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的朝会, 所有人都沉默地过分。
韩王坐在上首, 略含威严的眼扫视下方人一圈, 但凡是被他视线扫过的人都低下了头,就好像是缩脖子的鹌鹑。
因为他们知道,韩王马上会说什么。
老生常谈罢了。
果然, 韩王扫视完所有人, 失望地发现果然没有人抬头, 清了清喉咙道:“韩非,最近怎么样了?”
他巴不得韩非在秦国过不好, 一部分是出于自己被下面子的不爽感,一部分是卑劣的窥探欲,比起嬴政, 韩王虽然称不上是昏聩, 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王者, 心眼比针眼还要小,但是猜忌人的能力却大无穷。
当他讨厌上一个人, 对那人的所有情感都会化成负面的, 哪怕是有真才实学,也绝对看不到,偏偏这人还自以为是的很。
对韩非的现状询问已经成了保留节目, 十天半个月就要问一次,巴不得听见韩非在秦国出了问题。
死了最好,既让他省心,又能当做是谴责秦国的借口, 还能让他们以重因为重用韩非的错误判断而感到羞愧。
但最重要的,应该是能借韩非的死敲诈一笔。
以国力来看,即使是宗室死人,韩国也是万万不会对秦国动手的,因为他们根本就没这能力。
韩王认为,如果韩非死在了秦国,他们身为宗主国理所当然有追究的权利,明面上斥责两声是可以的,而秦国定然会因为道义有失而心怀愧疚,所以对他们的态度也会好一些。
说不定还能提要求呢。
当然,这也就他们想想而已。
但是,这样根本没有可信度的谬论,韩国人竟然相信了,所以除了秦王之外,其他的韩国宗室对他们国家的“叛徒”韩非也有点关注,就为了看看他能不能给韩国带来什么利益。
不过,就算他们关注,也没有韩王盯得紧啊!
有人在心中呐喊。
稍微关注一下就行了,干什么十天半个月就提出来遛一次啊!
他们都熟悉韩王的套路了,一会儿等人汇报完,肯定发火。
众人的视线默默集中在其中一位大臣身上,眼中的催促之意明显。
这不是你管的吗?赶紧出来说话吧!
那人理所当然接收到了周围众人的视线,心中悄咪咪将他们臭骂一顿,但本人还是要小心翼翼地出来微笑道:“罪人韩非,最近没什么变化。”
韩王眉毛一竖倒:“没有变化,是什么意思?”
那人腹诽道,没有变化还能有什么意思,没有变化就是没有变化呗。
心里这么想,嘴上怎么敢这么说,还必须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道:“就是,他还是在灞下学宫教书。”
韩王更加勃然大怒了,他道:“不是说秦国现在的政策都是韩非制定的,怎么能还没入朝堂而是在灞下学宫?”
那人心想,谁告诉你现在秦国政策都是韩非制定的,吕不韦还没死呢,更不要说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国师在,秦国那么大一个国家要是所有政策都是一个人制定的不早就完了,就算是抬自己国家的人也要讲究一下基本法啊。
而且韩非可不是被韩王赶去秦国的吗?要是早点承认他的才华,现在哪需要隔三差五地问话啊。
大臣道:“不知。”
韩王出离地愤怒了,他狠狠地敲一下坐垫道:“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知道什么?!”
