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福摩拜知道这段爱情终究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实在过于悬殊了些。
一个是高高在上被全国人捧在掌心的公主殿下,另一个则只是个在王宫里靠逗笑王公贵族们艰难生存的小丑。小丑再受欢迎,哪怕被冠以大师的名号,也只是个小丑而已。
不过福摩拜从那时起就多了个除了填饱自己的肚子之外的愿望,那就是逗卡蕾雅公主笑。是的,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面对得不到的东西,反倒拥有着非乎寻常的渴望。
福摩拜开始积极的筹措新剧目,对着镜子一遍遍的演练每个动作,连一个活跃气氛的鬼脸都要仔仔细细的研究上几十遍。
他成功了,也失败了。
福摩拜不断更新的新剧目出乎意料的受欢迎,他甚至让小丑这个行业走出了宫廷。
民间艺人中也出现了许多模仿福摩拜表演的小丑,用拙劣的多的演技和浮夸的多的装扮博得酒客们的开怀大笑以及高兴时投下的几枚第纳尔。
但是卡蕾雅公主还是没有笑。每次看福摩拜的表演时,其他人都笑得前仰后合。只有公主殿下在一片喧闹声中还能面色平静的喝着皇室专供的红茶。
不是没有人问过公主殿下为何一直不笑。她的回答传到了福摩拜耳中,直接引起这个一直戴着面具的可怜私生子内心深处最强烈的共鸣。
“有什么好笑的吗?我只看到了一具空壳在舞台上扭动来扭动去,他的灵魂早就不在这儿了。”
问话人听到这个沉重的回复,也只好打了个哈哈换了个话题聊了。
卡蕾雅公主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懂他的人了,福摩拜心想着。他就这样默默爱着她,远远的看一眼她洁白的脖颈就仿佛得到了巨大的满足。像只自卑的丑小鸭为拾到默默爱恋着的那高傲白天鹅的一支白色羽毛就欣喜无比。
而真正改变了福摩拜命运的,不是这位卡蕾雅公主,而是那场时隔几百年依旧令人谈之色变的恐怖大瘟疫,被后世称为“红色天灾”的红死病。
没有人知道这场大瘟疫的来源,仿佛只是起了阵微风,死神就降临到了人间。在这场瘟疫中死去的人比以往任何一场战争都要多的多。
全潘德的居民在红色天灾中死掉了十分之三,社会结构几乎崩坏。贵族们并没有因为他们那自诩为高贵的血统而多出一丝一毫对红死病的抵抗力,和他们眼中低贱的平民一样染病。
红死病,名副其实。
得了红死病的人先是没有任何察觉就染上了病,然后开始轻微的打喷嚏、头脑发热,再然后咳嗽咳出血,身上开始长出红色斑点状的皮疹,最后当红点遍布全身,死神就会来临,停止呼吸比平时喝水吃饭还要来的容易。
而人们真正重视起它的时候,瘟疫已经传染的差不多了。那些治病救人的医生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最后也是束手无策,反倒因为自己和病人的频繁接触,更加容易染病死亡。
潘德各地的土地上都开始燃起冲天的大火,为了防止瘟疫扩散,一具具长满红点的尸体被集中焚烧。直到现在,潘德的野外依旧能找到许多那时掩埋焚烧尸体留下的深坑,一铁锹挖下去,轻轻松松就能挖出烧的焦黑的人骨。
医疗条件差的村庄是最先被红色天灾毁灭的。那些以往百试百灵的治病土偏方和野外草药在红死病面前全都失效。
有时候一个村民好心的带回染了瘟疫的旅人,第二天全村的人就都染上了红死病。再过一星期,全村人就有一大半都卧床不起。最后,那些生出红点的活人,和死人被关在同一间茅草屋子里,全都燃尽在熊熊的大火里。
焦黑的屋子里传来了魔鬼的呼喊,那是他们最后的诅咒。人间,变得比炼狱还炼狱。
而失去了农夫的开垦和耕作,基层劳动力大量的减少,成片成片的土地荒芜,果园的果子烂在地里。饥荒在瘟疫来临后没多久就开始蔓延。
城市里的物价上涨到平时的好几倍,而且还在一直上涨。金灿灿的第纳尔都失去了它原本的诱惑力和作为一般等价物的价值。
人们重新回到了以物易物的原始时代,而哪怕是璀璨到足够镶嵌在王冠上的宝石最后也只能换来一袋米。
苍蝇和蟑螂在阴暗处疯狂的滋生,甚至连老鼠开始嚣张的招摇过市。到处都有饿成皮包骨的难民死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衣衫褴褛的尸体成了蛆虫生活的窝。
