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之外,影风望见凌涛布满绝望之色的侧脸,不由地一阵火大,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的弟弟如今病重卧床,急需人照顾甚至是救治,而他身为兄长,如今却是被淹没在绝望的洪流之中。
他按捺不住怒意,径直冲上前去,弯下腰来,一把抓住凌涛衣袍上的衣领,微微用力就把他稍微提离地面,冲着他怒喝道:“凌涛,你还是不是男人,现在不是你悲伤的时候,你的弟弟还在等着你。”
说完这话,影风像是松了一口气,心中膨胀的愤懑之意全都倾泻到这男子身上,希望他能从中领会到什么,重新振作起来。
二十多岁的凌涛,不应该再是一个身心脆弱的少年,他已经有能力去担负许多东西,有能力去为他十几岁的弟弟撑起一片天。
可如今,仅仅是一次被无情拒绝的打击,就让他身心疲惫,面容颓丧,根本就没有一个成年人应有的样子。这怎能不让影风感到恼火。
不知不觉中,影风开始拿自己的那一套处事法则,去要求这个命途多舛的凌家嫡系子弟。或许他说的是对的,但他并没有考虑到凌涛本人的感受。
这番话语,非但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引起了凌涛激烈的反击之语:“我还能怎样,影风!这些道理我何尝不知道,但我真的…看不到一丝希望。”
说到希望二字时,他的话语声小得几乎听不见,夹杂在啜泣声中,像是不怎么情愿说出来,说出这个他永远触摸不到的词语。
不同于影风的一阵怒骂,白依依则是在思考着,为什么凌涛被拒绝后,会表现得如此绝望,难道除了阁楼内的星老,他就找不到一个人可以救治他的弟弟?
这东陵城,作为岐黄宗名下四座大型城池之一,必然有着在医道之术上小有所成的高人,虽说远达不到星老那等水准,但也可以对一些疑难杂症救治一二。
以凌涛的身份地位,请一个城内有名气的医师回来绝对不难,甚至说是轻松无比。但现在看来,他似乎对医师没抱有什么希望,甚至是早已肯定,医师治不好他的弟弟。
若不然,他也不会被逼到绝境,独自闯入中心地带的阁楼之内,不惜得罪凌家家主,也要请星老出手。
现在她们几人待在外面,根本没什么事情可做,只能苦苦等待,想要进去阁楼之内查探小儿子的病情,也是不怎么可能。
那还不如跟着凌涛,去看望一下他的弟弟,那个同样身患重病之人,说不定可以从中发现一些端倪。
想到这,白依依试探着问道:“凌涛,带我们去看看你的弟弟吧,说不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听着少女的话语,凌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振奋与激动,反而表现得很麻木,面容僵硬,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上去,他对于找到解决的办法,没有抱多大希望,只是不忍心拒绝少女善意的请求。
撑着身子站起身来,凌涛在几人的示意之下,走在前头,朝中心地带的院子外迈步而去,迈步的动作给人一种疲软无力的感觉。
走在路上思考着,他也明白过来,自己绝对不能垮掉,在凌家之内他还有一个弟弟,需要照顾甚至是救治。
朝着与原先相反的方向走出,凌涛在少女的随意提问之下,把他弟弟的情况娓娓道来:“我的弟弟名为凌宝,今年才十二岁,上个月在凌胜几人的怂恿之下,偷偷跟着他们外出探险,没想到在昨天,也就是凌胜回来后的第二天,他独自归来,就生了重病。”
在话语中,明显提到了凌胜这个人,就是他带着凌涛的弟弟偷偷去探险,以至于发生了这种变故。而且,两人并不是同时归来,凌胜是前天回来的,而凌宝却是昨天。
“凌胜是谁?是不是凌家家主的小儿子?”影风心中急切,趁着凌涛话语停歇的时候,一边走,一边兀自提问道。
凌涛嗯了一声,在几人好奇的目光之下,继续诉说着其中的前因后果:“我听二娘所说,弟弟昨天回来的时候,老是说自己头痛,坐在座椅之上也是汗如雨下。后来,他的情绪变得很暴躁,双眼布满血红之色。到了我赶回来时,他就卧床不起,脉搏也很是虚弱。”
寥寥几语之下,心思细腻的白依依想通了许多东西。这凌涛的弟弟所患的疾病,应该与凌家家主的小儿子凌胜差不多,可能都是因为探险的缘故。
