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弼与赵脩兄弟二人从殿内出来,对视一眼,两看两相厌,掉头便一人走一边,离开了泰和殿,前面站着永王这位皇叔,都只是远远揖礼,并不寒暄。
赵脩随了他娘,避凶就吉很有本事,但火中取栗便没那胆色了。
相对而言,赵弼要比他有种得多,去治水,可能要付出的代价极大,他没把握能成为‘第二个大禹’,故此方才唱了那么一出,然而却被德妃给毁了!
转过拐角,来到回廊上,他顿住脚步,森然的道:“德妃!”坏他好事,简直岂有此理!只是母妃果真小产了?当初设计的并非有此一环?
他顿住了,小阮子也停下来,“殿下,咱还去储秀宫吗?”
“方才那丫头你处理了吗?”赵弼不答反问。
小阮子眼中杀气闪过,“处理了。”
“那便好,孙云在何处?”他转而问方才脑中一闪而过的身影。
方才前来请明德帝的宫女早已将宁妃的话传达,他忙道:“回殿下,在左偏殿,皇上欲纳孙姑娘为皇贵妃,娘娘的意思是,此事断断不可!”
赵弼在宫里混迹了十多年,如今虽搬出了宫,但自小便懂得的戏码岂能说忘便忘?他冷笑一声,“父王方才对本殿下很是失望,既是如此,那便不能怪我这个做儿子的不顾情面了。”
小阮子不知赵弼意欲何为,按理说此时殿下应该回府闭门思过,然后借机再重获皇上欢心。
赵弼冷笑吩咐道:“去左侧殿,看来父皇对这个皇贵妃颇为看重,竟将她安排在左侧殿。”
在大庸。以左为尊。
小阮子是个忠心的总管太监,他是带脑子的,见赵弼那势在必得的神情,以及略有些癫狂的眼神,忙拦住他,道:“殿下,在皇上眼里孙姑娘已经是皇贵妃了。您此时不宜前去。”
“这叫火中取栗。你不懂,父王只是不想孙云手里的东西落在别人手里而已,孙云定是不肯入宫。我是父皇的儿子,落在我手里不算外流。”
他等不得了,赵仪找到了金矿,这些年无论他多没出息。父皇都忍着,皇后多没用。依旧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他做了那么多努力,母妃伺候了父皇那么多年,不过是四妃之一。凭什么?
这些年,父皇定是在秘密开采金矿,不然卫廷司怎会突然率几十万大军归来?他不能等了。没有金矿,没有太多钱银。他必须得到孙云手里的东西!
“殿下,太子马上便要去江南治水,水哪是那么容易治好的?咱们静等他自毁前程便是,犯不着此时与皇上对着干啊殿下。”小阮子死死的抱住赵弼不让他去犯险。
“若德妃不坏事,赵仪可能是在自毁前程,但……”他心中像是堵着一块巨石般难受,有了他与赵脩的对照,将来不管赵仪治水成不成功,明德帝都会对他宽容很多!
越想,他便越恨德妃!
“殿下,那您也不能如此冲动呀。”小阮子苦口婆心的劝。
赵弼乃摇头,怒道:“放开我!”
小阮子不放,他是极为忠心的,知晓主子如此形势太莽撞太危险。
“放开!”赵弼一脚踢在小阮子膝盖上,“孙云必是不肯入宫,本殿下不能失去这个机会,若放她离去,便如同放虎归山,她背后可是有几股势力相护!”
