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这几天,天公不作美,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一缕阳光都见不着。以往到了这个时候,K市的气候就开始转暖,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甚至还能看到桃花树上结出的花骨朵儿,哪像现在,一阵阵刺骨的寒风迎面袭来,吹到脸上像刀割一般的疼。
沈轻岚今天穿了一件粉红色的羽绒服,圆圆的领子上系着一团毛,因为怕冷,她还戴了顶墨绿色的毛呢帽,陈晓央看见她时忍了很久,也没忍住吐槽道:“你今天穿得,就像是一朵牵牛花的中间突然钻出来一颗西瓜!”
沈轻岚恼羞成怒,刚想反驳,却在经过公交站旁的仪容镜时下意识地扫了眼镜子,也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她发现镜中的自己的确不堪入目,当即决定以后再也不戴这顶墨绿色的帽子了,不对,连这件羽绒服都不能穿,毕竟一朵牵牛花的中间突然钻出一颗脑袋来也挺惊悚的……
陈晓央今天可能有什么心事,否则在这么开沈轻岚玩笑后,她都会自己先捧腹大笑一番,今天却沉默得出奇,挽着沈轻岚的胳膊目光涣散地望着远方,嘴角的线条也绷得很紧。
沈轻岚有些担心,却终是没有问出口。有的人在烦恼的时候需要找人倾诉,而有的人,需要的只是朋友无声的陪伴而已。
K大的校门口挂着一条横幅,应该是去年夏季开学时就挂上的,上面落了一层灰,赫然写着一句话:走进大学,让你学会做人,做事。
陈晓央扫了眼,再一次毫不留情地吐槽大学宿舍的环境:“我觉得这要改成‘走进大学,让你学会抓老鼠,灭蟑螂’。”
沈轻岚无言以对,心想陈晓央绝对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不然也不会这么毒舌……
差不多毕业大半年了,当沈轻岚再一次踏上校园的林荫小道上时,有种恍然如昨日的感觉。前方迎面走来一对年轻的情侣,两人手牵着手,朝气蓬勃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沈轻岚怔了怔,才陡然意识到她和欧阳逸涵连校园都没一起逛过。
沈轻岚和欧阳逸涵确定关系的时候,沈轻岚正在法国念书,由于学业太过繁忙,她连过年都没能回来,因此两人都只是以电话和视频联系。
直到八月末,沈轻岚才完成所有的学习任务回国,欧阳逸涵自然是有来接她,因为天气炎热,那时他大汗淋漓,整件衣服都湿透了,看起来有点邋遢,全然不复之前清爽干净的模样,但沈轻岚还是很开心,想到他是因为等自己心里就特别感动。
后来他们去二坊九巷散步,欧阳逸涵带着沈轻岚尝遍了各种小吃,期间两人的手总是会不小心碰到,但最后他还是没有主动牵起她的手。
欧阳逸涵挺奇怪的,在电话和视频时,他会对沈轻岚说许多的甜言蜜语,脸皮厚得像长城的城墙,但是到了两人正式见面,他反而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连正眼看她的勇气都没有。沈轻岚还犹自记得,当时欧阳逸涵英俊青涩的脸上,写满了可爱的羞意。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也是最后一次,之后就传出他和蓝芷蕥恋爱的消息,而沈轻岚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沈轻岚犹记得大一上课时,欧阳逸涵总是坐在离她不远的位置埋头写着什么,那时她好奇就偷偷看了一眼,发现整张白纸上写满了“lan”,她当时还自作多情地想,“lan”是她“岚”字的拼音吗?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那“lan”是代表着“蓝”……
心里五味陈杂,但却不再觉得难过,沈轻岚不确定是因为随着时光的流逝,自己终是放下了这段感情,还是因为她对欧阳逸涵失望透顶之后,就彻底断了对他的念想,总之,现在她对他的依恋之情已经烟消云散了……
傍晚时分,陈晓央接了通电话后就匆匆离开了,沈轻岚不想在寒风中等公交车,遂在路边直接拦了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车子一路开进小区,沈轻岚付了钱刚下车,就看见严祈辰在前面走着,情不自禁地打招呼道:“严先生!”然后,就三步并两步地跑了过去,还下意识地将帽子摘了下来。
除夕夜过后,沈轻岚觉得自己和严祈辰算得上朋友了,当然这只是她单方面认为,究竟严祈辰是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每次碰到严祈辰,沈轻岚都会特别热情地同他打招呼,如果可以,她还会和他一道走,兀自说着搞笑的事情,那兴高采烈的模样与面无表情的严祈辰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外人看来,特别像是一位单纯无知的少女在一厢情愿地追随一位英俊非凡的男人,只可惜,这一切沈轻岚并没有发觉……
“严先生,以后我就叫你祈辰吧?你叫我轻岚就行!”按理说在严祈辰面前丢了那么多次脸,沈轻岚应该会对他退避三舍,但严祈辰对她从来没有嘲讽,没有调侃,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让她轻松了不少,同时也更加觉得严祈辰是个不可多见的好人。
不过沈轻岚有时也挺疑惑的,觉得严祈辰有点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毕竟换成任何一个人,多少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