熟悉套路的众人将头低得更低,而回答的大臣则从善如流地跪下道:“我王息怒。”
开始一两次他还挺害怕的,现在干脆就是习惯了,反正韩王无论干什么都不会把他的脑袋摘了,因为韩国现在根本就没有多少能用的人。
就如同他预料的那样,韩王就如同一头年老的公牛,气喘吁吁地发了一通脾气,然后就挥手示意下朝。
可以说是非常随心所欲了。
下朝后大臣们终于松了一口气,这群人中并不是没有聪明人,就算是庸人也都有一技之长,但长久以来韩国的朝堂都是宗室的一言堂,在申不害改革之后,这个原本淳朴的国家开始玩弄权术,并且认为这是贤明的象征,宗室的成员有的时候都会因为别人的诬告而小命不保,更不要说他们这些外国人了。
想要长久地活下去,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低调做人。
偶尔再捧捧韩王就行了。
互相猜忌让人与人之间出现了信任危机,即使一肚子牢骚都不能与自己的同僚吐槽,想来想去最后也就只能咽回肚子里,顺便再吐槽一下他们的韩王为什么会蠢成这样。
如果韩非真的很有才就把他召回来啊,为什么秦国可以用他,而他们国家不能用,明明国力大幅度下滑的韩国才是最需要变革的国家。
算了算了。
大臣麻木地想到。
就这样吧。
反正他们已经没有胜利的可能了。
并非韩国宗室的他们,干脆也去做秦人好了。
炮火声在秦国的边境响起。
这里的边境并非是连同赵国的边境,而是面向匈奴的边境。
北方游牧民族依旧存在,并且长年累月持续着对汉人的骚扰。
即使城市中有众多胡人胡女谋生,真正会烧杀强烈的游牧民族依旧存在,几乎每隔几年就要来上一波。
他们本来就没有种植粮食的习惯,一般都是靠豢养牛羊为生,但是在牛羊生长不好的年份,自然就要南下争取一线生机。
反正他们只要抢了就能跑,并不需要攻略城池,又因为生活在草原上日日命悬一线,所以比寻常人还要更多处拼命三郎的气势。
各种意义上,都是很难对付的对手。
但那是对过去的秦国而言。
嬴政泡在研究所内,他看公输盘带着一大堆研究人员忙活,已经脱离了少年身姿的公输元变得壮硕,甚至还蓄起了胡须,但是眼中的光芒却从未改变,比少年人更加旺盛的求知欲,对于真理的渴求,无时不刻不在思考的大脑,这一切都让他看上去与常人与众不同。
他的眼中闪着光。
叶孤城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将发现了火、药的工匠送到嬴政面前,当然,他是悄悄送的,不仅仅是因为叶孤城本人对于火、药的考量,还因为避嫌之说。
他是臣,嬴政是君,臣子研究武器,总是会让当权者惴惴不安,就算是嬴政相信叶孤城,如果被秦国的族老知道,那恐怕不流血就无法解决了。
就算这是对秦国未来有所裨益的武器,臣子不能碰就是不能碰。
规定也是非常死了。
所以叶孤城只能直接把人领到嬴政面前,还是悄悄的。
嬴政知道,叶孤城让他见的人,看的东西向来都是非常重要的,所以他无论当时在做什么事,当叶孤城领着人到他面前的时候都一定会放下手上所有的事情,来到他老师跟前。
但是这一次,叶孤城领着其貌不扬工匠到他面前时,嬴政还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叶孤城之前就告诉他了,眼前的人是公输家的人,要给他展示一种“发明”。
发明这个词还是近几年才出现的,源头当然是研究所,好像从某天开始那里的人就开始说什么发明创造,久而久之,这个词虽然还没有进入大众生活之中,却也在咸阳宫上层传开了。
但平时就算是公输家的人或者非公输家的人给嬴政看什么划时代的发明,都是带着东西一起来的
哪里像这一次,公输家的人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叶孤城道:“这是公输忽。”
嬴政点点头。
心里在琢磨,究竟是带了什么来?
谁叫这时代还没有热武器的观念,但凡是冷兵器都是有形体的好吗?
公输忽实在不像是把武器藏起来的人。
嬴政道:“你发明了什么?”
