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沐泽的手,樱桃不是头一回触到。那是一双有力而修长的,永远都是冰冷的手。
今次的手,竟带了些温度。樱桃微微有些吃惊的扬了扬眉,望向周沐泽,等着他说话。
“它……你还是留着吧。王府的事,我还要回去处理,再则,与我在一起,也容易将你暴露,所以这次刘德忠将你送到小镇,剩下的小路就要你自己回去了。留它在身边,也算是防身用。”周沐泽长睫微微颤了颤,稍稍落了落,有几分生涩的:“若是……若是王府的事处理好,我再去问你要便是了。”
“那倒也行。”樱桃咧嘴,她也有些舍不得这小短匕:“刘叔说了,到时要去我家吃小菜,喝小酒,你也一块儿去。”
“等此事了了,我定去。”周沐泽眼底浮起几丝笑意。
“那……”樱桃视线下落,朝周沐泽搭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努努嘴。
周沐泽这才注意到似的,忙抽回手,掩饰的清咳几声:“虽说周铭宇不会再翻起什么风浪,可这也有个坏处。没人再制约着周铭远,恐怕以后王府又要是一片新天地。再者,此次我恐怕是已经暴露了,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你总要自己小心。”
“恩。”樱桃点点头。
刘德忠躲在远处树下瞧着这一幕,心下暗叹,潋滟是要付错心了。以前樱儿小,这事他也并未注意。如今樱儿大了,再看主子瞧她那眼神儿……
“彭府里头还有几个我的眼线,你若有事,或是要寻我,自去彭府便可。万……要小心。”周沐泽不放心的又叮嘱。
樱桃都到感觉到了周沐泽的眼神似乎有些过热,不自然的扭了脸,又应:“嗯。”眼神四下打量,瞧见刘德忠正躲在大树后探头探脑,忙喊:“刘叔?栓好了马,怎不过来呢?”
周沐泽刚刚牵过樱桃的手此时不自然的在衣服上蹭了几蹭,面上微微染了几丝晕红,眼底透着几丝悄然的喜悦,像是流浪街头的小乞儿忽然之间遇上了愿意朝他笑,给他以帮助的善人一般,满眼的戒备全化作柔情。
樱桃好奇的瞧了他几眼,瞧来瞧去觉得这样貌若放在现代确是绝顶的帅,与周铭远和周铭宇不相上下。这哥儿几个,可真是得了好基因。真想敲开王爷的骨头,瞧瞧里头流着的是什么血。
“你再瞧,我家主子脸上该烧红了。”刘德忠过来,好笑的打趣。
樱桃这才回神,发现周沐泽的脸已经红的不正常了。这才意识到自己逾越了,赶紧扭开头去,打起哈哈道:“愣了个神儿,愣了个神儿罢了。光想着回家见姐妹的事去了。”
“嗨嗨嗨嗨”刘德忠不怀好意的笑一笑,拍拍手:“得,我还是去边儿上呆着去吧。”
“我得走了。”周沐泽却突然望了望天,道:“王府那边,情况还紧急着呢。我抽空儿出来这一趟,还暂无人知。若万一叫周铭远知道,跟了人来,可就坏事了。”
“那你小心。”樱桃知道周沐泽这一趟出来的很急。
“王府那边的事,你自不必担心。至于周铭远,那人我会来对付。如今整个王府里,除了我,再没人晓得你的来处,你亦可放心。只当从没见过周铭远这么个人,以后再不要担心他了罢。”说完,眼睛眨了眨,迈开长腿朝栓马处走去。
“嗯。”樱桃和刘德忠跟着去送。
对于周铭远,樱桃确是不担心的。自己虽在他眼里是块人才,但终是个不忠的,再好也不能用。除了愤怒,他寻自己再别无他用。估计只消过上一段时间,他的火气消了,这事也就忘了。
周沐泽翻身上马,抬眼瞧了马下的樱桃和刘德忠几眼,高高扬起马鞭子:“我走了!”