他至今还记得今日分明看到孙云与府兵全部中毒瘫软,但他翻窗进了耳房,孙云却并无中毒迹象,连那府兵也都个个生龙活虎。
最致命的便是,孙甘正竟拼不过孙女!出孙家之时,他特意查了一下,孙奇死了,与此同时还死了好些非孙家的死士。
在宫里,孙云没什么势力,是最好拿下的。
“殿下,宫里还有太子和君郡主。”小阮子跟了赵弼二十多年,纵是方才不懂赵弼打着什么主意,此时也懂了。
他最担心的便是赵淑和太子,今日之事看来,唯有太子得益,如此种种,他都怀疑是不是太子一手策划。
赵弼眼睛一动,“想办法调开侧殿的暗卫。”
小阮子见赵弼终于恢复理智,便放开他躬身道:“是。”有理智的主子,他是极相信的。
赵淑此时正从慈宁宫往泰和殿赶,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郡主,您小心脚下。”晚冬发现赵淑有几次都踩到裙子,若不是她一直扶着,怕是早已跌倒好几次。
“为何这条道如此安静?”赵淑心中焦虑,觉得哪里都是问题,分明一览无余的宫道,不可能藏有敌人,但她就是忍不住去多想。
苏绣与陈冉对视一样,苏绣道:“郡主,此处无人,地面也无异常。”
赵淑点点头,但心口依旧是极为慌乱焦虑,“江南与蜀中的急报同时到达,这其中怕是被人动了手脚,为何我们的人竟丝毫不察?这日子也不像是要发大水的样子,真是愁人。”
算算日子,她归京不过数日,时间并不长,但事情却一件一件的发生,像是被人设计好了般,只等日子一到,便将她们这些棋子一个个捏死。
或许是她想多了,怎么可能有人能预知洪水?
“郡主,信差若是快马入京,定是要比消息自己传来快上许多,若是谁在驿站中安排了人,拦截掉信,也是可能的。”苏绣轻声道,他们的情报网并未遍布江南和蜀中。
然而赵淑却并没有在听,她突然想起当初在茶梅山庄,那时出现了两个欧阳平,且欧阳平在江南名气要大些。
如此说来,是同一伙人,拦截了朝廷信差,让急报滞留一段时间,这样便可运作。其实时间不用太多,有时候一盏茶的功夫,便能发生很多事。
“晚冬,咱们花了多长时间?”她不由得问起。
晚冬看看日头,去时日薄西山,来时已看不见太阳,道:“郡主。咱们用了半个时辰。”
“怎么那么长时间。”她心中烦躁。语气便变得极为严厉起来,脚下又更快了。
“郡主,慈宁宫离泰和殿太远。途径储秀宫、长禧宫等多重宫殿,除非骑马,不然是极慢的。”晚冬不知不觉也与赵淑一起,走得越来越快。只是她乃要时刻注意着赵淑莫要踩到裙子。
好不容易远远看见泰和殿金黄的琉璃瓦,以及高啄的檐牙。然而赵淑却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快,快跟上去。”她忙推着苏绣。
有句话叫做望川跑死马,泰和殿分明便在眼前,但却需要过了两座假桥才能走到阶梯前。还要爬上数十阶梯才能上到泰和殿大门处。
此时,殿内突然响起粱允四的声音,“宣王大人觐见!”
王继阳不明白永王方才那个噤声的动作是何意。此处是泰和殿,难道还能有歹人?自然。他是相信的,不然永王不会无缘无故的做那个动作,但此时明德帝宣他觐见,拱拱手道:“王爷,下官便不陪你了。”
“好。”永王点点头,他时刻记得一定要照顾好孙云,此时所有人都进了大殿,唯有他一人守在殿外,方才他感觉自己眼前一花,似乎有人走过,但眨眼便不见了,故此他本能的做了噤声的动作,不过是想认真找寻方才那一闪而过的身影。
王继阳进殿后,永王招呼上福伯,有御林军,但他不能轻易调开,便与福伯一起跳下白玉栏杆,往比主殿矮几层的侧殿走去。
时间,仿佛掐得刚刚好,他刚走近侧殿,太子便从主殿出来了,从主殿出来的太子第一眼便看到赵淑往这里跑,因跑得急,纵是有人扶着,她还是踩到裙摆摔倒在地。
赵淑如此之急,绝非不懂礼数,他记得永王在殿外,而孙云在侧殿,心思电转,他猛的看向侧殿,只来得及看到永王的衣角。
“不好!”太子不过瞬间便知晓这是个陷阱,这个陷阱的目标肯定是自己!