态度很好,他算是一个谦逊的王者,特别是对有一技之长的人,叶孤城想,自己怕是教导出了读书人心中的理想王。
虽然不是西方的哲学王。
公输忽道:“不是发明,是发现。”
说着,他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食指那么粗的小炮仗。
没错,就是炮仗。
叶孤城的表情微妙极了。
这玩意儿勾起了他的童年回忆,一块钱一盒小孩子新年时玩得惯炮。
很遥远的回忆,但他却还有印象,10岁以下孩子童年的玩具中绝对包括惯炮与擦炮,后面的需要擦一下点燃,但是惯炮是只要用力扔在地上就会炸开有一声响。
当然,哑了的炮仗除外。
虽然每年都有层出不穷的,小孩子被炸伤的报道,但只要是同时代的小孩儿大部分都玩过这东西。
虽然知道有惯炮的存在,但是他本人却不知道那炮仗爆炸到底是基于什么原理,不过在看到公输忽拿出来的时候就意识到对方做出了什么东西,直觉也正是不错。
公输忽道:“退后。”
这是对秦王说的。
如果别人对嬴政这么说话,十有八、九会被治个大不敬,即使嬴政自己并不是很在意,但是秦王的权威还是要的。
然而他早就习惯了,那些研究所不通世故的科学家,他们在说话的时候经常会因为兴奋过度而忘记礼制的存在,说话没有读书人周全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和他们计较,他才是个大傻瓜。
公输忽出声让他吓了一跳,随后就往后退了很多步,叶孤城也与他一样。
然后就看见公输忽将炮仗狠狠往地上一扔,发出巨大的响声。
嬴政受到的惊吓比刚才还大。
“声如雷。”等他反应过来,还心有余悸,除了打雷,什么时候会发出这么剧烈的声响?
对古人来说,第一次看见鞭炮,能够稳住身子就已经是很不错的表现了,因为这是挑战他们认知的新物种,如果是稍微愚昧一点的平民在这里,说不定就直接跪在地上求神拜佛了。
但是嬴政却知道,这并不是神佛,而是世界上本来就存在,可以为人类所掌握的东西。
令他敬佩的,是人类的智慧,而不是虚无的神明。
他兴致勃勃道:“这是什么?”
嬴政也可以说是非常大胆了,受了一点点小惊吓,随后从眼中迸发出来的,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兴趣。
公输忽道:“一种才被发现的新材料。”
嬴政道:“可以再来一次?”
公输忽道:“当然。”
然后又是一枚惯炮。
叶孤城:……
虽然知道两人在讨论改变世界的新发明,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笑。
惯炮给他带来的童年记忆太深刻,现在看着两人分明就是两个成年人如同孩子一样地在玩闹啊。
不过……
叶孤城想,在发现了火、药制造配方之后,第一个成品原来是惯炮吗?
他这才意识到,之前他想的什么炸、弹啊,火、铳啊,那都是杞人忧天,火、药的配方是经过一代代摸索一代代加工才最终确定的,相比起能够杀人的武器,研究出鞭炮烟花这些副产品反而更加简单,更不要说所有的配比吸纳在都是不确定的,想要其效果真正稳定,并且具有杀伤力还需要漫长时间的实验,哪里能够一蹴而就?
火、药才发现就能用于战场,他想太多。
嬴政眼睛亮晶晶的,他道:“这东西是爆炸开的?”
公输忽道:“没错。”
然后两个一个制造武器,一个正在准备打仗的人一拍即合,想到一块儿去了。
嬴政道:“这东西如果突然炸开,是不是也能让人受伤?”
公输忽道:“理论上是可以的。”
嬴政道:“理论上?”
公输忽道:“我觉得其材料还有更加稳定的,其他配比方法,但是现在只能通过大力惯让他爆炸。”
他道:“人的身体不必地面,是软的,冲击力不够就不能爆炸。”
嬴政听了,稍微有点失望,当然,只是稍微一点点失望而已。
他已经影影约约地感觉到,这东西未来会起大用处。
但就算是惯炮,他能够给它找到作用啊。
嬴政热情道:“你刚才扔的什物,能不能量产?”
