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卢姓人家的主人是位举人老爷,李老爷曾见过一次,通身的气势,看着就不是个简单人物。
先不提如今家中这些事是不是真和卢家有关系,但凡有一点可能,李老爷都要试着去抢救。
不说他们这些生意人本就不愿意轻易得罪那些有前途的读书人。更别说这卢公子已经是为举人老爷,年龄轻轻,只等着更进一步就是人上人。
这样的人,以往李老爷偶见了都要上去客客气气说两句话,哪知道他家这些蠢货,竟然去绑架人家的夫人!
李老爷现在的确怒火攻心,简直恨不得将这几个人给打死了事。
一声令下,直接吩咐管家将那几人压出打几十板子再关着起来,但就算如此也不能解心头之怒。
又仔细回想了一遍,确信自己这边并没有出什么事。如此一想来,最近就只有这桩不算小的事了。
很大可能他家生意上的事就是被报复了。
卢景程是个举人,但他身后未必就没有更厉害的撑腰和靠山!
正这事对什么都茫然不知的柳姨娘还因为这几天李老爷不来她愿意有些担心,生怕他是在外面被别的女人绊住了脚勾住了魂。
所以特地精心打扮停当,然后提了一个食盒,扭着水蛇一样小腰,款款去了李老爷的后院。
李老爷正在怒头上,柳姨娘偏不会看眼色,自己撞了上来。
那结果可想而知,一进门,脸上的媚笑还没展开,当即挨了一窝心脚,整个人“嘭”地一声响被踢飞出去。
柳姨娘一声惨叫,好不可怜。
外间下人都听到了,更是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李老爷虽爱美色,但他又不是傻子,美色和家业比起来孰轻孰重焉能不知。
有钱还愁买不到美人享用?他李家若真是被这贱人害得失了所有,千万次都不够她死的!
蠢的去得罪了一人还连累了李家,李老爷怎么能纵容!
是以人阴狠一笑,声音里透着一股狠厉,沉沉道:“仗着爷宠你几分想是忘记自个儿叫什么,真当我是泥捏的性子了,以为我李家是你想如何如何就如何的?不知所谓的贱妇!
还有你那好妈妈,什么阿猫阿狗竟也敢往府里头放!来人啊,去把那看老东西给我绑了,叫来丫头一并发卖出去!”
这真是,喜欢的时候什么都依你,厌恶你的时候,以前那些不规矩的东西就全都成了错处,致命的东西。
可见人不能失了本分,忘了形。
柳姨娘吓得尖叫求饶,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进来就被踹飞,胸口闷痛,又听李老爷说了一番话,像是要把她发卖,几乎魂飞魄散,顾不得身体疼痛,爬过去抱住李老爷的大腿,哭泣求饶,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林婆子做了什么,求老爷饶命。
然而已经晚了,管家找来了牙婆,毫不留情将人卖了,更是嘱咐了一句卖得越远越好。
李老爷不蠢,他其实并不单单为了出那一点气,而是他必须拿出一个态度来,若他们家遭遇的祸事就是卢景程的手笔,要让人加平息怒火,罪魁祸首一定不能留着。
最宠爱的女人又怎么样,别说还只是一个妾室,就是正房夫人又如何,女人跟家业比起来一文不值。
剩下的那四个手下,虽然他们是听了吩咐行事,但没办法,只能交出去让人消恨。
索性他们也不冤枉。
李老爷捆了几人,去了卢宅赔罪,见了卢景程,低声下气弯腰躬身说尽道歉话,将四人交给卢景程发落,还暗暗奉上一大比钱财。
卢景程怎么会收,冷冷地嗤笑让下人将之“请”了出去。
那四人却是留下了,第二天就被卢景程送进了官府大牢,吃尽刑法,以后能不能放出来就不知道了。
经这一次,李家算是元气大伤,怕短时间内也再难起来,算是吃了一次刻骨的教训。那四个打手不用说,进了牢房哪里还有好下场,吃尽苦头。
最开始的祸引子也被李老爷远远发卖。
一切都有了结果。
卢景程总算消了那一口气。
***
姜彤伤口其实养了几天就好的差不多了,但怎么说呢,因为她现在身体底子不好,所以不仅卢景程拘着她,身边几个丫鬟都是一副郑重其事主子不能乱来的模样,看得紧紧的,姜彤多拿会儿书都要被喜儿劝说。
真是结结实实养了半个来月。
下了几场雨后,温度彻底降下来,入了深秋时节,晨起已经有了深重的露水,伴着些凉风,已然需要穿上夹衣了。
卢景程明年春要考试,数着没多少日子,现下他多在家温书,要么就去他老师那里请教问题,倒是看不出来什么焦躁情绪,平稳得很。
姜彤虽不担心他,但该有的关心还是要有的。
关心了大的,没事,没想到小的却生了病。
