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看见宫九走了, 又来了。
宫九道:“你知不知道刚才谁来了?”
阿飞不说话, 只是冷眼看人。
宫九道:“刚才叶孤城与西门吹雪都来了。”
他笑道:“明明两人都已经成了破碎虚空境界的强者, 却没能把你带走,你说是因为什么?”
阿飞道:“因为你骗了叶孤城。”
他虽然老实,却很聪明, 拥有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能力,宫九脸上的表情是一水的骄傲与自负,但是他却能从骄傲与自负中看见对方的洋洋得意。
如果叶孤城来救他, 却没有成功, 只有一个可能。
他被威胁了。
阿飞想, 自己还真是起到了人质的作用, 即使他只是被点穴固定在了这里没有受伤害,但只要他还在宫九手上,叶孤城就不能轻举妄动。
他所在意之人,成为了弱点。
宫九道:“我是骗了他。”
他缓缓道:“我告诉他你已经中了蛊毒, 如果杀了我,你就会死。”
他骄傲道:“所以叶孤城没有杀了我。”
阿飞还是不说话, 但他眼中已经有愤怒的火焰在燃烧。
宫九却好像没有看见似的,自顾自说道:“我一直不明白, 他已经破碎虚空,为什么还要在乎很多并不是很相干的人?”
他自己迈入了半步先天,所以也多多少少知道,破碎虚空究竟是怎样一种境界。
几乎永恒的时间,强大的力量, 以及在各个不同世界间穿梭的能力。
说是神仙也不为过。
他想,如果世界上有神仙,那定然是叶孤城的模样。
宫九道:“我在帮助他啊。”
他理直气壮地说着傲慢至极的话。
宫九道:“像他那样的男人,本不应该被俗世的一切束缚。”
他看向阿飞道:“你知道吗,在这里的二十年,他从未进步过。”
画地为牢,这是宫九对叶孤城的评价。
如果真是他的对手,看见他画地为牢,说不定会很高兴。
因为所有人都在进步,只有他还活在原地。
宫九有的时候会想,叶孤城曾经有没有想过,他的白云城会成为束缚他的牢笼?
如果被束缚的是宫九,或者西门吹雪,绝对能做出抛弃一切仗剑走天涯的决定。
因为对宫九来说,无名岛不算什么,而对西门吹雪来说,万梅山庄绝对没有他手中的剑重要。
这样想想,背负着责任的叶孤城能够破碎虚空,本来就是一种奇迹吧?
宫九想,在他的印象中,能够破碎虚空的人大多冷心冷情,虽然叶孤城表面上飘飘欲仙十分出尘,说不定他是与世俗牵挂最深的那一个。
宫九道:“我要帮他断开与世俗之间的线。”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自己真的能做到似的。
他道:“叶孤城那样的男人,是不应该被你这样的小剑客拖累的。”
阿飞想,这人是什么意思?
他将宫九的话在脑海中过了好几遍,才将他真正的意思大致提炼出来。
阿飞想,他是说,叶孤城的道是不对的,是会影响他进步的?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从来没有遇见这么荒谬的事,即使他这辈子其实才过了几分之一。
他对宫九道:“你又不是叶孤城,怎么知道他会被拖累?”
他又问道:“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替他做决定?”
