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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易望着她摇摇头,道:“据那日阿难大师来对太后禀报时说,只说是青牛大师得道飞升而圆寂了。怎么,瑶姑娘是有什么怀疑?”萧遥暗想:“看来外界果然不知道那日在天雄寺发生了什么,而阿难是唯一的在场人,他却什么也不知道,难道他是被迦陵道人消除了记忆?”想着便道:“也不是怀疑什么?我只是问问。那耶律芳和韩慕呢?”
木易惋惜的叹道:“也不知怎么回事,青牛大师圆寂的那几天,他们夫妇几日来都不见人影,太后便派人去他府里找,结果却发现他们都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而且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请了御医诊治也不见好。”
武琼花这些天来都在驸马府养伤,因此对这些事全然无知,这时听了大为惊诧,道:“怎么会有这种事?难道是谁害了他们?”木易叹道:“这就不知道了,太后派人查了也一点线索也没有。不过……”他顿了一下语气,扭头往萧遥望去。武琼花道:“不过什么?”木易犹豫了一下,才试探性的说道:“不过后来有人听萧春将军说,韩慕和耶律芳最后见的人是瑶姑娘,还说当时他们夫妇因为一个叫唐德的汉人险些和萧春将军动起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这回事?”
萧遥不禁暗暗一惊,心道:“看来太后早已知道了这些情况,也定然明白韩慕和耶律芳的事是与我有关,可她却根本没有问我,装得像是不知道一样,她这是什么意思呢?”木易见她神思恍惚,若有所思,便已知萧春所言不假,而萧太后之所以不闻不问,显然是为了能够让萧遥安全地嫁往西夏。
萧遥抬起头来叹了口气,望着墙上的油灯,那一抹焰火微忽,让她心中隐痛。她沉思良久,痛惜道:“这件事太复杂,也太可怕,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武琼花已知事情有异,忙道:“四妹,到底出了什么事?”萧遥望了一眼木易,叹道:“韩慕和耶律芳他们都是中了妙音鸟之毒,而且可能还是最可怕的那一种。”
武琼花和木易神色一变,武琼花惊道:“你怎么知道?”木易则问道:“你是说……他们没得救了?”萧遥没有否认,悲伤道:“我不敢肯定,但目前至少是这样的。”武琼花已感受到了她语气的悲沉,道:“怎么会这样?”萧遥道:“是迦陵道人下的毒手。”
木易神色又变,冷然道:“这迦陵道人竟然还躲在这上京城里?”萧遥道:“他在这里一直都没有离开。”武琼花心头震颤,呼吸也粗重起来。萧遥望了他一眼,又道:“那日耶律芳将唐德托付给我,要我想法救他。可是他中的妙音鸟之毒,与神弄奕的夫人,甚至和唐经天身上是一样的诡异,我根本是无能为力。后来我怕耽误唐德性命,想着青牛大师乃是当世高人,说不定有方法救他。于是我们便带着唐德去天雄寺向青牛大师求助。可是万万没想到,原来这一切都是迦陵道人早已先知先觉的精心设计好的一个大阴谋!”二人对望一眼,心头同时一格登,都不由有些紧张起来。这“先知先觉”四字足以说明迦陵道人手段之可怕。
萧遥神色黯然,随后便将那日在天雄寺里所发生的一切始末都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二人听得悲愤异常,对迦陵道人的手段更加震撼。难怪萧遥以“先知先觉”四字定论,看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迦陵道人的确是有着超人之能了。
不过此时,武琼花更多的则是愧责,他对于青牛大师的印象,起始都拘于道听途说,未免多有介于民族观的污蔑。但自天雄寺得大侠燕南飞的一番言谈,才对青牛大师的认识有了一个彻底的改观,内心里更多于崇敬。如今青牛大师和韩慕夫妇都因为自己而遭难,他于心何安?而木易匿名居身辽国十余年,对青牛大师的德高望重,已深识于心,素来也是心怀敬仰。当时他得知青牛大师圆寂,无不惋惜,深叹佛门少了一位得道高僧。这时得知其中真相,不禁大为愤慨。二人此刻心境虽各不相同,但都对青牛大师为正道不惜慷慨赴死敢于自我毁灭的大精神,充满了崇高的敬意。
房间内一时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寂,夜晚的黑暗在灯光下愈发显得充满光明。
片刻之后,萧遥对木易说道:“这是一场关于佛魔两道,也是正义与邪恶的较量,当年魔道圣君不敌佛祖,被打灭原形,但他的一缕幽魂却借妙音鸟之身遁入大雪山,躲藏在一朵人面花里。他在这朵人面花里孕育花蕊血池,企图培育元婴获得重生。这件事的可怕程度和邪恶的本性,如今你也知道了,这绝非传说。青牛大师虽然是为唤醒妙音鸟而死,但根本原因也是魔道颠覆佛道的开始。韩慕和耶律芳的结果,依我的推测,可能就是迦陵道人实施魔道毁灭人类的一个重要手段之一。而我们虽然知道了这些,但却根本无能为力。所以,这件事情是多么的邪恶和可怕,当时我都不敢向太后说明那天所发生的一切,因为它一旦传出去,必然会使得国人恐慌,到时人类的灾难或许就从这场浩乱开始。所以我相信,不须我再多说,你也是想得明白的。”她这话里看似含有一丝对木易不信任的程度,但其实并非如此,她这么说,无非是说明这件事的严重性。木易自然听得明白,坚决的望着他点了点头,凝重的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顿了一下,又道:“你是说在他们身上可能会有可怕的东西将会爆发?”萧遥不得不佩服他的睿智,微微晗首道:“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也不能确定。”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又可以感觉脑海里一片迷失的晕眩,而身上的血液仿佛在血管里渐渐的沸腾起来。每次面对这个问题,她觉得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
武琼花借着灯光见她神色有异,而且同时也感受到她的身上有一股异样的气息流涌,不由暗暗惊诧,上前关切的问道:“四妹,你是不舒服吗?”
