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从身边士兵的手上接过了那黑色的长发,触手处只觉得象是抚着上好的锦缎。
他把头发卷了两卷,捆住了盖头,把包裹着的首级交给了身边的士兵,吩咐道:“依高长史的命令,祸国妖姬张丽华已被正法,你现在去把这首级挂到朱雀航头,和那五个南陈奸臣的首级一起示众,以安人心。”
那名小兵捧着首级而去,王世充心中一阵难过,前世的他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之人,而这世里他也是见多了战阵之上尸横遍野的惨状,自己亲手也杀过人,但没有一次象刚才斩杀张丽华这样有强烈的良心负担,不仅仅因为自己杀了一个绝世美女,更是因为张丽华的无辜与可怜。
是啊,张丽华并不是妲已,她自幼陪嫁入宫,只是因为貌美被陈叔宝宠爱,并没有祸害过别的文武大臣,更不象一般后宫争宠的女人那样心肠歹毒,甚至对被陈叔宝废掉的庶长子陈胤还不错,没有象吕后,武则天那样赶尽杀绝。
把陈朝灭亡的责任推到她这样的一个弱质女子身上,实在是不公平的,所以说真正害死她的原因,并不是所谓的祸乱后宫,迷惑君上,而是杨广对她起了意。
现在想来,高熲真正担心的,恐怕是杨广把张丽华转献给杨坚,张丽华的美貌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抵挡,即使一代圣君的杨坚只怕也不能幸免。
独孤皇后已经年老,完全无法与张丽华竞争,到时候隋朝后宫只怕不得安宁,而杨广凭借此功劳,有可能一下子讨得父皇的欢心,入主东宫,未必没有机会。
所以张丽华的悲剧是注定的,怪只怪她自己生得太美。再说了,隋军灭陈,逼淫一国贵妃,这也会给陈朝那些不甘灭亡的遗民们一个煽动底层百姓起来造反的极好借口,站在高熲的角度,张丽华还真是非杀不可。
王世充叹了口气,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张贵妃,下辈子离皇宫远点吧,自古红颜多薄命,这句话说得太娘的太对了!”摇了摇头,他走向了德教殿。
高熲站在城楼上,冷冷地看着王世充行刑的全过程,一言不发,站在他身边的裴参军忍不住问道:“恩师,为何要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王参军去执行处决张丽华的任务呢?让个小兵去不就得了?”
高熲摇了摇头:“那张丽华姿容绝世,小兵看到她这样子根本走不动路,更不用说下杀手了。说实话,老夫也料不到这个姓王的竟然如此狠辣,想当年姜子牙斩妲已的时候还要蒙个面,他居然连这个都省了,看来此人绝非池中之物,以后你还得对此人多加留意才是。”
裴参军恭敬地行了个礼:“一切谨遵恩师教诲。”
高熲长出了口气:“我们也该德教殿了,只怕晋王的大驾也快光临了吧。”
德教殿里已经被改成了一个临时的指挥部,陈叔宝的龙椅被搬走,中间摆了张帅案,高熲正襟危坐于帅案上,而韩擒虎和贺若弼两人怒目对视,按剑而立,那表情恨不得一口吃了对方,殿内的空气紧张地就象要爆炸似的。
王世充没想到一来就看到如此劲爆的场景,但只能硬着头皮,在门外说了一声:“禀报高长史,末将王世充,已将张丽华斩首,特来复命!”
高熲面沉如水,也不说话,挥了挥袖子,示意王世充离去,却听到韩擒虎的大嗓门响起:“高长史,这位王参军经历了昨天的事情,可以为证!”
高熲点了点头,说道:“王参军,你且先回来。”
王世充心中暗叹一口气,暗道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刚杀了张丽华,又给卷到这两员大将争功之事中来,但他没有选择,只能回头向高熲行礼,说道:“末将在此。高长史有何吩咐?”