阿飞想,所谓真正的傲慢就是这样。
眼前的男人,大概是将自己当作了人世间的皇帝,做一切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他真是个自负到骨子里的人。
叶孤城不得不承认,自己只要见到宫九,心中总是久久不能平静。
他大概有特殊的惹人生气技巧,每次叶孤城看见他,都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意。
他想,宫九早就该领便当了。
西门吹雪追上了叶孤城,之前,叶孤城与宫九面对面时,西门吹雪已经绕到了马车后。
他们并不是死板的剑客,虽然追求自己的道,却不意味着他们不知变通。
只要叶孤城有意,不管宫九有多大的本事,都会死。
因为他不仅仅面对一个叶孤城,身后还有一个西门吹雪。
两面包抄。
然而就同宫九说的那样,叶孤城没办法杀他。
因为阿飞还在他手中。
西门吹雪见叶孤城表情凝重,已经猜到了大半,他对叶孤城道:“宫九对你说了什么。”
叶孤城看西门吹雪一眼缓缓道:“他说他在阿飞身上种下了蛊毒。”
西门吹雪了然。
好吧,他早就应该知道,宫九敢这么动手,定然是将叶孤城的弱点摸得透透的。
不是说人破碎虚空之后就没有弱点的,每个人的道不同,但只要是人选择走的道,就不可能十全十美。
西门吹雪的无情道难度很大,因为他要在有情后无情,只有经过斩情方可成就真正的无情道。
像他这样因为遇见了向雨田而跳过斩情的还是第一个。
然而,对西门吹雪来说,与叶孤城对决,除了剑道巅峰对决,某种意义上不也是斩情?
二者只有一人可活。
这简直是世界上条件最苛刻的对决。
像是宫九。
西门吹雪一顿,他其实并不很了解宫九的道是什么,但从这人神经兮兮的举动之中,竟然也能猜出一二。
那根本就不算是道!
西门吹雪嗤之以鼻,他和叶孤城的道虽然各有各的缺陷,但好歹都是完整的,但是宫九,他甚至都要依托于另一人的存在。
他想,这真不是开玩笑?
西门吹雪道:“蛊毒?”
他道:“你知道,这很可能是假的。”
叶孤城道:“但就算有百分之一真是的几率,我都不能冒险。”
宫九的要求仅仅是等上三天,平心而论,这并不过分。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
他很安静地看着叶孤城。
当西门吹雪很安静的时候,你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叶孤城看着这样的西门吹雪,恍惚间竟然产生了一股倾诉的**,他忽然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决定很软弱?”
有些人会给他的顾虑冠上优柔寡断的名头,甚至大言不惭他什么都不要在乎,只要为了自己而行动就行了。
宫九就是这样大言不惭的人,他也确实只能看见自己,所以除了自己什么都不在乎。
一个人如果在乎的事情很少,他的弱点就会变得很少。
正如同西门吹雪,他所能看见的东西只有一点点,所以,他较常人才会更加专注,才会更加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叶孤城有的时候会想,自己比起西门吹雪,果然是太“博爱”了。
但如果不再“博爱”,他就不是他了。
然而听见了叶孤城的话,西门吹雪却很惊讶地看了叶孤城一眼。
他道:“不,我不觉得。”
他说:“这是你的道。”
因为是叶孤城的道,所以不容任何人质疑。
像宫九那样妄图对别人剑道指手画脚的人才是邪道。
西门吹雪仿佛察觉到了叶孤城的动摇,这是一个瓶颈,决定着叶孤城能不能再上一层楼的瓶颈。
他已经在这重境界卡了太多年。
西门吹雪道:“你只要做你认为是对的事情便可。”
他道:“诚于人,诚于心。”
当年是叶孤城交给他的,现在他则交给了叶孤城。
西门吹雪想,宫九该死。
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对叶孤城的道指手画脚,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行。
他看向叶孤城,对方仿佛从他的话中得到了一些启发,又陷入了思考。
当他思考时,连周围的空气都是凝固的,安静的就像是一幅画。
这其实是一副很美好的画面。
西门吹雪看着叶孤城,竟然不由自主降低了自己呼吸的声调,即使他原本就接近于无声无息。
但是他不忍心打扰。
叶孤城陷入了思考。
他的思考时间很长,从郊外入了京城,又到了龙门客栈。
就算是在京城中,都有他们家客栈的分店,只不过比起其他小城市或者荒郊野外的龙门客栈,这家看上去更加大气,装潢更加精致。
就跟顶级的驿站一样。
不过,龙门客栈内部装修再有变化,叶孤城的套房都没有变化。
天知道这些白云城的下属有多费心,花了多少钱,竟然将所有留给叶孤城的房间都装修得一模一样。
参考对象是白云城中叶孤城的房间。
西门吹雪和他住在一起,因为龙门客栈中没有第二个房间像是叶孤城的房间一样精致。
他了解西门吹雪,像他那样的洁癖,如果真的住在其他房间中,怕是要在椅子上坐着睡一夜,根本不能好好休息,看在自己的房间是套房的份上,就很是干脆利落地分给了好知己一半。
毕竟两人是知己,知己住在一起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知己:???
