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载不见,周沐泽变了。
他由一个青涩的少年蜕变成一个成熟的,更加稳重而且深沉的……男人。如果要用一个词的话,‘男人’这个词是最适当但却也不能够完全形容的。
脸还是略带瘦削的,五官更加清晰立体,一双眸子里除了深邃和冷漠,更添几分沧桑。身形似乎是比以前又高了,更加展扬而落拓,再加上一身合体的青白色长袍,直挺挺的立在那里,一下子砸入眼中,竟叫樱桃的心跳漏跳了几拍。
看见樱桃,周沐泽的眼里冷漠褪了褪,添了几分柔意:“你……可好?”
“不太好”樱桃定了定神,先查看了一番院门,又将他扯进屋里,将屋门关严了:“你说的在这呆一段时间我就可以回家,可谁成想,这一呆就是三年,而且现在我还是呆在府上,还是不能回家。”
周沐泽眼里涌上几分愧疚:“是对不住你的。”同时眼里也闪动着几分惊讶,仔细的,上上下下打量樱桃:“我这三年里一来太忙,二来怕总来寻你再引起别人的怀疑,倒一面未曾见过你。你倒女大十八变,越来越好看了。你若现在换回女装,定然好看。”
樱桃有些面红的咳了几声:“你夸赞我也没用。那事刘叔跟你说过了罢?你的想法是怎样的呢?”
周沐泽似乎也觉到他说的话太过逾越,神色有几分尴尬,手里不自觉的转着桌上的小杯:“那事,倒是个好法子。就只是你会太过危险。一旦周铭宇没有被彻底搬倒,与周铭远闹将起来,你必将曝露。到时,周铭远不一定会保你……”
“可是若不这么做,我不知要在这地方呆到何年何月去。”樱桃拧了拧眉,抬眼望向窗棂:“大姐已经成亲了,我二姐和三姐也快了。我想回家,我真的想回家了。周沐泽……”
“我晓得。”周沐泽眨了眨眼,沉声道:“这趟来,我便是跟你说此事。”
“如何?”樱桃在桌边坐下来,望着桌对面周沐泽深锁的眉。
周沐泽专注的望着手中不停转动的小杯,道:“此事,恐怕还是不宜操之过急。我这边这几年也搜集了一些周铭宇别的一些罪证,都是些不轻不重的,还差几样证据没到手。你暂且稍等几日,待一切妥当,再行动不迟。到时数罪并发,王爷逛怒之下,咱们的把握也更大一些。”
“几年都等了,倒不差这几日。”樱桃的声音也微微的沉着:“只是……这‘几日’是几日呢?总不会又拖上个年半载的吧?”
“不会。就几日的时间,不会超过十日去。”周沐泽再次强调:“你万不要事先露了口风。”
“那一定的。”樱桃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真的将要回家了,时间真的一日一日的近了,她倒越来越激动,越来越紧张了。一想到那青山绿水,青砖的小院儿会再次出现在她眼前,就激动得……
“其它的,你不要担心。你家里几个姐妹现在都好的很,我前几日还去探了趟消息,听说你二姐姐将那个上门提亲的,骂了个狗血淋头。”周沐泽眼有艳慕的:“你这几个姐姐可真了不得,个个儿都是有性子的,偏在疼你念你这一点上出奇的一致。每年你的‘忌日’,一个个儿的都要哭昏过去。”
“别说了……”樱桃鼻尖儿又泛起酸来,她最怕这个镜头了,一想就飚泪。
周沐泽毫不掩饰眼中的艳慕:“我若能有这样的姐姐和妹妹,现在叫我做什么我也愿意。”
“哪怕是叫你离开这个地方,放下心中的包袱,放下你母亲的仇恨?”樱桃直望着他,不相信他嘴里所说的。
“哪怕如此,我也愿意。”周沐泽的眼瞳微微缩了缩,宽大的肩背也跟着缩起来,似乎被人捅中了多年伤口的野兽,明明痛的,却不喊不叫,默默承受。
樱桃被他眼里的硬撑刺的垂下首,不忍再激他:“眼下说这些也无用。还是好好商量商量如何搬倒周铭宇的事吧。我得提醒你一句,周铭远看上去平庸,可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等搬倒了周铭宇,恐怕周铭远会对你更加警惕,更加难对付。”
“这个我晓得。”周沐泽点点头,眼有担忧:“我只是担心你,万事一定要小心。”
“嗯。”樱桃点头:“我会的。”
“我这边会尽快,你不要着急。”周沐泽说着,站起身来。随着他的动作,一股轻轻的淡香飘散开来,樱桃觉得脸上有些烧。
身手轻巧的翻墙出了王府。周沐泽来到离王府不远处的一处小杨树林。
“主子。”三年未见的媚潋滟身形更加丰满妖娆,举手投足间总是透着股大多数男人都受不了的诱、惑。
“嗯。”周沐泽轻轻淡淡的应了一声,刚刚那一脸的滟慕和悲伤已经不见踪影。
“说……清楚了么?”媚潋滟望了一眼周沐泽空空的两只手,眉心微蹙:“夜天要回来了?”
