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盟约和补钙
外面杀声震天,星星点点的火把比天上的繁星都要多,密密匝匝的铺在山脚处。
和王安石一样被战事惊醒的哈密军卒,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朝山下看看,就一边咒骂着一边往帐篷里钻。
战事发生在山脚下,距离这里至少有两里地,周边就是铁五爷的中军大营,如何会有危险。
王安石也被冻得够呛,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被寒风一吹,遍体生寒,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就急忙回到帐篷,一下子就钻进了温暖的睡袋。
身体暖和了,睡意却没有了。
不知为何,躺在温暖的睡袋里,倾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厮杀声,王安石竟然没有半点不安全的感觉。
有时候,即便是在东京汴梁城,他也没有这种感觉。
他素来喜欢卧在书斋听窗外雨打芭蕉,或者雨打竹林之音,在他看来,这就是天下间最优美的乐声。现在,还要加上兵戈交鸣之音。
山脚下忽然传来一阵闷雷炸响的声音,声音沉闷传的却极远,就算是捂住耳朵,它也能在心底炸响。
声音听起来很熟悉,这该是火炮发威了……
也不知道火炮响了多少声,等它停止轰鸣之后,兵戈交鸣之声,将士呼喝酣战之音全部消失了。
从极为嘈杂到极为安静,中间只隔了一阵火炮的轰鸣之音。
没了嘈杂之音,耳朵变得清闲下来,万籁俱寂,耳朵里面却在不断地鸣响。
这是火炮爆发后的余音。
“果然是战争的王者,我发话之后,天下当闭嘴!”
王安石喃喃自语一声,翻了一个身,准备继续睡觉,自己的战场不在哈密,在遥远的东京,那里听不见火炮的轰鸣,蛮族的呶呶之音,冠盖满京华的东京,却比这里的战场来的更加凶险。
“火炮也轰不开那些人的方脑壳……”
铁心源在砂岩城是听不见火炮轰鸣之音的,所以,也就没有王安石那么多的感慨。
大王就该待在清香城,这是哈密国所有官员的共同认知,近卫军就应该没事干整日里操练,保卫王城,这也是哈密所有战士的心声。
只要大王还在,官员们就还有效忠的对象,即便是一时吃点亏,将来总有找回来的时候。
只要哈密国的骄傲清香城依旧矗立在天山脚下,即便是丢掉一两座城池,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哈密人最骄傲的事情就是擅长筑城。
西域冬日的太阳是白色的,白日胡乱的沿着山巅从东走到西就立刻落山,白日短的出奇。
估计李太白就是在这里才发出——恨不能挂长绳于青天系此西飞之白日,这样的感慨。
如果每一天都是这样,就让人有一种时间被偷走的感觉。
铁心源就弄不明白撒迦这个人。
明明砂岩城里有温暖的房间,冒着热气的酒水,如果需要,美丽的歌姬也不是不能弄来。
如果拥着裘皮坐在暖炕上,喝着暖酒,听着动人的歌声,欣赏美丽的舞蹈,即便是浪费一点时间也是值得的。
撒迦偏偏非要铁心源跟他去城外的那片芦苇丛。
芦苇丛里的水早就冻得硬邦邦的,芦苇也早就没了秋日的枯黄色,变得白了吧唧的,被风一吹还能发出阵阵鬼啸毫无美感可言。
铁心源就不信,两个冻得如同棒槌一般流着鼻涕的人能商谈出什么重要的东西来。
还是那座栈桥,栈桥被寒冰冻得很结实,踩在上面连吱呀声都没了,更是少了几分韵味。
“在西域你想找到江南的风韵,恐怕很难。”
把自己裹成一个肉球的铁心源艰难的坐在蒲团上,对同样裹成肉球的撒迦抱怨道。
撒迦从厚重的裘皮衣衫里露出一颗光头,张嘴笑道:“老衲已经是孤魂野鬼,多晒晒太阳总是有好处的。
别看了,距离我们最近的人也在百丈之外,你的侍卫已经检查过这里每一寸土地。”
“一个金瓶掣签至于让你如此慎重吗?我已经答应帮你雕刻金瓶,也答应帮你们站台,在你们选出自己的继任者之时确认他的身份,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撒迦探出一根手指指着天空道:“首先,老衲要说人死了,就真的死了,没有什么转世重生的说法。”
铁心源从怀里摸出一个酒壶喝了一口酒道:“你可以对外不这样说,我能理解。”
“因此,老衲要弄出一个极为隆重,极为繁复,极为神秘的仪式来让世人相信,大王不反对吧?”
