“这样吧,重大五十大板,花解语,你可有怨言?”
大殿内不仅花解语,便连太子等人都稍稍愣住。
之前见太后安抚花解语的态度,还以为事情就此过去。
谁料,竟是如此重罚。
五十大板,寻常体壮男人都受不住,这花解语身子孱弱,恐怕用不了几下,便要命丧黄泉了。
太子一向怜香惜玉,虽与花解语并无什么交情,但还是要起身说情。
不料被身后的傅颜悄然阻止。
“太子且慢。”
虽然现在只是太子太傅的身份,但在东宫,傅颜依然是公认的谋士,太子对其言听计从。
故而心中虽有不忍,却未多言。
花解语以额触地谢恩,在被人押往殿外执行时,恰好路过殿内荷塘。
眼珠微转,趁着身边嬷嬷未曾注意,转身看向太后。
“皇奶奶殿内荷花开得真好。”
“是么?”
“自然,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民间古文。”
“什么,说来听听?”
花解语故作沉吟,片刻后,轻声回绕大殿。
“池中种荷,荷梗直立……荷叶形圆,茎横泥中,其名曰藕,藕有节,中有孔,断之有丝。”
清脆的声音在殿内回荡,一时众人面面相觑。
太后神色变得有些微妙。
正在这气氛压抑的时候,一身白衣的傅颜缓缓站起身来。
“太后,就为解语公主这才情,骨肉至亲,藕断丝连,您也该饶恕她一回。”
声音清冽,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盘。
没成想今日第一个站出来给自己说情,竟会是他。
太后宠爱太子,对这太傅更是宠信非常。
加之她刚刚说惩罚花解语,三分是假,七分试探,如今傅颜开口,正好给了她台阶下。
跟着抿唇一笑,好似的确被傅颜说动一般:“罢了罢了,既然太傅开口,此时就此算了。”
宫中人,各个顶着面具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