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斋,转眼便到了寅时,方才那个觉能小和尚又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喊他,:“施主,施主,寅时到了,快随我去大雄宝殿梯度,授度牒。”
江清瞧着小和尚收拾碗筷,说道:“小师傅,我来吧。”
觉能和尚摆手笑道:“没事儿,我来,我先带你去大雄宝殿,然后再把碗筷拿回斋堂。”他端着碗筷走在前面:“施主,跟我来吧。”
江清跟在身后,走过铁桥,下了山峰,穿过立雪亭、戒律院,来到大雄宝殿。他正要走进去,小和尚却拽住他袖子道:“哎,不能从后面进,咱门绕到正门进去。”
江清知道佛家自有佛礼规矩,自然不会抵触较劲,跟着小和尚绕过大雄宝殿,瞧着他端在手里的碗筷,问道:“你不是说先把碗筷放回斋堂吗?”
觉能小和尚笑道:“不急,我先在这里看你梯度,然后再走。”
二人即可绕到大雄宝殿正南,面对正门。从外看进,里头两边站满了和尚,中间的方丈也换上一身新的袈裟,也是只有方丈能穿着的袈裟——菩提袈裟。另两侧张立的和尚想来也是上人,或执事。分别穿着:锦襕袈裟、天宝袈裟、龙绡袈裟、混元袈裟、火浣袈裟、明境袈裟、伏虎袈裟、和普通弟子的木锦袈裟。
有趣的是,大殿内一共就站了十四人,有四人衣着相同,其余的身着不同袈裟。江清转头巧了觉能小和尚一眼,后者朝他点点头,江清呼出一口气,仰头看了看牌匾上四个气势恢宏的大字‘大雄宝殿’,抬脚走了进去。
众人均抬眼瞧来,只一人呆立在那,垂着双臂,低头瞧着青石地面,眼睛半睁不睁,面无表情。江清只一扫而过,再就看向正前方的玄怀大师,玄怀大师侧身让开,释迦牟尼佛的金身正对着他,江清会意,曲了膝盖跪在蒲团上。
与此同时,大殿内响起和尚们轻敲木鱼口诵佛号之声。原本这敲击木鱼的声音不大,可众人一齐敲响,自然洪亮至极。觉能小和尚从外面跑进来,手里多了一钵盂清水和一截柳条,玄怀大师左手端过清水,右手接过柳条,蘸一蘸水,洒江清身上,绕着他走了一圈,每走一步,都用柳条洒一次水在他身上。
方丈将钵盂柳条交给觉能,从旁边一个看起来善良、宽厚的中年和尚手中木盘里拿起一把剃刀,朝他走来,江清吞吞口水,急忙道:“哎,大师,能不能给我留点儿啊......”
玄怀大师道:“寸草不留,六根清净,予你剃除,免得竞争。”说罢左手轻轻按在他头上,江清闭上眼睛,握紧拳头,古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也,孝之始也!剃发,于常人而言,是大不孝,是耻辱,也被人蔑称为“髡人”。江清毕竟本无出家之心,此时难免抵触,却也无可奈何。
有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东汉时曹操行军时下达了一个命令,不得践踏农田,他要保护农民,谁的马如果踩了麦田那是杀头的罪,所以曹操的那些骑兵全部下马步行,一只手牵着马,另外一只手用武器,用戈啊什么东西把麦子护住,小心翼翼地走。
曹操自己没有下马,却有一只雉从地里飞出,结果马惊了,一家伙跳到麦田里面,曹操的马践踏了麦田。曹操马上下马,把军法官叫来说,该当何罪?军法官说,杀头。曹操说那就请你行刑吧。唉呦,那怎么可以呢,反正古代有这个传统,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法不施于尊者,统帅怎么能够杀头呢。曹操说那没有办法,那就割一把头发吧,自己拔出剑来把头发割了一片扔在地上,表示受过罚了。
所以,剃发,就如同割去首级。
噩梦终有苏醒的一天,江清睁开眼睛,瞧着满地青丝,紧咬着牙关。他手抚上头顶,果然是光秃秃一片,玄幻大师道:“灵光一点,价值千金。佛法广大,赐名清怒。”
江清喃喃重复一句:“清怒......”