“这个做法不错,别人就算是不信,面对你弄出来的宏大场面,也不是一句话就能推翻的,想要推翻你们让权力永远在自己人手里流传的根本,就必须先剥开你们为了掩饰真相而设置的那一千重迷雾。”
“懦民一千次怀疑,也比不上大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撒迦认真的道。
铁心源笑道:“怪不得你非要让我来这里,原来非要我应承发誓,帮你们保守秘密。”
撒迦认真的瞅着铁心源道:“知道真相的僧人最后都会死去……”
铁心源大笑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们一定需要我的帮助,你这个老和尚恐怕连我都想弄死。
放心吧,除了我儿子,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撒迦点点头道:“每一任哈密王都应该是大雷音寺的护教法王。”
铁心源叹息一声道:“也罢,每一任大雷音寺的活佛都应该是哈密国的国师。”
“护教法王对大雷音寺有保护之责。”
“哈密国师永世不得背叛,伤害哈密王。”
“护教法王对大雷音寺没有指挥权。”
“哈密国师自然也没有参与哈密国政的权力。”
“我们是盟友!”
“我们是盟友!”
“万世不移!”
“万世不移!”
“对了,能不能不用割破手腕……好吧,既然你已经割破了,我也割,你好歹把刀子在火上烤一下再割……”
回到砂岩城的铁心源坐在书桌后面,瞅着自己胳膊上包着的纱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不喜欢盟约,他喜欢背叛盟约,以前就是这么干的,现在,却要他认真的执行一项盟约,让他的心理负担很重。
和撒迦结盟,这就好比是两个公司相互参股的一个过程,参股的好处就是哈密国今后能应对更大的风险,不好处就是自己少了一个可以随时下手的对象。
如果不是因为有了两个儿子,铁心源无论如何不会和别人结盟,结盟对王权其实是一种伤害。
都拥有四海了,却偏偏不能对某一人或者一个组织下手,只要是帝王,没人会喜欢。
铁心源再次长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封信是赵婉寄来的,从她的信里得知,铁家第二个儿子降临到了人间,母子平安,孩子只有六斤九两重,比不上铁喜,也没有铁喜强壮,却还健康……
孩子降生当日,赵祯亲自守在门外等待外孙呱呱坠地,当得知是一个健康的男婴之后,仰天大笑了三声,而后赏赐无数……
只是,大宋朝中巨擘,依旧不看好被三面夹攻的哈密国……
赵婉想回来……
尉迟文从外面走进来,小心的往煤炉子里面添加了几块煤块,提着噗噗冒着水汽的铁壶,给大王换了茶水,就在他准备关门离开的时候,正在发呆的大王忽然醒了。
“王安石还没有离开死羊滩吗?”
尉迟文连忙回答道:“铁五爷已经到了死羊滩,大将军与秃发阿孤的决战就在这两日,一旦战事结束,王安石就会离开哈密。”
铁心源小心的收起老婆的来信,重新揣怀里道:“四百里加急送走王安石。”
尉迟文瞅瞅大王有些阴暗的脸色,小心的道:“四百里加急,王安石恐怕无法胜任。”
“马车,组成车队,日夜不停,二十天之后他必须进入东京汴梁城。”
尉迟文悄悄地吐吐舌头,应承一声就立刻下去给李巧大将军写文书,告知大王的态度。
尉迟文走了,房间又恢复了宁静,铁心源再一次取出赵婉的来信,重头再看。
赵祯不喜欢铁喜的名字,说一个喜字没有人主的气概,特意给孩子重新取了一个字叫做曙!
铁曙是个什么鬼?赵曙听起来就很有意思了。别人不知道,铁心源却清楚地知道赵曙就是赵祯那个过继过来的便宜儿子的名字。
这是一个试探,赵祯这家伙想让铁喜跟他的姓氏姓赵,连名字都准备好了。
看到这里铁心源就想发笑,自己的铁姓都是母亲硬给安上的,在姓铁之前姓什么来着?好像姓云。
儿子姓什么对铁心源来说没有关系,只要他活的快活,健康长寿就好。
无论他姓什么,他难道就不是老子的儿子了?更何况铁心源认为儿子也有跟母亲姓氏的权力。
更何况,只要改变了铁曙这个孩子,大宋的历史也将走上另外一条康庄大道。
铁心源根本就不信自己的骨血会是一个软骨头的人。
好吧,即便他是一个软骨头,铁心源相信,西域这片沸腾的土地,一定能狠狠地给这个孩子补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