大约是换季节时冷时热的原因,加上气候又有些干燥,八月有些咳嗽,姜彤让厨房炖了些冰糖雪梨给他吃,吃了两天还没见好转。
只能带着他去看看大夫。
小病不能拖。
虽然咳嗽,但八月精神尚算好,见姜彤要带他出去很开心,活蹦乱跳。
他一个小肉团子不算轻,若一路就这么抱着姜彤肯定抱不动,所以还是叫了一台轿子,喜儿和另一个专门带八月的小丫头跟着,三人一起去了医馆。
八月好久没出来玩,他就站着那儿,拿手揭开小轿窗口上的布,一个小脑袋巴在那里,往外面望。
看见什么东西都要跟姜彤说,精力旺盛,好奇心重,大概是大部分小孩子的共性。
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姜彤抚了抚额,能怎么办,也只有耐心回答他。
只小孩说话说得急了,一会儿又咳嗽起来,姜彤拍拍他的背,又喂了点些水喝。
到了医馆见了大夫,大夫给小孩把了脉,断了病症,才开了一个方子,让她去抓药,吃了三五天大概就能好了。
姜彤谢过大夫,让喜儿去抓药,自己抱着八月在这里等。
*
陈桂香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看见贺云珍。
贺云珍身边跟着丫鬟,里头抱着孩子一脸淡定从容的模样。
周名瑄见陈桂香立在那里不动,好似发呆一样,心中有些不耐烦,暴躁地叫了一声:“到底还走不走!”
陈桂香这才讪讪回神,“看见一个认识的人。”
周名瑄见她脸色难看,反起了点心思,便眯眼问起来:“谁?叫你这副模样。”
陈桂香不好瞒着儿子,回答:“是卢景程的夫人。”
周名瑄那张嚣张的脸嘲讽一笑:“原来是你前儿子的媳妇,如今碰见了可要上去打声招呼?”
陈桂香是不想儿子有一点生气的,急忙说道:“什么儿子儿媳的,他们算哪门子的儿子儿媳,瑄儿,你才是我的亲生子,你心里只疼你一个!”她急急忙忙表态,生怕儿子和自己生分。
周名瑄并不吃她这一套,语气反而更加讽刺:“你若真为我好,当初应该死命捂住那个秘密才对嘛。”随后又嗤地一笑,“你说你都瞒了十七年,怎么就不能继续瞒下去,瞒到死才好呢……”
他毫不在意地说些这些话,见陈桂香一脸愧疚难过,心情好似才愉悦了,继续道:“我看你最爱的是你娘家人才对,是吧?不是为了他们你也不会再使一次当年的手段从而叫人发现旧事,啧,真是个好女儿,我听了都感动。”
陈桂香面皮涨红,被这一番话说得不上不下。
周名瑄没看她,神情捉摸不透,眯着眼睛看着远处那人。
半晌,才似漫不经心问:“她叫什么?”
陈桂香见儿子不说方才那事了,松了一口气,道:“姓贺,闺名唤作云珍,是万安县贺主簿家的女儿。”
周名瑄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儿,又问:“你那儿子明年春是要进京参加会试是么。”
陈桂香怕儿子不高兴,没说话,只胡乱点点头。
周名瑄也只面色冷然,口气依旧不好。
“你养了个好儿子,怎生他竟不孝顺你?哦不对,听说你妄图毁他名声,陷害他媳妇,是了是了,你该……哈哈!”他竟轻佻地笑了起来,一身的纨绔放荡之意。
陈桂香被亲生儿子讽刺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拿了药才回家了。
来医馆皆因昨晚周名瑄喝醉酒,晚归和人打架,左边肩膀被人打伤,陈桂香心疼,非要拉着儿子来看大夫。周名瑄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副什么都随意的模样。
陈桂香内心也很煎熬,看着儿子这样心中非常不好受。
犹豫了好半天,终于,一咬牙,将儿子的真正身份说了。
“你并非卖卤菜家的儿子,娘在改嫁之已经怀了你,你真正的爹姓李名唤李长兴,现如今是京中四品官,娶的继室乃是三品官员林彦林大人女儿!”陈桂香的一口气索性全部讲了出来。
“你说什么!”
周名瑄兀地从位子上一下子站了起来,厉声质疑。
他心陡然一凛,而后阴□□:“你将事情原原本本给我说清楚!”
能有什么稀奇,不过是个金榜题名一举成名后的书生抛糟糠之妻的例子,不过这人手段好,硬是把事情压得一丝风声不漏。
李长兴,周名瑄舔舔唇,巧了,他刚好就认识,他那个瘸了腿的儿子他也认识。
周名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
看来,他们这是可以收拾收拾包袱重回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