萧遥无力的点了点头,没有作声。她这时想起七少爷骷髅骨上的二十四个个字,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木易见状起身说道:“此时天色也不早了,瑶姑娘不如早些歇了吧!”武琼花也道:“四妹,不要多想了,事情总有办法解决的。”
萧遥勉强的笑了笑,心中不禁反问自己,这件事到底该怎样解决呢?是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想到七少爷留下的二十四个字,她忽然觉得应该跟武琼花说的,可抬起头时,武琼花已和木易走出去了。她望门而叹,心中涌出一股伤感而失落的愁绪。她答应过萧太后,只要武琼花安全的离开上京,她就会应承自己的诺言,带着昭月公主的身份出嫁西夏。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她知道,自己这一生和武琼花的缘分也就到头了。她不否认,自己对这个男人是有一份挚爱的。甚至,她觉得,为了这份自己的初恋,她不惜为他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哪怕生命。这对于一向矜持的她来说,是否有些不可思议,可她觉得绝不后悔。
她在孤灯下默默的坐了一会,也想了很多事情,最好才作出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对于她来说,才是她决定去往西夏的一个主要原因。打定主意,她取来纸笔挥毫写下了一封信,这时她的心情是格外矛盾和混乱的。她将信写好,轻轻又沉重的搁在桌上,默视片刻,才长吁一口气,轻声道:“大哥,对不起,为了你,我宁愿去分担最大的危险!”然后她吹灭灯火,轻轻掩门而出。
此时已近午夜,夜晚的寒气映得单薄的月色冰冷冰冷的铺在后花园的青石板上,随着小桥下的溪水流逝。这座花园的布局是依照汉人的风格建制的,这对于辽国的驸马来说,是有些独特的。
萧遥抬头望了一眼武琼花的卧房,漆黑而宁静。她心情沉重的从门前走了过去,每一步跨出都让她痛彻心扉。出了走廊,转入假山后的青石板路,在一片冷气泱泱的池塘边,她看到朦胧的月色下孤立着一个人,似乎在仰头观望着的缪斯星点的夜空。
这个人已感觉到了她的气息,回头来望了一眼。萧遥诧然一惊,借着月色她认出了这个人,轻呼道:“大哥,你……怎么还没睡?”这个人当时就是武琼花,他走了过来,语气有些温热道:“睡不着。四妹,你呢?”萧遥一阵慌乱,虽然夜色不是很清楚,但她还是不敢正对武琼花的目光,嗫吁着道:“我也是……大哥,你在想什么?”
