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鹭儿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道:“驸马爷,你身上有伤,还是多歇息一会吧?”木易微笑道:“鹭儿,别担心,我闷得慌,还是烦你去请唐姑娘来,好吗?”鹭儿见他执意如此,也只好去了。过得不大一会,房门“吱呀”一响,一个身着契丹服饰清风秀丽的女子随鹭儿走了进来,正是唐门的四小姐唐琳。
原来当日在“青城卖刀”会上,唐琳因为爱慕萧延宗而为他挡箭深受重伤。后来萧延宗从妹妹萧瑶口中得知父亲萧楚衣急召,只好带了家将匆忙赶回辽国。只是唐琳伤势未好,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好也将唐琳一并带回辽国,打算待她养好伤后再护送她回南朝。
哪知他一回到家中,才知道父亲急召他回来,是因为身为丞相的萧楚衣被政敌诬告,说是萧家父子勾结南朝汉人,企图谋反叛国。萧太后震怒之下,派人一查,果然查出一些端倪,而且还查到萧延宗屡屡前往南朝“活动”,行迹确然可疑。于是政敌又出具一封绘声绘色的诬告信,说是从一名被杀死的南朝密探身上搜来的。信上说南朝皇帝答应,只要萧楚衣父子在未来北伐的战争中,以里应外合的汹势,帮助大宋帝国消灭大辽朝,便可就地称王为受封皇帝。为表诚意,特遣使送来大宋饷银和官方文牒。
萧太后一看,龙颜再怒:“那还了得,速速搜查丞相府!”果然一搜之下,真的搜出了不少大宋饷银和一张宋皇帝手喻文牒。这一来,种种证据确凿,更是将萧楚衣一家彻底打下深渊。
萧太后由此痛心疾首,便不顾一切决定要将萧楚衣拘捕治罪。萧楚衣遭逢此冤,虽然事先得到讯息,这时也是百口莫辩,为表赤胆忠心,暗中将女儿萧瑶送出辽国,让她前往大宋急急寻回萧延宗,好向太后表明忠义:我若叛国,又如何要让儿子回来白白受死呢?当然他这样做的目的,除了明志之外,那便是不忍心女儿送死,有意送她出去避祸。
萧瑶出门之时,听到门后的母亲悲伤地哭泣,她却没想到,这一去竟是生死离别。萧延宗从妹妹口中得讯赶回家中,才明白自己匆忙回来,竟只是回来“送死”而已,不觉很是震惊。但他却丝毫也不怨怪父亲,反而执了父亲双手,坦然说道:“若能以死报表忠心,孩儿死不足惜!”萧父暗暗垂泪。于是父子为了不连累旁人,急忙疏散家财,将家人护院都遣散去了。不过除了几个家人离开之外,大部分家众愿意留下来与主人同生共死。
萧楚衣和萧延宗父子都是感动不已。关于萧家变故,唐琳却是被瞒在鼓里丝毫不觉,最后萧延宗为了保她安危,只得将她托付给好友驸马木易。直到几日后,唐琳了解真相却为时已晚,萧家一门俱被打入了死牢。
唐琳知道萧家遭了劫难,甚是震惊和悲痛,决定不顾一切也要救出萧延宗。驸马木易怕她冲动做出傻事,便好生劝说,说是朝中有大臣准备力保萧楚衣,要她静待观变。唐琳面对木易厚意诚心,自然不好过于坚持冲动,只好住在驸马府宽心以待。
可惜天不佑人,最后萧太后为平息朝中支持派和反对派之争,决定以“天意雪晴”来定萧家生死。结果这场大雪一下竟是数日不晴,眼看十五天的雪期一天一天的迫近,唐琳原本安静下来的心又开始躁动着急起来,忍不住总会一个人偷偷摸到天牢附近望墙而哀,哪怕风雪割人,又何而惧?