但,他曾说过,要给赵淑做靠山,君子一言九鼎,更何况赵淑与他有大恩,永王是对他最好的皇叔,做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但绝不能没了良心。
他几乎是不做考虑,便跳下白玉栏杆,直奔天桥对面的偏殿。
永王来到偏殿,迎面便飞来数支飞镖,福伯带着他躲过,但此处显然藏了人,且暗卫和御林军都被解决掉了,巡逻的御林军又刚走。
这不是此时的重点,重点是侧殿里传来孙云的呼救声,女人的名节大如天,他不敢冒险,不敢大喊,若将人喊来,却发现孙云被人轻薄了呢?
二话不说便要破门而入,但却不停有飞镖袭来。
“将此人给本人揪出来!”永王救人心切,看得出这人便是要引走福伯,并非要他的命,不过是把他引过来救孙云。
他虽不用玩阴谋诡计争宠,但并不笨,只是,知晓是陷阱,难道便不救吗?
别人做人没底线,但他有。
福伯点头,一脚将门踹开,便看到一黑衣人从窗户处翻窗而出,手里还拿着孙云的外裳,“快追!”
永王忙环视了一周侧殿内,却发现除了桌椅茶具,并无衣物,无奈之下,只得脱下外裳,别过脸将外裳一扔,“孙姑娘快穿上。”
孙云脸上挂满泪痕,吓得一颗心砰砰直跳,嘴唇都被她咬出了血,此时见到永王,仿佛见到了天神般,依言将衣服披在自己身上。
刚披上太子便来了,“十九叔,怎么回事?”
“出大事了。”永王的视线透过半敞的殿门,看到众臣已散,明德帝带着人往这边走来。
幸好殿门是半掩的,小福子眼疾手快将门关上,“殿下,王爷,还请从后门离去。”
“来不及了,有人从后门出过来了。”太子刚打开后门,便迅速关上。
“孙姑娘,还请告知父皇为何将你安置在此处。”太子此刻极为镇定,且极有君子之风,非礼勿视,视线并未看着孙云,虽然此时孙云将自己裹在永王的衣袍里,什么也看不见。
孙云知晓太子与永王是在救她,一咬牙道:“皇上欲纳我为妃。”
“什么?”太子一惊,觉得此事着实荒唐,“你可愿意?”
孙云摇摇头,“孙家女不做妾!”
“殿下,王爷,皇上马上便要到了。”小福子急得满头大汗,偏偏孙姑娘又没了衣服,若衣服尚在还好,皇上很多时候都是多疑刚愎,若说孙姑娘的衣物被贼人盗走了,不一定会信,尤其是此时又动了纳妃的心思,看到孙云披着永王的外裳,岂不是更得多想?
此贼恶毒,要在皇上心中埋下一根刺!这根刺随时都能茁壮成长,最后要了王爷和太子的性命!
明德帝越来越近,已过了天桥,只需再走几步便能到门前,小福子心急如焚,完了,方才四殿下和大殿下让皇上失望,如今轮到太子殿下了和王爷了。
然而,就在明德帝过了桥,来到门前,伸手要亲自打开殿门之时,赵淑终于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
“皇伯父。”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犹如以往那般胆大包天却又有礼有度。
“阿君啊,可是来看孙姑娘?”明德帝站着看向赵淑,“来了也好,与皇伯父一起去看看她。”
赵淑不知明德帝要纳孙云为妃,此时听罢颇为纳闷,便疑惑的道:“阿云可是立了什么大功?阿君怎不知她能有如此大面子,竟让皇伯父您九五之尊屈临?”
明德帝最喜爱听赵淑说话,不管是奉承的话,还是闲谈的话,都能品出对他的敬意,或许别人要说赵淑谄媚,但她却从未主动要过任何赏赐,反而不断的给他惊喜。
“阿君莫不是能未卜先知?竟连此事都知?”他此时心情颇好,竟有心思与赵淑开起玩笑来,想必是治水方案确定,他也放松一下沉闷的心情。
说话间,赵淑已走到明德帝面前,福身行礼后,她得意的说,“不管阿云立了什么功,都得给我分一半,不过此时我并不是特别想知晓她立了何功。”
明德帝极为宠溺的看着她,笑问:“为何?”
“因为来时,阿君突然想起一事,或可于洪灾有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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