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十一嘴角上扬,没有再说话。他仿佛是一个不多喜欢说废话的人,但此刻却显然是在等待着什么。左明月最了解他,这样一个从不无中生有,一说出来的话就一定得有凭有据的人,显然现在说的话绝不会是毫无根据的。
左明月只觉脑袋就已是一片空白。他望着麻十一,心里鄹然的紧张和chou搐,让他极度的恐惧。甚至他还一厢情愿的祈祷着,希望麻十一所要等待的东西或许并不会出现,而这一切显然也不是真的。可就在这个时候,少林寺侧面的某一座山峰高崖上,悠悠的响起了一道奇异的陶埙声。这种埙声低沉,却可以传出很远。就在这样的埙音中,麻十一所等待的人终于出现了。左明月的心一瞬间沉入湖底。
他认出来这个人也是麻家人,而且经常跟左明月说的一句话是:“明月几时有?”左明月的回答是:“把酒问青天!”这个人所问的话,其实就是麻十九要问的话,他是麻家的仆人,也是和麻十九一起长大的朋友,他就叫庞然。庞然看了看麻十一,又看到了左明月,最后看到武琼花时,悲伤逆流成河顿时化成刻骨仇恨,剑指戟张的道:“你这个恶魔,是你杀了十九姑娘,你为什么要杀她?”左明月的身子一颤,走过去问他:“你……你胡说的是不是?”庞然眼泪就跟落沙一样道:“明月哥哥,十九姑娘……十九姑娘死了……”说完,当着所有人的面放声大哭。
武琼花只觉无边的恐惧不住的在心头发涌,道:“我没有杀她,我怎么会杀她呢?三弟……”左明月的脸色变得苍白,无力的望了一眼武琼花。庞然哭道:“我亲眼所见,当时还有这个女人……”他指着萧瑶,道:“她当时也在场,他们昨天晚上一起杀了十九姑娘,用一朵好可怕……非常可怕的花,吸光了十九姑娘身上的血,活活的将……活活的将……将……”他一想象到昨晚经受到的情形,那种诡异让他再也无法说下去。
楚江南听到这里,这下更无怀疑。可是他又实在不明白,武琼花为什么要杀十九姑娘?于秀峰愤怒的走出人群,悲愤道:“他说的一点都不错,昨天晚上我们也无意目睹到了这一幕,他杀了那位姑娘,然后想杀我们灭口,他只一掌将我和郑松眉打飞,郑松眉不幸摔死了,我却刚好摔在了一大蓬刺蓬上,结果摔晕了。不过庆幸这样才让我活下来看清了这武琼花的魔鬼面目。”左明月不相信也不能了,只觉得一种深入骨髓的痛在体内蔓延。他忍住悲伤,声音却颤抖不住,道:“十九妹……在……在哪里?”庞然望着麻十一,又哭了起来。麻十一没有回答他,冷冷的逼视着武琼花,厉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武琼花还能有什么话说,简直什么话都无法说出。半晌才茫然道:“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杀十九姑娘。”麻十一冷笑道:“每个杀人的人都会这样说他没杀过人。他们都亲眼目睹,你狡辩有意义吗?有胆量做,为什么没有胆量承认?”左明月艰难的压抑着内心的恐慌和乱,上前道:“十一哥,或许……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虽然人证确凿,但他还是在心底渴望着这只是个误会。麻十一冷视着他,有些愤怒道:“你还要为他说话?都这个时候了……你没看到,十九死得实在是太惨了……”左明月的心一阵阵的抽痛,他转过身,痛苦的望着武琼花,一字一字的道:“大哥,你真的杀死了十九妹?”武琼花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虽然事情从一开始就对他不利,但他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一种不利,不利得让他简直无从辩白。可是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萧瑶在这个时候,却忽然说道:“三哥,是我们杀的。大哥,你又何必不承认?”她这话一出口,场中不少人立时都愤怒的喝出声来:“武琼花恶贼,这回你还有什么说的!”白自由等人都道:“杀死他!杀死他!”
左明月“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他脸色苍白,身子晃了几晃,但还是强忍着痛苦,望着武琼花和萧瑶,悲伤的摇了摇头,道:“为什么?”武琼花急忙上前去扶住他,道:“三弟,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没有杀十九姑娘!”麻十一再无可忍,怒道:“武琼花,拿命来!”说着一掌往武琼花拍了过来。他这一动手,旁边惠藏禅师满嘴的笑容,连呼出“阿弥陀佛”四个字都充满着春风。
至于其他各派适才一战让他们又怕又恨,此时见最神秘的麻家人都动手了,自然人人都幸灾乐祸起来。左明月整个人都茫然一片,对眼前的事似乎已不闻不顾。庞然上前扶住他,一边哭一边道:“明月哥哥!明月哥哥……”他一声哭腔,喊的又是“明月哥哥”,这语调让左明月触景生情,浑不由的想起麻十九妹平日里唤自己的娇人模样,更是心神惧摧,这一个潇洒江湖的年轻人瞬间便仿佛历尽沧桑一般,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不通和尚和陆芳华申玉明三人都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叫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可如今连他最亲近的萧瑶都承认了,他们还能怎么想?事情确实令人发指,玄幻起先还怕其中多有曲直,现在听得萧瑶指证,自然再无多想,只得连连遗憾的念颂着“阿弥陀佛”。空见小和尚抓了抓头,还是满腹疑惑,道:“可是我真觉得奇怪……”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听得“砰砰砰”三声大响,却是武琼花与麻十一对了三掌。这三掌怒如波涛,三道强劲的气场都激得旁人肌肤触痛。薛来风等人都暗暗震撼:“果然是内力深厚,看来这麻家人的确是非比寻常。”
武琼花与麻十一对了三掌便即引退,道:“麻大哥,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以我……”麻十一脸色血红,怒道:“废话少说,今天我非杀死你不可!”一连又是六掌狂扫而出。他这六掌,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而且一掌按一掌,都是定点于一位,这样一来,宛如推波助澜,其力道层层叠加,那种猛烈摧城之势可谓天崩地裂。
旁边群豪无不轰然动色,再一次被麻十一的强劲内力所惊骇,试想着如果是自己与之敌对,不知可否敌得住。这么一想,人人都盯着场中,此番各种心思都有,就看武琼花如何应对得了。武琼花自知麻十一已然仇恨攻心,肯定无法听得自己解释,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压制住麻十一,然后离开这里,日后再图澄清化解误会。但麻十一的掌力确实彪悍威猛,武琼花要压制他,只得使以天龙八部的天众龙众双出。但见武琼花双拳打出,便见一个白甲天神与武琼花合二为一,旋即双龙幻出,猛地向麻十一迎掌扑去。跟着又是“砰”的一声震天响,二人掌力相碰,麻十一只觉自己的力道受阻,再无法推进。倒是衍生出一股反扑之力使得他不由自主的登登往后倒退数步,方才止住势子。而武琼花却沉如泰山一般屹立不动。麻十一猛抽一口凉气,暗暗骇异不已。他自然明白,适才如不是武琼花手下留情收敛了他自己的浑厚掌力,否则重震之下,麻十一那是非受重伤不可。他麻十一的武功,在麻家那是自负以重力见长最为卓著的一位高手,因此他一上来便以重手法企图压倒性摧毁武琼花,没想到几掌下来却在武琼花手下竟讨不到半点便宜,这叫他如何不惊骇?