唐琳进得房来,大约是在外面呆得久了,脸蛋儿被冷风冻得红扑扑的,搓了搓手呵着热气,道:“木大哥,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你身上有伤,可不能太劳神哦!”木易笑道:“哪有那么严重,这要死不活的躺了几天,可真是闷煞我了。”又对丫鬟鹭儿说道:“鹭儿,这天冻得很,快去倒觚热茶来给唐姑娘暖和暖和手。”鹭儿乖巧的应了一声便去了,转息一觚热茶端上来,热气氤氲的透着一股清香。鹭儿道:“你们先聊吧,有什么事唤我一声就是。”便微笑着掩门而去。
木易这才敛了笑容,望着唐琳严肃的说道:“唐姑娘,你又去窥探天牢了?”唐琳明媚的神色忽然显得无比得悲伤,点点头哀声道:“不论怎么样,我一定要救出萧大哥。”木易道:“天牢守卫森严,你根本没有机会的。”唐琳面逞一片为爱情奋战到底的坚毅之色,说道:“没有机会我也要去试一试,哪怕是死,我也要和萧大哥死在一起。”木易叹道:“你千万别冲动,也别作傻事。萧延宗既然将你交给我,我得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
唐琳望了他一眼,感激道:“木大哥,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不会怪你。可是如果没有了萧大哥,我也不会独活。”木易无奈道:“唐姑娘,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呢?”唐琳咬了咬嘴唇,悲伤道:“可是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起先萧太后说要以天意来决定萧大哥的生死,那时我还觉得萧太后是多么可笑,难道她还能预知下雪的天数吗?更何况天理昭昭,萧大哥一家受奸人所害,可谓天大的冤屈,这老天若是有眼,就不会要他死了。哪知,这该死的天,竟然一连下了这麽多天的风雪,难道……难道天意真的要他亡吗?”言语之下,其意凄凄,悲伤得几乎要留下泪来。
木易也长叹口气,显然并不否认她所说的话,但要救萧延宗却势比登天还难。沉默了一下,他才黯然问道:“萧太后的运筹帷幄,的确非我等所想。只是这雪下的令人心焦,你也不要太过悲伤……”他还没说完,唐琳焦虑道:“我能不伤心吗?这雪下的都快过十多天预期了,只怕……只怕到了十五天雪真的一停,萧大哥……就……就要死了!”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满眼的恐惧之色。
木易见她情绪波动,心中不觉也是隐忧起来,微声道:“你……你先别急,说不定事情总有转机的呢?”唐琳抬起头来,眼中掠过一丝期望之色,片刻便又暗淡下来,近乎绝望的道:“还能有什么转机呢?只须这天色一晴,萧家百余人性命便危在旦夕,这都已成定局,你说你说……”眼泪转了几转,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就好像置身在茫茫大海里,竟是那么的茫然无助。
木易深深自责道:“唐姑娘,当真是对不起,事以至此,我却不能帮助你什么,这心中有愧啊!”唐琳道:“你也有你的难处,这怎么能怪你呢?要怪也只能怪老天无眼。”顿了一下,又喃喃道:“如今都这样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要是武大哥他们能得到讯息赶来那该多好,说不得总能有办法救萧大哥出去了!”
关于萧延宗兄妹与武琼花左明月四人因为“碧玉七星刀”而同心结义之事,木易也从唐琳口中听说过,当时他听来只觉热血沸腾,充满了豪气干云。但一想到自身处境,可谓败军之将,苟且偷生,惘视国恨家仇,令英雄杨家蒙羞,顿时一身锐气尽失,一股自卑感油然而生。这时听得唐琳说起武琼花和左明月,心中不由一动,想道:“三江照明月,末路有琼花,他们是我大宋豪杰,我当时也只是在萧延宗房里见过他们的画像,他才对我说起。萧延宗对他们仰慕得紧,那也是英雄惺惺相惜。若正如唐姑娘所说,要是那武琼花和左明月真的来救萧延宗,就算他们武功再高,今日的情形显然远比当日青城‘卖刀大会’更为险恶,他们能否全身而退只怕是个未知数。我自知无颜于世,但无论怎么样,哪怕是要暴露我的真实身份,我也定当要助他们一臂之力!”想到这里,脸色忽地一变,不觉“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原来就这一忽间,木易突然想起在神乳峰将自己打得重伤的那个汉人,其武功之高自不必说,就他那面貌却不正与萧延宗房里画像上面的武琼花极为相似吗?木易一想到这里,不由一惊一喜,道:“正是他,正是……”一个他字尚未出口,陡然想到从手下兵将口中得知,后来突生变故,武琼花被一个黑面道人打伤而生死不知,倘若将这情况与唐琳说出,势必令唐琳心中唯一抱着的一丁点儿希望便立刻化为乌有。想到这里,木易便止口没有再说,掩饰窘态的欠了欠身,结果触动伤口,痛得他直皱眉头。
唐琳显然已觉察到了他的神色变化,疑惑的望着他,道:“你……你没事罢。”木易故作微笑道:“没事没事。”唐琳道:“你刚才说什么正是他,那个他是谁啊?”
木易嘿嘿一笑,心中早已想好了善意的欺骗,只是还未回答,忽然鹭儿推门进来,说道:“驸马爷,公主着人来请唐姑娘去呢?”木易怔了一怔,心想:“公主不是去后宫看望太后去了吗?怎么这会要召唐姑娘去干什么?哎呀,唐姑娘要是见着太后,她……她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想着神色又是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