公输忽道:“应该可以。”
因为惯炮其实超容易制作。
嬴政更高兴了,他道:“你先教教研究院的人制作方法。”
然后惯炮就被用到了对匈奴的战役上。
匈奴特别悲剧,自从秦国层出不穷地发明新武器之后,他们就成了第一批也是目前唯一一批实践对象。
没办法,嬴政还是期望打闪电战的,并不是因为秦国国力不够,只不过战争时间越短越好,既然准备打闪电战,就要让这些武器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其他国家的人如果提早知道了,他们的用处不就没有这么大了?所以必须要好好隐瞒其他国家才行啊。
但是将士又要上手啊,如果没有亲自使用过这些武器,到战场上捅篓子怎么办?练习和实践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不管怎么说,在真正开展之前,他们都要上手试试看。
然后就在根本不可能痛山东六国有联系的匈奴人身上尝试了。
非常的极致。
之前战车以及新改良弓、弩都适应良好,机械兽虽然因为不能量产无法投入大规模使用,但军队中留着一两只算是出其不意的保护。
然后匈奴方自然是死伤惨重。
为了让小白鼠不全部死了,在让将士熟悉了新武器之后,战车就被收了回去,好歹没有让匈奴人吓破胆,等过两年稍微回点气,就又来骚扰秦国边境了。
这一次,不仅仅有超级改良版的战车等待,还有惯炮。
没错,没有名字的炮竹已经被叶孤城给定名惯炮了,毕竟是他手下的人发现的东西,不让他取个名字实在是太过意不去。
甚至就连嬴政都觉得他老师无欲无求过头了。
难道不是吗,人才也好,之前的造纸术也好,这次的惯炮也好,甚至连人才都直接给他,而没有所求任何嘉奖。
这是不正常的。
嬴政想,就好像他对俗世没有任何留恋,心中所想的就只有秦国。
但问题在于,叶孤城并没有表现出对秦国过分的热爱,要不是他还有的西门吹雪在,嬴政真的以为叶孤城要羽化登仙了。
人是不可能没有**的。
这是他最近对西门吹雪接受度变高的根本原因。
他还是挺为自己老师考虑的,最好他能变得像人类一点就好了。
那样的人,他们中间,应该就不会有随着时间向后推移越来越严重的距离感了吧?
就好像,他的老师从来就没有融入这个国家,这个社会一样。
嬴政摇了摇头,他想什么呢。
算了,无论心中有多担心,有多怀疑,这些矛盾点都不应该现在暴露出来。
他现在所等待的,只是惯炮的使用效果。
匈奴的轻兵出现在秦国的边境。
他们胯、下的马还挺强壮,但是数量却有限,远远地看,这些伙同而来的人根本说不上是一支军队,并不是因为他们缺少纪律,而是因为人来少。
肃杀的风吹过,干枯的草甚至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响声。
在大旱过去后的第三年,再次爆发出了局部性的旱灾,不过这次还算不错,旱灾的包涵区域只有赵国秦国以及匈奴。
秦国不用说,郑国渠的存在让他们几乎可以不管天气如何,只要不是让渭水干枯的天降灾难,就不用担心作物的生长。
但是匈奴就不这样了。
游牧民族,是靠着畜牧为生的,干旱所带来的后果,不仅是粮食短缺,还有操场减少。
到处都是干枯的草,曾经鲜嫩多汁的青草好像就没有生长出来似的,大批大批的牛羊因饥饿而死,当他们活不下去的时候,只能铤而走险,到秦国来寻找生机。
赵国,他们已经尽可能地洗劫过一遍了,但农作物欠收的他们情况甚至比匈奴人还要糟糕,就算是去烧杀抢掠也找不到什么可以果腹的粮食。
如果不是这样,他们能来招惹秦国?
匈奴的几个大部落都公认,秦国现在是越来越不好惹了。
之前那奇形怪状的兵器战车,差点让他们灭族。
没有了青壮年的匈奴,怎么可能存活下来?
