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盎离开后,晁错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皇帝和袁盎的对话内容,他没能听全,但也知道了大概。此时的晁错已近绝望,他甚至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去和袁盎辩解。
走到皇帝的面前,刚要下拜,早被刘启伸手拦住。
刘启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免了吧!免了吧……”
晁错凄惶地抬起头,刘启也正在看他。
“陛下……”
刘启伸手打断了他的话头,长叹一声,问道:“晁大夫侍朕有多少年了?”
晁错沉思片刻,“臣从文帝十四年侍奉陛下,至今业已十三个年头。”
刘启点了点头,慢慢地站起身,走到晁错的跟前,又是一声长叹。
君臣相视无言。
过了很久,刘启悠悠地说道:“十三年!让晁大夫,不!让恩师受累了。”
晁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
刘启静静地看着他。良久。
当晁错再此抬起头时,已泪流满面。
“臣懂的,臣懂的……”晁错哽咽一下接着说道:“老臣能得侍陛下,此生无憾。是臣无能,不足以为陛下分忧……”
刘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压胸中的痛苦,有气无力地说道:“晁大夫累了,先下去吧……”
跪拜后,晁错颤颤巍巍地走出了大殿。
望着晁错佝偻的背影,刘启痛苦地握紧了拳头,眼中流下两行清泪……
送走晁错后。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刘启失魂落魄地靠在柱子上。如被人抽干了一样。他有气无力望着周围的一切。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这时,宦官进殿,走到刘启身边,轻声禀道:“太后着人前来,请陛下过去。”
刘启“哼”了一声。
宦官以为皇帝没有听清楚,因此又重复了一遍,“太后着人来请。”
刘启突然扭过头来。瞪着眼睛恶狠狠地吼道:“滚!”
宦官一愣,也没弄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连忙爬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请罪。
刘启上去就是一脚,嘴里还配了音,“滚!滚!……”
宦官被吓得瑟瑟发抖,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大殿。
刘启颓坐在地上。大殿里又恢复了平静。
良久,刘启才踱了出来,扫了侍从宫女们一眼,平静地说道:“摆驾长乐宫!”
未央宫。窦漪房正独自坐在暖炉旁。
刘启还没进门,就听老娘说道:“我们的皇帝来了。”
刘启连忙上前请安。
窦漪房问道:“听说你发了火。是为何事?”
刘启犹豫了一下,答了句“朝廷上的事情,”然后转移了话题,“不知母后召我不知有何吩咐?”
窦漪房平静地说道,“你是皇帝,千万戒躁,若无大事,别动肝火。”
刘启点了点头,坐在了老娘的身边。
待他坐下后,窦漪房接着说话了,“听闻将军们有了平叛方略?”
刘启“嗯”了一声,然后说道,“儿子有一事正想禀请太后。”
窦漪房微微一笑,“朝廷上的事情,若与老身无关,就不用讲了。”
刘启有些犹豫,不知道下边的话该怎么说。
就在刘启犹豫之时,窦漪房接着开口了,“若关于你弟弟刘武,老身则有话要说。”
刘启心头一紧:老太太的消息怎么如此灵通?早上刚定的方略,还没过夜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看来做老太太的思想工作将有些难度。
刘启的脑子飞速旋转,很快想到了一个人——刘嫖。
窦漪房也证实了刘启的推测,“你不用疑神疑鬼,是刘嫖告诉我的。”说着她咧嘴一笑,“她那个怕老婆的丈夫……”
馆陶公主刘嫖是一个身份很特殊的人,前边提到过,她是窦漪房的独女,也是刘启、刘武的大姐。
这个女人从小都被窦漪房百般娇惯,极为宠爱。成年后,怕她到娘家受气,又专为她找了个老实巴交的丈夫——堂邑侯陈午(陈婴的儿子)。
汉文帝时期推行“诸侯就国”, 按理说,陈午应该带着自己的老婆回封地去。陈午倒无所谓,他本就是半天憋不出半个屁来的人,在哪混都是一个样。
可刘嫖不乐意,哭哭闹闹要待在京城。更兼窦漪房也舍不得让她走,因此,就留了下来。当然,陈午同志也由于老婆的原因,得以“滞留”京城。
刘嫖的确对得起老娘的那份宠爱,隔三差五回娘家串门。且由于她和刘启从小就昵惯了,关系极好,所以刘启不但没对她频繁进宫提出异议,反而还很高兴。由此,这个出了门的公主,依然一天到晚在皇宫里悠转。
而这个女人,却是汉宫中不可小觑的人物。她,将影响着很多大事的走向,更影响了很多人的命运,包括随后的汉武帝刘彻。
老娘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后,刘启在心中把陈午暗骂了一通,可嘴上却说道:“她先讲了也好,儿子正不知道该如何向母后禀报。”
窦漪房点了点头,声音很轻,但语气很重,“叫你过来,我只是想告诉你:无需顾虑,让将军们放开手脚去干吧!”
刘启一愣。老娘表示了支持,反让刘启疑惑了起来。他迟疑一下问道:“此举将置梁王于险地,母后……”
窦漪房满面严峻,“国之危艰,民且上前,何况是你的亲弟弟。若他都不敢以身赴难,还能指望何人?”
窦漪房突然把声音提的很高,“传我懿旨,告诉梁王,就说我窦漪房相信梁国会在他的手上坚若磐石,我在这长乐宫,静待他高奏凯歌。”
刘启紧紧盯着老娘的脸,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太不了解老娘了。
他连忙起身,向老娘深深一躬,“有母后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窦漪房冲刘启所在的方向,亮声说道:“去吧,去和那些叛王们放手一搏。要相信,我大汉天下固若金汤,不是刘濞那些宵小之徒能撼动的。”
老娘的一段话,让刘启开始血脉偾张。
俩人聊了一会后,刘启起身告退。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很是突兀地说道:“有人建议儿子杀掉晁大夫。”
窦漪房却静静地坐着,似乎根本没听见他的话。
刘启仰面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他是忠臣。”
窦漪房突然开口了,冷冷地答了一句,“是忠臣,却置朝廷、置皇帝于险地,留之不如不留。”
刘启没有再说话,转过身,抬腿离开了大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