不要什么锅都往我头上甩。
叶孤城的房间之后有一个隐蔽的小院,当他本人还在思考的时候,西门吹雪就拿着剑跑出去练剑了。
同样是顶级剑客,有些习惯都是共同的,比如说叶孤城每天要练剑,西门吹雪也每天要练剑。
对他们这样高手来说,练剑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但这并不是为了有用,而是作为一种生活习惯,长长久久地继续下去。
叶孤城在进行严酷的自我剖析,他在第一万零一次地思考,自己是不是责任心太重了一些。
简直跟他永远甩不掉的偶像包袱一样,与人生紧密相连。
所以他才这么容易被宫九抓住把柄。
因为想太多。
但让他只想着自己?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笑话。
叶孤城想,他要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所谓两全其美的方法是,他要杀了想杀的人,顺便让保护圈中的幼崽不受伤害。
简直是个悖论,按照人类一向的思路,两全其美是不可能的,只能做出选择,二选一。
但是他得跳出这个选择,叶孤城想。
他的身体倒在了床榻上,这里是他的私人空间,窗户也是关上的,西门吹雪在外面练剑,他看不见叶孤城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动作。
他还挺警惕,因为叶孤城并不希望自己在床上翻滚的模样被西门吹雪看见,即使他在对方面前已经崩了一次人设。
他要死死攥住逼格的小手。
叶孤城想,如果他无法做出两全其美的选择,这只能证明他的力量不够强大。
一切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纸老虎,当破碎虚空之后,人与人之间划下了有如天堑一般的鸿沟,在某个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这种感觉其实是对的。
叶孤城想,但这建立在,他与宫九的实力相差很大的情况下。
当他已经破碎虚空,而宫九还在宗师境界的时候,对方无论心中有多少惹人生厌的奇思妙想,都无法化为现实。
因为绝对的境界碾压。
但是现在,因为他与宫九只差小半个境界,对方抬抬手,甚至能摸到他的衣摆,所以行动也变得胆大包天起来。
他得迈向更高的境界。
有了更强的力量,才能跳出一般人的判断,做出他想要的选择。
叶孤城想,这是一个多么简单的问题啊。
如果他感到困扰,或者力不从心,只是因为他不够强大而已,无论是心智武功还是身体。
他已经懈怠了,叶孤城想到,从破碎虚空之后他所过的每一天好像都庸庸碌碌浑浑噩噩,这是不是因为他曾经以为,破碎虚空就是终点?
想到这里,他竟然从床上跳了起来。
然后就看见了西门吹雪。
叶孤城:……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门没有关。
嘿,为什么你开门的时候不出声?叶孤城简直心如死灰,他想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躺在床上翻滚,然后在得出结论的时候从床上跳了起来。
简直像是一个幼稚的小孩子。
他想,就算是丁三秋不会这么干。
叶孤城一直认为放松有利于身心健康,特别对他这种崩得很紧的人来说。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又失态了,而且是在西门吹雪面前。
西门吹雪面不改色。
他不看床铺上的褶皱,也好像没有看见叶孤城像个小孩子一样从床上一跃而起,对于成年人来说,这动作其实并不是很可爱,然而配上叶孤城姿容端丽的脸,再不可爱都是反差萌。
西门吹雪看了叶孤城一眼,然后关上了门。
他已经感受到了对方的拘束,果然是因为自己突然出现了吗?