虽然不知道什么缘故,秦国上次只攻击了一拨就收了,而他们也小心翼翼地捂着最后的火种藏到了草原深处,如果不是天灾,起码十年他们不敢再来进犯秦国,但现在形势危急,他们不得不行动。
行动也是死,不行动也是死,倒不如放手一搏。
胯、下的马,是他们在干旱之际保留下来的,最后的战马。
靠近秦国边境,所有人都十分紧张,小心翼翼地盯着前面,就怕秦国的士兵已经在等待他们。
大部分匈奴人勒马,小队长道:“斥候,先去一探究竟。”
五个斥候出列,向前缓慢地推进。
“没有人。”
匈奴人松了一口气,这是个好消息。
他们的人已经很少了,而且是轻兵上阵,没有人发现才是最正常的事,但是考虑到秦国人如同鬼神一般的手段,他们也害怕,即使自己做到了最好,最隐蔽,都会被他们发现。
现在没有秦国的士兵,他们起码能抢劫最近的一个村子,等到抢劫完带着物资粮食当时就跑绝对不停留。
谁不知道秦国这两年富得流油,而他们部落近些日子刚刚减员,两相对比之下,一个村子的存粮恐怕就能养活绝大多数人。
这次冒险,可以说是很值得了。
如果他们能成功的话。
斥候没发现不对劲,剩下的人就放心大胆地上前,走过一个土坡,看见了袅袅的炊烟,这道烟让他们喜上眉梢,仿佛已经闻到了食物喷香的味道。
仿佛已经看见了未来的成功。
轻兵是最好的选择,领队的匈奴人想到,最起码,他们能避开恐怖的秦国大部队。
秦国在北边有驻军,当然不是因为赵国,而是因为匈奴,即使这些年他们蜷缩在草原的最深处秦国的人也没有撤兵,他们这次从草原深处而来,就绕过了起码六个有秦国人驻军的地点。
每一次都是命悬一线。
现在终于到验证胜利成果的时候了。
他道:“冲!”
马在飞奔。
景色都向后掠过。
没有人在意如同刀子一般刺骨的风。
匈奴人生活在草原,从生下来就要经过风刀霜剑,大自然赋予了他们强健的体魄,而适应草原生存的基因让他们比秦国人长得更加高大。
高大且敏捷。
他们冲向不远处的村子,脸上的表情甚至都不属于人类,而属于野兽。
贪婪的豺狼虎豹。
因为渴求,所以他们会忽视一些东西。
村子明明有炊烟,为何街道上却没有人?
相对于这世间,未免太空旷一点了吧?
有人在暗处嘴角一勾,打了个手势。
放!
分散在周围的士兵从兜里的小袋子里拿出一小颗粒,狠狠往远处投掷。
落点正好是马的踢下。
“轰——”
强力的撞击让惯炮从内部爆炸,发出刺耳的声响。
就好像耳边有雷炸开。
匈奴人惊慌失措,又因为忽然在耳边炸起的响声,更多则是因为惊马。
胯、下的马受不了一点点的惊吓,或者说,都不了来自于近距离爆炸响声的惊吓,这些生物被□□射时会惊慌失措,但却不会慌乱到现在这地步。
左摇右摆,而惯炮引起的剧烈的爆炸声还在他们耳边作响,根本没有停下的可能,即使骑在他们背上的都是匈奴的勇士,都是驯马的好手,也无法在这时安抚他们的坐骑。
因为他们自己都惊慌失措。
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声音?
是神明吗?
是神明的惩罚?
慌乱与恐惧吞噬他们的内心。
“啊——”
第一个骑士坠于马下。
他的马还在疯狂地踩踏,人的脑袋被马蹄子踢个正好,仅仅是一蹄子就能将人置于死地。
他的脑袋连同身体,咕噜噜地滚远了。
银光一闪。
圆滚滚的头颅被刀砍下。
第一个。
秦国士兵起哄道:“割下他的左耳。”
以务实著称的秦国人在论功行赏时也意外地朴实,怎样证明你杀了多少敌人,获得了稍多功勋?
大将取首级,小兵砍耳朵。
原始而凶残,这或许也算是这时代的特色吧?
有了第一个坠马的人就有第二个第三的。
有的是真的被他们的马甩了下去,有的则是一抬头注意到了好似神人一般从天而降的秦国士兵,一愣神,就落下去了。
落下去就真的不可能活了,即使不被马踢死,秦国人都会一刀取首级。
匈奴人的领袖目露绝望之色,如果这时候他还不知道一切都是秦国人的阴谋,那他也不要做匈奴人的小领队了。
有去无回。
当战报传回咸阳,就算是制定了计划的嬴政都为之震惊。
”全灭?无一人伤亡?”