严祈辰淡淡地扫了沈轻岚一眼,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这人没什么朋友,除了家人,有往来的就只是生意上的伙伴以及底下的员工,他们自然不会直呼他的名字,因此,会直呼他名字的人,可能一个手掌都数得过来。
沈轻岚的皮肤很好,白皙剔透,光洁如玉,而且还透着自然的粉红,她看见自己似乎很开心,两汪泉眼般的酒窝若隐若现,双眸也溢满了笑意,现在明明是阴天,却让他仿若看见了阳光。严祈辰想,他的爷爷大概就是希望他成为沈轻岚这样的人。
其实自从被家人带回来后,严祈辰很少会去想以前经历的事情。那段阴暗沉重的记忆,他已经将它尘封在了角落深处,并且永远都不会打开那扇门。但饶是如此,它所带来的影响却是无法消除的,比如他喜欢呆在光线触不到地方,比如他不可改变的冰冷麻木的性格……
良久,沈轻岚都没有等到严祈辰的回应,不由地干笑了几声。饶是她再怎么迟钝,也感觉到严祈辰对自己的冷淡了。掩去面上的尴尬,她努力跟上严祈辰的步伐。今天她穿了一双厚重的雪地靴,走起路来有些笨拙,严祈辰又身高腿长的,迈一个步子相当于她三四步,她觉得自己得一路小跑才跟得上他。
严祈辰看见沈轻岚那副吃力的模样,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放慢了脚步。
这时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朝他们走来,望着沈轻岚礼貌地问道:“你好,请问你是沈轻岚吗?”
“是的,您是?”妇人雍容华贵,保养得宜的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身上穿着黑色的羊毛大衣,看起来约莫是个有钱人。沈轻岚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您是苏明惠的母亲吗?”她的朋友中除了陈晓央,其余的都和她一样家境普通,而前不久苏爸爸因为女儿闹脾气找过她,所以她觉得,这妇人可能就是苏妈妈了。
果然,妇人优雅地点了点头,口气温和道:“是这样的,我孩子……”
陡然,沈轻岚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时,脑袋已经顶在严祈辰坚硬的胸膛上,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似乎在一下一下地穿破她的耳膜。
顿时,沈轻岚的心里像是有一只小鹿在乱蹿,严祈辰特殊的男性气息淡淡地萦绕在她的鼻息间,她扬起脑袋望着那刚毅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有种意识要被从身体抽离的错觉……
这时小区的保安赶了过来,紧紧压制住妇人不让她动弹。妇人拼了命地挣扎,宛如失去了理智一般,瞪着沈轻岚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恶心的女人,让你多管闲事,害得我儿子痛不欲生,我不会饶了你的!!”
沈轻岚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妇人身上,望着与方才判若两人的妇人,她呆若木鸡,完全不懂妇人在说什么,只看见地上躺着一瓶玻璃瓶,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流得满地都是。
这瓶子是妇人扔的,她之前手上拿着围巾,瓶子就藏在围巾后面,一般人根本不会察觉到,但严祈辰对危险有着最敏锐的感应,反应速度又比别人快太多,所以在妇人刚出现时,他就已经起疑心了。
瓶子里面的液体是硫酸吗?难道妇人刚才是要向自己泼硫酸?沈轻岚顿觉心惊肉跳,根本不敢想象若是没有严祈辰,自己会遭遇多么可怕的事情。毁容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简直相当于要了她的命!
对了,严祈辰……
“严先生,你有没有什么事?”沈轻岚终是没敢直呼严祈辰的名字。方才严祈辰将她护在怀里,不知道有没有被药水溅到。
严祈辰一怔,没有想到沈轻岚在惊吓过后,还会有精力担心他。他以为像她这样柔弱的女孩,遇到危险就只会躲在别人的身后哭。
摇摇头,严祈辰望见沈轻岚眼底浓浓的担忧,心底有一抹异样的情绪拂过。
沈轻岚觉得自己和妇人一定有什么误会,正欲解释,就看见陈晓央张皇失措地跑过来,拉住她焦急万分地问道:“轻岚,你有没有什么事?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会这样的……”说完,她居然掩面痛哭起来。
原来,在半个月前,陈晓央去给一位双目失明的男人当护工,因为担心会被对方的家人发现自己是陈氏的千金,她就用了沈轻岚的身份证复印件。
沈轻岚曾有一张身份证复印件因相片部分模糊,就留在了陈晓央这里,正好被陈晓央派上用场。而陈晓央又是眼科医院院长亲自推荐的,因此对方的家人没有丝毫怀疑。
可世事难料,陈晓央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在外省的母亲会回来,并凭着身份证上的信息找到沈轻岚。早知道,她就该去伪造一个身份证的!
说不怪陈晓央是假的,但刚刚陈晓央内疚得泪流满面,哭得宛如一个无助的小孩,沈轻岚暂时也骂不出口。她下意识地想找寻严祈辰的身影,却发现他早已经一声不吭地离开。
沈轻岚不知怎的,一股淡淡的失落袭上心头。她想严祈辰太捉摸不透,太难以接近了,她甚至觉得他方才会救自己,似乎也只是顺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