紧接着,一声嘶鸣声,马儿撒开蹄子‘得得’的扬尘跑了开去。
“咱们也歇的差不多了。继续上路吧。”直到周沐泽没了影儿,刘德忠似是感叹的转回脸,去牵马车:“主子从小就是个被排斥的,若不是他装浑叫王爷把他从王府里赶了出来,恐怕难活到今日。如今,虽说除掉了大世子,可他的身份却又暴露了。王府里没了个周铭宇,还有王妃,周铭远和周铭萱,主子他……得需好生应付呢。我这也还要尽快的赶回去帮他。”
“那咱走吧。”樱桃乖乖上了车。生在帝王之家,便是再富贵,若是事不如意,又有什么用呢?周沐泽这二十几年,又有几年不是生活在仇恨和痛苦里的?所以说,人再富,不一定幸福。人再穷,不一定就苦。想到她那几个姐姐妹妹们,樱桃心中充满了温暖,恨不得立马就飞回家去。
从水泽县一直往南,走了半日的路,夜里刘德忠买来几个包子,两人吃过了,樱桃便半躺在马车里睡,刘德忠则倚靠在马车辕杆上凑合了一夜。到了第二日,天还未亮,两人就继续上路了。
待到了渔丰镇,刘德忠把樱桃送进镇口,又帮她另雇了一辆车,就匆匆返回了。
车是‘苗记’的,车夫四十多岁,人很客气热情。帮着樱桃把她置来的给家人的礼物和给米桃的嫁妆一点一点的搬上车,码好,又拿绳子全部揽了一遍,才笑着轻喝马儿,起程走了开来。
樱桃直接是奔着自家位于镇中的五朵花小酒栈去的。现在这时候,还不到午时,自己几个姐妹应该正在酒栈里忙活。她去了,正好几个姐妹都能见得着。这样想着,樱桃的心急的焦慌。三年都等了,今日见面就在跟前了,却有些急不住了。
听说樱桃是要去五朵花,拉车的马夫有几分奇怪的回头,仔细打量了樱桃几眼,笑道:“小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这话儿怎么说?”樱桃也不否定,笑着道。
“不瞒客官,我这个小马夫,也是在这小镇里来回跑了几十年的老马夫了,镇里的人不全认识,但脸儿总是有几分相熟的,却还从未见过小客官的面儿。再者,我前年前进了‘苗记’,也在‘苗记’做了大半年。苗记的掌柜便是那五朵花家几个姐妹中大姐的夫家。小客官你即与五朵花家的人相熟,若是本地人的话,你说,我怎会不认得?”
“呵呵,原是如此。”樱桃咧嘴笑开来,敢情这人是大姐夫手底的人啊,真是……樱桃掀帘探了半个头出来,笑嘻嘻的:“那你倒真错了。我也是那几个姐妹中的一个,在家排行老四,你说我是本地人不是?”
“啊?”马夫吃了一惊,急忙忙的勒停了马,回过头来认真盯着樱桃:“小客官,这玩笑可开不得,那五姐妹里的老四,我也见过几面,多少也是识得的。可惜,她三年前就落了海,淹死了。可莫怪马夫我未提醒客官,客官这话说说也就得了,可万莫当着几个姐妹的面儿说,这事一提,又要引的她们伤心落泪。”
“那正是我。当时我叫附近路过的一家渔船救起了,可是那家人却是个黑心的,竟仗着我年纪小,转手将我卖进了一家大户人家家里做丫环。如今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回来了。”樱桃笑眯着眼,准备回家时,也拿这套说辞向姐妹们解释她这几年的失踪。王府的事,是绝不敢提一字的。
那马夫一愣,凑上前仔仔细细的瞧着樱桃,似乎是瞧出几分相熟来,又惊又喜的:“真,真是你?”
“正是”樱桃调皮的眨眨眼:“那咱们能继续上路了?”
“走,走,这就走。”马夫竟十分激动,手都有些抖的拾起马绳,轻喝一声驶着马儿朝前行去,嘴里一边念念有词:“这回,掌柜和掌柜夫人可有了大喜事了,两个可要好好高兴高兴。再不用一提此事,就落泪难过……”
马儿‘得得’,不急不徐的驶过菜市场,拐了个弯儿,朝五朵花酒栈的方向驶去。
到了五朵花,却只见大门紧闭,酒浅今日并未开张。
马夫奇怪的‘咦’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昨儿还开着呢,怎么今日招呼也没有一声,就关门了?我这还寻思着,要向几位小掌柜讨讨喜,要几杯酒吃呢。”
“昨日还开的好好的?她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去了?”樱桃迅速在脑子里扫了一遍,最近好像没有什么人的忌日或是有人成亲生子之类的,足以叫几个姐妹全体出动的大事啊。不知怎的,她心中突的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老叔。”樱桃定了定神,在马车里重新坐好:“你拉我去小苗村吧,路上快些!”
“哎!”马夫似乎也觉出什么不对,应了一声,喝了马儿就走。
马车轻晃着,从她熟悉的镇街上驶过,朝着镇口而去。
刚到镇口,一辆马车急匆匆的从后超过了她们,朝前行去。
樱桃不经意瞥了一眼,飞扬而起的窗帘后,是那张叫她日思夜念的娴静而温雅的脸。那脸此时正充满了焦急和担忧。
“大姐!”樱桃当下大喊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