武琼花走到她身边,不由自主的握住她的手,难过道:“四妹,我觉得我真是没用,如果不是因为我,青牛大师就不会死了,韩慕和耶律芳夫妇也就不会被我师兄害成这样了。”萧遥觉着他的手已然在颤抖,但她仿佛觉得那是自己的手在颤抖,她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柔声道:“大哥,这不怪你!一场佛魔两道的较量,要怪也只能怪你师兄。”武琼花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才知道,师兄为什么要害我,原来是因为他和我一样,也肩负着自己的使命,只不过不同的是他却代表的是魔道。唉!兄弟相残,我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心中伤感,暗暗想:“如果不是魔道圣君,师兄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当年落日大师说道师兄‘此子邪异’,师傅立时反驳,甚至不惜跟落日大师大吵一架。后来师傅告诫我们,将来不论如何,不可手足相残。如今师兄落入魔道,我得想法救回他才是。”
萧遥忧心忡忡的道:“大哥,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迦陵道人为了魔道圣君的重生,将会不择手段,而你肩负着佛道的使命,你将怎么去面对呢?”武琼花只觉一片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四妹,你的手怎么这么冷?走,我们还是回房去吧。”
萧遥刚刚才坚决的心在他温暖的关怀下又寸柔了起来,她不由自主的点点头,可走两步她忽然想到房间桌上正搁着自己刚才写的诀别信,如果这时回去就一定会被武琼花看到。如果武琼花知道了她为了他的安危而决定出嫁西夏,那么武琼花就一定不会让她去做这样的新娘。甚至他会“虽万人而吾往矣”的毅然带着温柔一步一步的回到大宋,哪怕万箭穿身也在所不惜。这种决绝在柳家庄她深有感触,那是如何的一个充满动人的悲慨,对萧遥来说是她愿意又不愿意的,所以她略微犹豫了一下。武琼花已觉察到她的手掌停顿,颇为诧异。萧遥道:“大哥,我想去你房里坐坐,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武琼花欣然道:“走吧!”二人牵手迈步往武琼花的房间走去,这情形就如同情投意合的恋人回到自己的爱巢,颇有意味。可一转瞬武琼花忽然想起温柔来,立马从澎湃的激情绪中回归现实道德观,就觉得有些对她不住,于是愧疚的缩了一下,想要放开手。
萧遥马上就感觉到了,反而一把将武琼花的手抓得紧紧的,就好像生怕会突然失去一样。
这时二人的心情颇为微妙,他们都没有说话,并肩走回了武琼花的房间。就在武琼花将房门关住的那一刹那,萧遥终于放开手,却转过身来,一把紧紧的抱住了武琼花。
黑暗中的气息由冰冷陡然变得暧昧起来,武琼花不由呆了一呆。他没有动,任由萧遥抱着,渐渐呼吸到她的女体气息,他的心已然澎湃了起来。
过了良久,萧遥忽然仰起头来,幽怨的说道:“难道你连抱我一下也不愿意吗?”武琼花终于伸起手来,将他环在了自己怀里,但他的心却反而平静下来。
萧遥幽幽的道:“我只想感受一下你的温暖,好吗?”武琼花没有回答,他将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萧遥柔美的秀发,那一头光泽在黑暗的房间里仿佛水银般荡漾开来。
萧遥将头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前,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武琼花没有看见,只是静静地温存着她少女的情怀。萧遥忽然轻轻道:“不管怎么样,大哥,谢谢你为我的爹娘报了仇!”
武琼花知道她指的是杀死萧鲁南的事,歉声道:“四妹,大哥不该杀死他,他一死,给你们家洗清冤白就很难得有机会了。”萧遥轻叹了一下。武琼花又道:“其实杀死萧鲁南那只是一个意外。”萧遥轻轻“哦”了一声,却没有问,她知道不用问,武琼花也会说。
武琼花缓缓道:“我将唐德托付给耶律芳后,引开宝树法王,后来不知如何竟逃到了萧鲁南的府邸。恰好那萧鲁南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竟然探听到驸马木易原来就是大宋杨家的杨四郎……”萧遥微微一惊,抬起头来望着武琼花的脸,诧愕道:“他……他是杨四郎?”武琼花道:“是的,我来上京的时候,在神乳峰外遇到太后被刺客追杀,我不明真相,因此出手相救。后来玉镜公主要拜我为师时,却被人袭杀,然后栽赃于我……”
对于萧太后与武琼花之间的恩怨,萧遥也听武琼花略微说起过,但对于详细细节却不知道,此刻惊闻玉镜公主死讯几乎难以置信,打断武琼花的话道:“你说……什么?玉镜公主被人杀死了?”武琼花沉重的叹了一下,惋惜道:“真没想到会这样,多好的一个姑娘啊!”
萧遥大吸冷气,道:“玉镜公主突然失踪,这些天来皇宫内外都在议论纷纷,可是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难怪太后那日说玉镜公主不在了,原来……她是……是死了。大哥,是谁杀了她?”
武琼花满心悲沉,沉默了一会,才痛苦道:“应该是我师兄迦陵道人!”萧遥暗暗咬牙,想起玉镜公主对哥哥的情意,又是一阵伤感。
武琼花又道:“也就在那个时候,太后认定我是杀死玉镜公主的凶手,因此派人杀我。当时驸马木易前来护驾,他不忍我枉死,便暗中亮出身份要救我脱出重围。从那时我便知道当年金沙滩一战,重伤失踪的杨四郎原来没有死,而是落身辽国做了驸马。”萧遥道:“所以你得知萧鲁南查探到了杨四郎的身份,怕对他不利,因此才杀他灭口?”武琼花道:“是的,当时萧鲁南一得知情况,立时便要进宫向太后禀报。你想杨家和辽国可谓死敌,他化名木易不但藏身在辽国,而且还做了驸马,如果太后一旦获知真相,杨四郎焉有命在。”
萧遥想了想,微声道:“原来是这样,那你说铁镜公主会知道杨四郎的身份吗?”武琼花道:“她原来早就知道了,但却从来没有向别人透露。”萧遥不禁对铁镜公主的勇气深为佩服,心想,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