不知道他们的探险,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以至于两人都同时患病,一人疑似精神失常,另一人则是卧病在床,命不久矣。
这也能够解释得通,为何凌涛会选择闯入阁楼之内,不顾一切地请求星老出手救治。因为他早已听说过,这种疾病就连星老的门徒都毫无办法。
那么,外面所谓的医师就更加靠不住,这也是他被家主拒绝之后,表现得如此颓丧与绝望的原因。
话说回来,两人同时患病,身为凌家家主小儿子的凌胜,及时地得到了来自星老门徒的救治,甚至最后还因为其父愿意付出神兵利器的代价,请动星老这等药师。
而凌涛的弟弟,却是只能自个儿苦苦撑着,或许他们一家根本没有这种财力,去负担请动药师的代价,特别是请动出自宗派的药师的代价。
二者的差别,让白依依陡然间意识到,大家族内的家主之位,到底意味着什么。身为家主之子,身份极为尊贵,会被当成家族的接班人,大力培养。
若是他们需要稀有的资源冲关突破,亦或是患了什么重病,都会第一时间得到来自家族的支援。
如此一来,她倒也能想明白些,爹爹这些年来,为何会执着于家主之位,承担起家主要尽的所有职责,甚至是超出职责之外的东西,为了白家奔波操劳。
如果自己不是白家家主之女,生活恐怕没有那么风平浪静,而且自己的身世也会遭到众人的非议。可这风平浪静,却是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她宁可不要。
想到这些,她看向凌涛的目光有了些许变化,眼神中的同情之色更为浓厚,像是在感叹着家中落魄的背景,带给他的沉重负担。
如果他的父亲是凌家之主,他又怎么会独自一人躲到偏僻的东极城,亦或是变成这样的一副模样,为了弟弟存活的希望,不惜抛弃自己的尊严,变得颓丧不堪。
说到凌涛的父亲,白依依又有些困惑。在这种时候,一般都是身为父亲的才会为儿子的重病奔波操劳,根本就轮不到凌涛这个哥哥来犯愁。
“凌涛,你的父亲呢?”白依依顺势问道,声音显得有些迟疑,像是在为自己唐突的问话感到不好意思。
没想到这么一问,凌涛面容之上的苦闷之色更为浓厚,抬起头来缓缓回应道:“我父亲在十年前争夺凌家家主之位失败后,就独自离家而去,后来便是杳无音讯。留下我娘和二娘,还有我和凌宝。”
一个原本美满无缺的家庭,失去了如支柱一般的父亲,这重担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凌涛这个长子身上。
当时只有十多岁的他,日子过得必定是非常艰难,要一个人挑起家庭所有的重担。
家族中的其他子弟,在十几岁时,都有实力强大的父亲为他们撑腰,修炼所需要的资源,就算家族中给予的不够,也是可以从父亲那里得到保证。
与此相比,凌涛当是正处于锻体的最佳时期,修炼的资源除了家族给予之外,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去获得。而且,还不知道会不会受别人的欺负,以至于资源被强势抢夺。
更别说,他的家中还有两个弱女子,和一个仅有两岁的弟弟要照顾。如此一来,他根本不能静下心来,一心一意去锻体突破。
本就天资不够,更是背负着生活的压迫。这种环境之下,也难怪他年龄到了二十几岁,也都没法习得家族传承的铸剑之术,更别说在锻体的道路上获得什么成就。
触碰到凌涛的伤心往事,白依依也都不敢再说话,她怕自己再问下去,会让凌涛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精神,再次崩塌。
无言地朝建筑群的外围地带走去,中途绕过几个弯,凌涛最后停在一间位置偏僻的红色木屋之外。
这木屋外形看起来挺大,但只有简单的一层,外表平淡无奇,颜色通红,根本无法与外面的普通二层阁楼相比。
白依依完全没有想到,这看似铺张奢华的大片建筑群内,竟然隐藏有这种外表普通的小型建筑,就像普通人家的平房一样,没有丝毫贵族之气。
这凌涛的弟弟,在家族内的地位要低微到什么程度,才会被分配到这种木屋之内。就算如今是病重之躯,也还只能躺在简陋的木床之上,得不到及时的救治。
停下来的凌涛,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幕,没有再说一句话,而是走上前去,把暗红色的房门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