西门吹雪想,自己应该等一会儿再进来。
看见门关上,叶孤城的表情变得特别生无可恋,连他一贯身为城主的冷艳高贵都绷不住了。
他觉得自己在西门吹雪心中的形象现在一定崩得可怕。
不行不行不行。
他疯狂地摇头。
要找个机会才行。
找个机会挽回自己的形象。
然而他却想不到,看穿了一切的西门吹雪脑海中竟然出现了诡异的妄想。
他想想刚才叶孤城在床上翻滚的动作,竟然想到了某种毛茸茸又高贵的动物。
应该是猫?
他还犹豫了一下,因为像他这种连人都养不活的人,是绝对不会养动物的,在西门吹雪的世界中除了冷冰冰的剑,就没有什么活物,关于猫的比喻还是他好不容易才从记忆深处给扒拉出来的。
不不不不不,不能这么想,这对一名品格高雅的剑客来说简直是侮辱。
西门吹雪板着脸,但是在他脑海中却意外地浮现出了雪白的毛毛。
他联想到了叶孤城前几天挠墙的动作。
果然,就算是猫的话,应该也是最骄傲毛最长最白的那种吧?
事实证明,就算是西门吹雪看上去再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剑,他都是一个人类。
因为他还拥有人类最起码的自由想象的能力。
然而他的能还还没有被充分发挥就被打断了。
因为叶孤城出来了。
他整理好了床铺以及自己的衣服,甚至连头上的冠都束得一丝不苟。
你甚至无法在他头上找到一根杂乱的发丝。
他工整,冰冷,高不可攀。
叶孤城花了零点一秒思考自己应该说的第一句话,所以他带着丁点儿犹豫道:“刚才……”
然而这句话还没有说话,西门吹雪就立刻接上道:“我说过,你在我面前不必拘束。”
听见这句话,叶孤城感到了一丝丝绝望,不,我觉得你对我已经形成了错误认知。
这种时候只会越描越黑。
所以他又思考了一下,终于放弃了这问题。
他道:“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但我不知你知不知道。”
西门吹雪道:“什么?”
对叶孤城,他向来是不所不言。
只要他知道。
叶孤城道:“你知不知道,破碎虚空上还有境界?”
他忽然想起了徐福的话,那时候,在秦皇地宫之下,他说自己变弱了,而且看他狂喜的神色,他或许变弱了很多。
感谢超强的记忆力,即使是细节,当他有心回忆的时候,总能调出相应的画面。
简直就是超忆症。
但就算是叶孤城能回想起徐福的话,徐福的表情,他也不知道对方所说的到底是什么。
破碎虚空之上有什么境界?
他想,光是巩固已经无法让他更上一层楼。
西门吹雪看他一眼道:“破碎虚空上,确实还有别的境界。”
他说得笃定,想来对此已经有了了解。
叶孤城大喜,他以为困扰自己的问题终于有了结果。
他道:“那是什么境界。”
西门吹雪道:“我不知道。”
叶孤城一愣。
什么?
西门吹雪道:“我虽然知道破碎虚空向上的道路是永无止境的,但我却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境界。”
他道:“你知道向雨田吗?”
叶孤城点点头道:“知道。”
西门吹雪道:“我杀他的时候,他已经活了很久很久。”
他道:“久到成为画本中的人物,如果我不杀他,他或许还能活得更久,就如同逍遥游中的椿。”
那是一种长寿的树。
他又道:“但是向雨田活着,也仅仅是活着而已。”
叶孤城皱起了眉头。
西门吹雪道:“我杀了他,当时他已经几百岁。”
他看向叶孤城,眼神直勾勾的,仿佛利剑一般射入人的心中。
他道;“你觉得为什么我能杀他,明明他已经比我多活了百年。”
叶孤城道:“你是说他在百年之中没有丝毫进步?”