一旁面善的上人连叫两句:“清怒,清怒。”
江清正失神间,猛地回过神来,立马答道:“弟子在。”
上人走来,笑眯眯地伸出手来,只见手上拿着一本小册,笑道:“清怒,方丈赐名已罢,把度牒传你,你收好了。”
江清接过度牒,并没打开查看,玄怀大师右掌轻轻抚在他头顶,缓缓道:“记住,一要皈依佛性。”
“二要,皈奉正法。”
“三要,皈敬师长,此是三归。”
“五戒,一不可杀生。”
“二,不可偷盗。”
“三,不可邪淫。”
“四,不可饮酒。”
“五,不可妄言。”
“六,不可着香华。(不戴花环,不涂香。)”
“七,不坐卧高广大床。”
“八,不可非时食。(过午不食。)”
江清道:“弟子谨记。”
“须品行端正,道德高尚,不得偷鸡摸狗,伤风败俗。须尊师重道,入孝出悌,不得同门相残,忤逆不孝;须广结善缘,慈悲为怀,不得惹是生非,恃强凌弱。”
“弟子明白。”
玄怀大师继续道:“缘起缘灭,皆是定数,即日起你便皈依我佛,暂居慈航院,衣食住行由觉能料理。”
一旁的觉能小和尚一直笑眯眯地看着,高兴少林寺又多了一个小和尚,他作揖道:“弟子明白。”
就这样,江清正式拜入少林,从今往后,便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和尚了。觉能小和尚抱着一套小沙弥穿的‘木锦袈裟’走在江清身边,笑道:“那以后,我就叫你师弟,你就叫我师兄吧。”
江清笑道:“你想的美,看起来你应该还没我大吧,你几岁了?”
觉能小和尚道:“一十七,你呢?”
江清清了清嗓子,他才不会说自己才十六,于是说道:“那我十八,我比你大,你得叫我师兄。”
“啊!”觉能小和尚登时苦了脸色,这个愣头青啊,这么轻易就相信人,也不想想有没有被骗了,要是他去江湖上闯荡个一两天,指不定就被骗在青楼里当小厮,打手还不自知了呢。
“那好吧......”
江清大笑拍他肩膀,笑道:“师弟,叫一声来听听。”
觉能小和尚道:“清怒师兄。”
“哎,哈哈哈哈......”
小和尚垂头丧气,走着走着突然说道:“对了,方丈吩咐我告诉你,明日起你就能学武了,要明天我带你去达摩院。”
江清道:“好啊。”
此来少林主要目的,自然就是修习武艺,再者便是修心,自己内功已处瓶颈几月寸步难进,皆因那日与南宫争儿在一起时乱了心境,师傅既让我上得少林修习,自然有他的用意,我且先脚踏实地把少林本事学到手,也是大有进益的。
少林武功乃天下正宗,所谓天下武功出少林,路子不同,但终究殊途同归,少林七十二绝技,十八般武艺,拳脚刀剑棍。在少林打下基础,是最合适不过了,少林武艺看似简单直接,实则势大力沉,一招一式稳如泰山,刚正不阿。相信在山上一年,顶过在江湖瞎闯荡好几年的修行。
回到慈航院,江清刚剃了光头,许多碎发落在衣裳上扎的难受,需得马上洗个澡,换一身干爽衣服。正好觉能小和尚在,江清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道:“师弟,帮师兄打一桶水好吗,好几天没洗澡,着实难受。”
“好。”觉能小和尚把僧袍放在江清搬到院子的木桌上,卷起袖子,拉着绳子用泼桶打着井水,然后倒到澡堂的大浴桶里,如此这般来来回回数十次,小和尚也已经累得光溜溜的头上满是大汗,终于是把浴桶倒得七分满了。
江清真不想不到,自己一句话,这笨和尚居然就肯这么卖力、不厌其烦的一趟又一趟地打水,倒水。感激的同时也有些惭愧,自己又不是没有手没有脚,来了少林修行居然还是一副少爷心性?那还修哪门子的心,学什么武,不如打道回府做自己锦衣玉食的世子爷去!
他是个雷厉风行,说做就做,知错就改的人,立马叫道:“小师弟,你去休息,我来。”
觉能小和尚把才端着刚倒完的木盆从澡堂跑出来,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憨笑道:“没事儿,师兄,你再等会儿,我再打两次就可以了。”
“这......”江清瞧着又端着一盆水跑进澡堂的觉能,心想这家伙真是个死脑筋,是不知道累吗?可能他就是这么个性子,答应了别人的事一定完成,看来以后不能轻易吩咐或找他帮忙,否则非把他累死不可。
来回两次,小和尚满头大汗,傻笑着站在澡堂门口招手叫道:“师兄,水好了,可以洗了。”
江清抱着僧袍走过去,笑道:“辛苦你了师弟,快去歇歇吧,我这里也没事了。”
“哦,好,那我正好去把我行李碗筷和佛经拿上来。”觉能说完就走,江清疑道:“什么意思?”。
觉能小和尚道:“方丈要我即日起也住在慈航院,方便照顾你衣食住行。”
江清也不多问,住上来也好,方丈自己一个人也闷得慌,多一个反而热闹,平日里一起吃饭,闲暇时聊聊天也是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