匈奴骑兵全灭并不令人震惊,因为他们之前就有这样的能力了,新武器横扫战场。
但是无一人伤亡,这就有点难以置信了。
每个国家都不缺少实力高超的勇士,不仅有身手,还有胆识,即使在秦国的先进武器面前,都有一两个人能够杀到大部队的面前,取秦国士兵的醒明。
当然,这样的人其实非常少,而秦国的伤亡也很小,但即便如此,小伤亡同零伤亡是不同概念。
嬴政都惊讶成这样,更不要说是叶孤城了。
当嬴政同他分析捷报的时候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听说的大发神威的武器,真的是记忆中小孩子都能玩的惯炮吗?
讲道理,你们一定是在说不同的东西吧?
但现在的问题在意,他们在说的还真的相同的东西。
叶孤城想,自己真是高估了古人在热武器面前的适应能力。
周朝统治之后,较之商代鬼神之风大减,但也仅仅是大减而已,从出门买菜都要占卜一下当天运势到国家大事专门请巫看看此战役能否成功。
虽然程度降低了很多,但对叶孤城来说,这些都是封建迷信啊,并没有什么差别。
不管是真实存在的力量还是封建迷信,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就是这时代的人对于“异像”的接受度非常之低,低到看见不祥之兆,听见什么声音都会引起他们恐慌的地步。
匈奴人虽然凶残,但也有自己的神,他们还信奉自然,信封草原,耳边突然炸起的雷声让他们惊恐非常,甚至恨不得立刻跪下来叩拜。
而马就更不用说了。
好了,这起码能够确定一件事。
叶孤城想。
秦国又多了一种,并不能算作是武器的武器。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秦国的内务整顿到了极致,而国家财富也已积累到了能够轻松支撑几场战争的地步。
并不是普通的足够,而是轻松支撑,某种意义上可以想到秦国的富庶。
军队不知不觉间变得无比强大,不为人所知的武器更给他们增加了胜利的资本。
三年之后,嬴政终于下了他政治生涯中划时代的一道诏书。
备战,亡韩。
韩安觉得自己有点点儿背。
他的新韩王,才登上王位一年,之前对韩非充满了意见的韩王是他爹,但是他已经死了。
这很正常,毕竟这是人均存活年纪才35岁的春秋战国,就算是一个国家的王,什么时候死都不是什么事儿。
其实他当年就挺喜欢韩非的,甚至觉得他的政治方法说不定能够拯救韩国,然而在韩国韩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越是昏聩的君王到了晚年就越没有人敢忤逆他,比如说他爹,所有人都知道在韩非这件事上他是错的,但谁都不敢说出来。
韩国的宗师对他的态度只有一味的赞许与吹捧,而在韩国的外国大臣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这就是韩国朝廷的现状。
但是等到较为明事理一点的韩安上位,情况又掉了个个儿。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欺软怕硬也是常有的事,韩安他爹虽然是个很自我的,称得上是昏聩的君王,但正因为他的昏聩,才能真的想要把谁从韩国赶出去就把谁从韩国赶出去,韩非会被赶走根本上就是这原因。
但人换成了韩安就不一样了。
因为他的性格软弱,能听得进族老的话,所以被欺负的人就变成他的。
韩安说:“我想把韩非接回国。”
他想得很好啊,韩非在到秦国之后,秦国采取了他提出来的执政方针,然后真的走向了兴盛,这证明韩非的政治方法是有效果的。
这样的人才如果还放在秦国就可惜了,当然是要他回国,救韩国于水火之中。
他甚至都想到了要是秦国不放人怎么把人救出来,但事实上,韩安忧郁地发现,如果秦国不放人,他还真的没有办法把人带回来。
但是韩安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营救韩非行动还没有展开,竟然就被腰斩了。
韩国的族老竟然不同意!
他人都要呆了好吗?
但那些人,他是说那些族老还振振有词。
他们道:“不可,罪人韩非不可回国!”
韩安啼笑皆非道:“这时候,你们还叫他是罪人?”