西门吹雪道:“我想是的。”
他道:“向雨田停留在了破碎虚空的境界,因为他的武功已经足够了,他能够称王称霸,更不要说仅仅是隐姓埋名在世间如同一抹游魂一样地游荡。”
他道:“除了经验增长,在长久的岁月之中,他的武功却没有任何提高。”
就跟叶孤城一样,他与二十年前的他,并没有太多区别。
叶孤城道:“原因是什么?”
他道:“他既然是孤身一人,应该只需要考虑自己,不会为了俗物而停下脚步。”
这样一个人,百年没有精进是不正常的。
西门吹雪道:“那是因为他没有找对路子。”
他道:“我虽然找不到准确的答案,却知道,破碎虚空之后,并不是仅仅凭借着不断练习武功或者挑战强者就能再向上一层楼的。”
叶孤城道:“那凭借什么。”
西门吹雪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叶孤城眉头一顿道:“那你为什么知道,破碎虚空不是终点?”
西门吹雪道:“因为向雨田的追求是破碎虚空之上的境界。”
叶孤城道:“什么?”
西门吹雪道:“他已经活了很多年,为的就是更进一步。”
当然,他不可能进步了,因为他已经被西门吹雪杀了。
叶孤城心头微动,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眼中,已经闪烁着渴求的光芒。
他想得到答案。
叶孤城道:“那是什么境界。”
西门吹雪沉吟一会儿道:“是神路。”
叶孤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道:“什么?”
西门吹雪道:“是封神之路。”
他道:“这就是破碎虚空之上的境界。”
在他身体中的某一个角落,封神榜闪了闪。
至宝藏于龙中。
叶孤城在练剑。
人总是有各种各样排解压力的方法。
当宫九无所事事或者心中有想法时他会发呆,而对叶孤城来说,练剑是个不错的打发时间方式。
甚至当某个问题暂时找不到答案时,他也会练剑。
封神路,什么是封神路?
他不得不承认,才听见西门吹雪说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跳了片场。
讲道理大家不都是大武侠系列的吗?
不不不,不对。
叶孤城摇摇头,自从秦皇地宫出现在后,他就知道自己不在大武侠系列了。
可能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来到了玄幻侧。
有点奇妙。
他还在兀自沉思,却忽然听见下属道:“城主,有贵客上门。”
贵客?
叶孤城动作一顿,这时候能有什么贵客?
他索性停下来道:“带进来。”
然后就看见一张笑眯眯的违和脸。
心机深沉的小皇帝道:“叶城主,好久不见。”
叶孤城:……
瞎说,明明我们大半个月前才见过。
叶孤城冷漠道:“你来做什么?”
虽然这里是京城地界,皇帝也不应该随随便便跑出来。
叶孤城想,他应该在紫禁城里,随便哪个宫殿也好。
皇帝外出微服私访,一定没有好事。
小皇帝道:“我来,自然是看看叶城主怎么样?”
叶孤城冷冷地看着他。
小皇帝投降了,他道:“好吧,其实我是被邀请来的。”
叶孤城道:“邀请?”
小皇帝道:“不是在这里。”
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请帖道:“是观战邀请。”
他道:“虽然我不知道宫九想要做什么,但是你们的对战,我应该是拿到了旁观许可证。”
叶孤城想,这真是一个荒唐的故事。
难不成宫九以为,他们之间是如同他和西门吹雪一样,剑客之间高洁的对决?
小皇帝也正好问出了这个问题,他道:“你们真的要对决?”