高熲沉声道:“王参军,你将你昨天上午离开韩将军大营后的事情,详细说来听听。”
王世充看了一眼贺若弼,只见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仍然是气鼓鼓地盯着韩擒虎,只当自己不存在。王世充的心里飞快地考虑了一下,贺若弼和韩擒虎所争的,无非是贺若弼认为韩擒虎抢了自己的头功。
王世充从昨天开始就在考虑这个问题,自己虽然和韩擒虎私下达成了合作协议,但对于贺若弼,却也没有必要彻底翻脸,昨天贺若弼想要自己拉段达来作证,为此不惜向自己示好,今天也把在宫门前站岗这个露脸的任务交给了自己,韩擒虎正巴不得让贺若弼举报自己偷盗陈国内库的事情,这事上是按计划进行的。
现在贺若弼也不可能把违令出战的事情给赖掉,他们要争的无非是那个韩擒虎偷袭建康是否违规的问题,这种事情只能由杨坚来判定,甚至连杨广也无法下结论,因为战场上瞬息万变,前线的主将是不可能完全按照军令来行事的。
王世充暗想,自己真正需要仔细考虑的,还是那个代贺若弼指挥作战的事,这事他到现在也跟韩擒虎没有彻底说清楚,而贺若弼显然也不希望他把此事如实反映,那样会影响他为自己的亲信员明请功。
可是自己当时在战场上指挥作战,又是被几百人看到的事实,无法蒙混过关,如何才能给出一个皆大欢喜的解释呢?
王世充一边心中在考虑着此事的说明,一边口若悬河地说起自己从离开韩擒虎军营后的一系列经历,一边在思索着如何能把接替员明指挥作战之事编得滴水不漏,两头都满意。
高熲听得连连点头,不时地会问一两个问题,而贺若弼和韩擒虎对这段经历都没有什么异议,仍然是互相怒目而视,说着说着,王世充讲到了前军战败的这段,正苦恼如何交代过去,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好的说法。
王世充心中得意,脸上却摆出一副慷慨激昂的表情,仿佛当时自己正置身于修罗杀场,沉声说道:“当时情况紧急,我军和敌军已经纠缠在了一起,前军战死一千多人,四次后撤仍然无法摆脱追击,已呈崩溃之势。
而这个时候,贺若将军命我带领他的亲兵护卫,手持柴火,到员将军所在的位置,点火施放烟幕,掩护前军撤离,员将军本来准备带领亲兵护卫作决死逆袭,结果一看我这里的烟雾施放了起来,马上下令以弓箭手发动箭雨袭,射击正在交战的两军前线,这样我军虽然有所损失,但也阻挡了敌军的追击。
末将以为,这是当时战场上最好的处置办法了,员将军见战线稳定后,就让末将接手指挥,他则率领骑兵绕道山后,准备侧击敌军的鲁广达所部,结果正好此时敌军孔范部抢上来收割首级,战场上的陈军乱作一团,员将军则趁势以骑兵突击,大破孔范部。
这时候我军各路援军也纷纷赶到,本来末将在山脚下指挥部队,在鲁广达军的攻击下已经到了极限,可是得到了援军的协助后,稳定住了阵线,陈军前军陷入合围,最终崩溃。
此战得胜,有赖于贺若将军的指挥若定,也有赖于员将军的临危不乱,更靠了援军各部的火速来援,末将当时在战场,见证了这一切。”
高熲点了点头,低下头思索了一下,突然问道:“王参军,当时你的职务只是中兵参军,并无指挥作战之职,即使是员将军率部离开岗位,指挥山脚下的部队应该也是由他的副将来代理,为什么会选择你呢?”
王世充对此刚才有了准备,拱手朗声道:“可能是因为当时末将带了贺若将军的亲兵到此,员将军出于对贺若将军的尊重,才由我来指挥正面的战线,他的副将王仁恭王将军,当时也投入了对敌军的侧击,并不在中央阵线。”
高熲笑了笑,看着贺若弼,说道:“贺若将军,你的部下真不错,以前我一向以为员明勇则勇矣,却非大将之才,看来士别三日,该当刮目相看啊。此战员明还俘虏了敌军主帅萧摩诃,当记头功。”
贺若弼哈哈一笑:“我若是没有战胜陈军的把握,也不会跟他们就这样决战的,前面的那一万多部队乃是诱饵,若是大军云集,想必陈军也不敢开城一战,到时候顿兵坚城之下,敌军又是重兵布防,付出的代价就会比这次大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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