旁人自然不知道武琼花手下留情,但想着以麻十一惊天动地的攻势,竟然被震得倒退数步,那他功力之深厚,岂不是深不可测?人人想得惊惧,就难免不想着,这魔头果然是厉害。
麻十一是大高手,一击不中便不再出手,自知非武琼花敌手,倒是对这年轻人也不敢小觑,沉声道:“武琼花,虽非你敌手,但此仇不可能就此罢手!”武琼花心下苦叹,道:“麻大哥,我知道怎么说你都难以相信,但我敢向天发誓,我绝没有杀害十九姑娘。”他眼见着左明月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下更是苦涩,又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辩说。
贾仁德冷笑不止,道:“武琼花,你发誓有鸟用?这誓人人会发。再说你杀了人,又与我武林正道为敌,我们就算是死也与你誓不罢休!”麻十一沉着脸,重重哼了一声,掉头就走。庞然甚是慌张,催着左明月道:“明月哥哥,我们也走吧!”左明月摇了摇头,走到武琼花面前,道:“大哥,咱们既然结义一场,不管是不是你杀了十九妹。但眼前,作为兄弟,我当与大哥共进退!”武琼花知道左明月这是在维护自己,心中感激不已,道:“多谢三弟!”惠藏禅师长叹,道:“阿弥陀佛!左少庄主,明知孽障,难道非要誓不为人吗?”左明月冷笑,道:“身在此地,何以为人?当出少林,自在为人?当作佛祖的面,大师敢不说从一开始,不就是急于缔造杀孽吗?”
惠藏禅师连呼罪过,玄生怒不可竭,道:“方丈师叔,他们既不识好歹,更无劝化,只好请以灭魔大阵!”惠藏神色坚韧的点了点头,睥睨群雄,沉声道:“我少林派历来以捍卫正道为己任,自得人面花出世之日,便已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今天出现在我们大伙儿面前的,只是魔道的一个小魔头,就有如此厉害。由此可见,除魔卫道是如何的艰辛。但,我们不怕,我们毫不畏缩。老衲惠藏今日率领少林寺所有僧众,坚决为除魔卫道的事业而驱就这一具臭皮囊,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在所不惜!”
丐帮贾仁德大声附和道:“惠藏禅师,您说得真是太好了,我丐帮坚决支持您,坚决与您并肩作战!”徐克胜和安危生等长老听得帮主这么一说,都呼声吆喝起来。华山等各门各派见少林派惠藏禅师如此慷慨表率,丐帮又如此积极响应,他们都在心里盘算着,虽然武琼花刚才表现得武功如此厉害,令得他们甚为惊惧,但此刻想来他武琼花再厉害,充其量也只一两个人,而在场中好汉起码也有两三千人,要说一二流高手各门各派加起来足有五六百人,如果大家不再如同刚才那般轻敌散乱,而是抱屈成团并肩对敌,难道还怕杀不了他武琼花?何况这样一个厉害得吓人的对手留在人间,那大伙儿以后想不想有出头之日?众人这么一邪想,恶胆又横生,谁也不甘示弱,生怕表现得慢了一点落得日后教人笑话。
所有人都是都振臂高呼:“除魔卫道,拼死血战!除魔卫道,拼死血战!”这呼喊声一波一波的绕空荡入峰回路转,待片刻回声过来,仿佛有人遥呼响应,气势更加磅礴。可就在这气吞山河的呼喝声中,那道陶埙声幽幽而起,竟然不疾不徐的将众人的呼喊声给盖了下去。而且埙声像是经过一双手一一的捧到众人耳边一样,清晰而且震动。群豪顿时都大惊失色,纷纷循声望去,明显可以听出这陶埙的声音是来自山门外的另一座山峰上。如此远的距离,将埙声发出峰间而久经不衰,这对众多习武之人来说并不见难,难的是以内力输送,将埙声轻飘飘的送到众人耳畔,而且还能压住这么多人的声音,这是一种多大的能耐?众人想得都惊骇不已,就在这错愕之时,只见两座青色华盖飘然而至,华盖下一人傲然而立,正是西夏一品堂堂主李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