“没有。”
“怎么?”媚潋滟的眉拧的更深:“此去凶险,没有夜天护身,您怎么敢?”夜天是主子的亲娘留给他的,他竟舍得给了樱桃。不但给了,还一直留在她那里,直至现在。今日主子去这一趟,一方面是商量事情,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去把夜天要回来的。
可是……却终究还是发生了她担心的事。那样宝贝的东西,一直放在她那里,这是不是能说明什么呢?媚潋滟清亮勾魂的眼睛里,透出淡淡的妒嫉。
“我另想到个万全的法子,暂时用不到夜天了。此事无需再担心。”周沐泽的声音更加清淡,转身欲走,明显不想再谈论此事。
媚潋滟脸上带着几分委屈,有些决然的瞪着他:“周沐泽!”
这是媚潋滟有生以来,头一回这样直呼周沐泽的名子。单单喊出这三个字,就叫她心头微微颤了一下。
“怎么了?”周沐泽回过身来,望着媚潋滟,有些吃惊她今日的反常。
“怎么了?”媚潋滟只觉得所有的委屈都涌上来,湿了眼眶:“你还问我怎么了?这些年,你明明知道我的,你明明知道我为何这般年纪了却死等着不嫁,你明知道我等的是谁。可是你是怎么回事?你娘留给你的夜天,你却为什么偏留给了樱桃?沐……沐泽……”媚潋滟颤抖着,伸手捉住周沐泽的衣袖:“我,我们……我哪里不好?”
“潋滟”周沐泽轻轻抽回衣袖,轻轻的叹一声,想着这一天早晚要到来,不如早早说清楚了,也省得耽误潋滟的大好年华:“潋滟,你是个好的,哪里都好。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亦一直将你看作是亲妹妹。你……可晓得?”
“亲,亲妹妹……”媚潋滟有些愣然的松手:“妹妹,妹妹……”
“那樱桃呢?岳樱桃呢?你可也将她看作了妹妹?”媚潋滟不死心的那个小不点……不不不,小不点现在已经出落成窈窕少女了。周沐泽抬眼轻轻的看了媚潋滟一眼,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转而道:“快回吧,咱们时间可不多。”说着,人已走了出去。儿女私情,他从未想过。每日梦里在他眼前晃着的,是娘亲冤屈的眼泪和王妃张狂的笑。以及周铭远和周铭宇小时候尽情欺负他的样子。
“……”媚潋滟直直的瞪着周沐泽离开的身影,万般委屈涌上来,泪刷刷的流下来。
将周沐泽送走,樱桃有些奇怪的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自己这是怎么了?心跳的那么快,脸又红成这样,要回家了,也不至于激动成这般吧?
想做几个深呼吸来平静一下心绪,吸进鼻间的空气却犹然带着股淡淡的轻香。樱桃摇摇头,这香实在有些奇怪,竟然能叫人心跳加快。
起身出了屋子,她想自己打点水来洗洗脸,降降脸上的温度。
才一出屋子逃,就听院门外有人在喊:“益喜?益喜?益喜可在?”
“在,谁啊。”她才回来,就有人来找,是有什么事?樱桃心下猜测着,上前去开门。门外的是纯念,淳夫人身边的大丫环。
樱桃心下暗自警惕,道:“纯念姐姐,可有事情?”
“无事怎会来寻你?”纯念不客气的瞪了她一眼:“你整日呆在个厚舍院,长时间不见,怪想的慌。这不是,一听你回来了,淳夫人就命我来领你呢。她在春花轩摆了小点心要款待你呢,还不快快去整理一下仪装?这样的待遇,普通的男厮可没有呢。”
“淳夫人款待我?”恐怕是鸿门宴吧?她倒是急不住,自己一出来,就寻上门来了。樱桃试着推托:“纯念姐姐,这恐怕可不行。我呆会儿还有事呢。”
“有事?何事?二世子殿下今日出了门,许了你一日的假,你能有什么事?”纯念不耐烦的:“快快,你快跟我走吧!主子请你,还拿什么娇?”
见推不掉,樱桃只好回身锁了门,跟在纯念身后往春花轩行去。心下暗暗叹口气,呆会儿恐怕又是一番激烈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