族老义正词严道:“有何不对?他明明是抛弃韩国逃走的罪人。”
那人顺着自己长长的胡子道:“就算是回国,等待他的也是斩首。”
叛国之人,最少也要斩首,向上不封顶,什么用锅煮了,或者五马分尸之类的酷刑这年头早就存在了。
反正韩非就是死啊,怎么死都是死啊。
韩安觉得下面同自己叫嚣的族老都不可理喻,他道:“你们明明知道,韩非是怎么离开的。”
他并不想离开韩国,不仅不想离开,而且还很想留下来。
韩安不是愣头青,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政治上的弯弯绕还是懂得,只不过比起已经麻痹到极限的族老,他心中还有热血,因为有热血,他还想要拯救一下韩国,想要挣扎挣扎,让韩国存活更长时间。
他也想要改变韩国的政治环境,像秦国一样发布招贤令,然而人才本身既然想要被重用,除非是对韩国有特殊的好感,否则会什么要放弃强大而心胸宽广的秦国,而到十有□□要坐冷板凳的韩国来?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招贤令不符合韩国国情。
既然外国的人才不行,本国的总可以了吧?
出于这一重考虑,他理所当然想到了韩非。
本国宗室的人才,多好的选择啊。
但没想到,这群人竟然已经愚蠢到本国的人才都拒绝的地步了。
韩安在思考,为什么他们会拒绝,难道这些人感觉不到,韩国已经病入膏肓,随时随地都能死了吗?
当他接手这个国家的时候,韩国的领土已经七零八落。
这里两座城,那里三座城,破碎的城池无法形成完整的国土,甚至连在自己封地上的大夫都不愿意从自己的封地赶来,参加朝会。
朝会已经很久没有完整过了,韩安看见的,尽是一些没有实权的大臣以及冥顽不化的族老,用他的话来说,这个国家还拥有少部分力量的达成已经彻底抛弃了他自己这个韩王,如果秦国的铁骑有一点踏入现在还属于韩国的土地,那些人怕是会直接大开城门,挣扎就不挣扎一下就欢天喜地地称为新秦人吧?
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秦国的国籍比韩国有用多了。
理智上理解,但情感却无法产生共鸣,他还是爱这个国家的,正是因为此,对那些直接抛弃了国家的人实在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
当然,在他眼中,这些与他有相同姓氏的族老一个个也面目可憎。
言语上没有对这个国家做什么,但是行动上,却在将韩国一步一步往深渊里推。
他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一点,即使恨不得直接把面前人的头给打通了。
面目可憎的族老阻止韩非回国,因为他代表着自己父亲,上一人韩王的错误,明明那时候所有人都在腹诽韩王的恶行,但是等他死后,那却变成了同等的善行。
他所做的是正确的,不可推翻的,所以如果韩安想要把韩非接回韩国那几句是大逆不道的。
“你想违背先王?”
韩安深吸一口气道:“不敢。”
好吧,他承认,自己被戳中了死穴。
因为这年代,孝道重于一切,虽然韩国摇摇欲坠,这王位做得晃晃悠悠,但依旧有许多兄弟虎视眈眈。
不孝能给他们提供理由,将自己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当热血从脑子中离开,他就作出了“正确”的判断。
韩安再也不提将韩非带回去的事情了。
宗室志得意满,认为他们终于翻身了,在经过了先王长久的压迫之后,在他的儿子身上找回了场子。
垃圾行径。
韩安回到市内叹了一口气道:“你帮我去秦国送一封信吧。”
外交手段绝对无法成功,他只能做私人努力了,比如说给韩非去一封信,看能不能把他召唤回来。
至于结果?只能听天由命。
然而,在帮他送信的内侍离开不久之后,又有新的内侍神神秘秘进入了他的房间之中。
韩安道:“怎么?”
内侍道:“有客人上门?”
韩安道:“什么客人?”
内侍道:“我也不知。”
他顿了一下道:“只是,客人让我给王上带话。”
韩安道:“什么?”
内侍道:“他们说,他们有阻挡秦国前进的方法。”
韩安睁大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请他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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