那些长了红点的尸体则让人们避之不及,就连苍蝇都不在那样的尸体上产卵。乞丐这种职业早已绝迹,因为没有人家里有余粮施舍他们。
神殿刚开始分发了些面包和稀粥,接着就食言了,因为他们自己的牧师都吃不饱穿不暖,开始怀疑神灵是否抛弃了他们。
那时候最不值钱的货物就是人。许多父母为了换来一顿饱饭把自己健康的孩子都贱价卖了出去做奴隶,肉类成了最稀缺的食物。
只是屠宰厂很久都没有能够得到作为货源的牲畜,但是在停产几月后居然又开始贩卖一种别样的肉类,价格也相对很低廉,只是顾客们偶尔能在喷香的肉汤中尝到不明的头发和指甲。
福摩拜理所当然的失业了。人们在连生存都无法保证的情况下可没有能力追求精神娱乐,无数酒馆和商铺都倒闭了。
瘟疫面前人人平等,而潘德皇室成员似乎尤其受到红死病的青睐,几乎死掉了十分之九以上。
皇宫中也陷入了一片混乱,皇帝和几个最有希望的继承人都突然暴毙,造成了权力层的真空,野心家们也纷纷跳了出来,战争的阴云笼罩潘德。
而在潘德的北境,畏寒的红死病没有很大传播,但是预兆之狼带着迷雾山联合大军发起了入侵,迷雾山蛮族把战火和血斗带到了瑞文斯顿行省的雪原之上。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福摩拜的心上人,那位卡蕾雅公主也染上了红死病。当红点爬上了她美丽的面庞的时候,福摩拜发疯了。
在她逝去前的那一个晚上,福摩拜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趁着皇宫中陷入红色天灾带来的混乱闯进了公主的寝宫。
福摩拜抱着卡蕾雅公主长满红点的躯体,眼泪打湿了他那蓝绿色的眼影和浓厚的妆容,看上去就像一盆颜料泼洒在了他的脸上。
而福摩拜终于在那一天,见到了卡蕾雅公主的笑容。那时她躺在他的怀里,脸上长满了红点,露出了令他心折的笑容。
她用青葱的指尖点了点福摩拜的鼻子,缩在他怀里咯咯笑着,“哈哈,你这只哭花了脸的大花猫,你的鼻子真红。”
福摩拜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明明他可以在无数人面前做出各式各样的鬼脸和笑容,可在她的面前,他永远是那个没有戴面具的福摩拜,一举一动皆是真情实感。
最后卡蕾雅公主还是死在了福摩拜的怀里,像朵凋零的白百合。福摩拜不停地流着泪,用暗紫色的嘴唇深情地和她接着吻,丝毫不顾忌红死病那可怕的传染性。随着她的心跳停止,他的心也死了。
也正是从那时开始,福摩拜才认识到自己真正的天赋所在。他染上了红死病,但是发病后并没有长出红点,而是具有了融进阴影的诡异能力。
迟到了的卫兵把长戟捅进了他的身体,却只是穿透了一层虚无的暗影。福摩拜就这么带着卡蕾雅公主的尸体,冲出了潘德皇宫。
没有人知道福摩拜后来去了哪里。
只有他自己知道,平常人畏之如虎的红死病,似乎反而成为了他能力提升的最佳来源。他游历了整个潘德,收集了所有红死病的变种,最后终于藉此踏入半神。
在红色天灾肆虐完潘德大地,人们终于对红死病产生了抗体,经济和生产力开始复苏,所有事情都在逐渐变好的时候,一个基于人性弱点建立在潘德地下世界的庞大组织正在缓缓成形。
这个组织的名字叫红色兄弟会,他们的会长打扮的像个小丑一样,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但他们都知道那个疯狂的小丑可以随时从阴影中现形,取走他们的头颅。
而后来的奥萨大帝带着巴可斯帝国远征军从塞兹登陆入侵潘德,北境在与迷雾山抗争后宣布独立,还有萨里昂的雄狮国王阿尔弗雷德一世宣布萨里昂立国,这背后都少不了红色兄弟会的暗中推手。
福摩拜会长极端厌恶潘德皇室,而他靠着自己至高的武力和红色兄弟会的势力成了潘德大陆地下世界当之无愧的皇帝。
今时今日,根据钢铁死神带着崇拜意味的透露,福摩拜会长很可能已经是潘德大陆最接近神的男人。
当时的小丑怎么也摘不下他的面具了,那副恐怖的妆容和他的阴影能力完美的融合。如果他真能登临神位,当司欺诈与恐惧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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