就如同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在紫禁之巅一样。
叶孤城张张嘴吐出一个字道:“不。”
他嘴角挂上一抹冷笑,背光之下竟然显得冷傲而高不可攀。
他道:“这不是对决。”
“这是屠杀。”
三天。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约定时间是午夜,万籁俱寂,大街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投射在地面上的,只有清冷的月光。
宫九并不是一个注重仪式化的人,这一点,他与西门吹雪还有叶孤城都不一样。
不得不说,传统的剑客都有共同的毛病,又或者是美德,比如说是人中的贵族,就算是正儿八经的约战,都要找一个可以配得上他们格调的地点。
宫九不一样,他穿一身白衣,并不是因为他飘飘欲仙,而是因为他病态的洁癖。
他练剑,也不是为了道,而是因为剑是吸了血的凶器。
那只是武器的一种。
武器只要有用就行,如果有什么武器用得比剑更加顺手,宫九绝对不介意更换一个。
同理,对决的地点只要僻静就行,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要求。
如果说真有什么是他执着的,那大概是对决的人,以及观战的人。
宫九对阿飞道:“我讨厌形式。”
他道:“武器,剑道,这些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他几乎是以狂傲的姿态道:“我所在乎的,只是结果。”
他只是想要将事情做到完美,至于什么才是真正的完美,那要看他自己的判断。
趋势他行动的是一己之私,而他所期待的结局,也不过就是内心的想象。
阿飞的周身大穴已经被解开,但他却不准备逃走,因为现在正是第三天,是月亮升起,宫九要求同叶孤城对战的一天。
他杀不了宫九,所谓的逃走更是没有意义。
但他心中却充满了疑惑,可能是因为他无法理解一个疯子的脑回路,又或者是单纯对宫九的追求抱有好奇。
他可是半步先天的人,阿飞想。
怎么样的执念,会让一个没有具体道的人迈入颁布先天?
不,不仅仅是执念,他看向宫九的眼中竟然带上了敬畏,这并不是褒义的敬畏,而是中性的。
一个人能做到别人不知道的事,当然值得敬畏。
阿飞想,支撑他到颁布先天的或许并不是执念,而是自负。
极度的傲慢也是一种力量。
阿飞道:“你追求的结果是什么?”
他又道:“是杀了叶孤城?”
宫九道:“怎么可能。”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白得发光。
他道:“我只是想要,改变他。”
这比杀了他,还要不可为。
叶孤城已经到了酒楼顶上。
这只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酒楼,不高不低,与周围大部分酒家一样,有两层。
所谓的其貌不扬大概就是这样。
叶孤城低头看着,觉得这地方就跟宫九手下的无名岛一样。
看似低调神秘,实则暗藏杀机。
宫九还没到。
叶孤城眺望远方。
他在逐渐逼近。
感知力被开到最大,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人形自走雷达的错觉,没有办法,这一瞬间,一切都在他的感知范围内。
就算是已经破碎虚空的西门吹雪,也能察觉到他的行踪。
想到这里,他竟然有点走神,叶孤城想,如果之前他也这样感知敏锐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在西门吹雪面前失态。
简直是□□裸的黑历史啊。
宫九终于来了。
他身后跟着阿飞。
叶孤城看了阿飞一眼,脸色就缓和了一些。
很好,从阿飞的脸色来看,他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至于瘦没瘦,应该是瘦了吧?
不过就算是瘦了,也绝对没有被下蛊毒。
叶孤城想,果然宫九在骗他。
宫九道:“好久不见,叶城主。”
叶孤城想明明我们三天前才见过,但他就是不说话。
他现在就如同一把出鞘的剑,浑身上下都凝结着杀气。
他要杀宫九。
一般人看见叶孤城这样都会胆怯,因为他们会被死亡的恐惧笼罩。
然而宫九却很高兴,他深吸了一口气,杀意让他甘之如饴。
宫九道:“你想要杀了我?”
叶孤城终于说话了,他道:“你才知道?”
他冷冷道:“我一直想要杀你。”
算是宫九命大,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死,但是今天,他一定逃不过去。
叶孤城有这样的自信。
宫九笑道:“我知道。”
他这人并不常笑,但当他笑起来的时候总显得变态与神经质。
宫九道:“如果真是死,死在你的手下也是很有好的结局。”
叶孤城的眼神一动,他以为宫九有强烈的求生**,如果一个人不想活着,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练习天魔策?
难道他不想破碎虚空了?
宫九也拔出了手中的剑,他道:“来吧。”
神态中有一股掩饰不住的跃跃欲试。
小皇帝在旁边看着,神色凝重。
他道:“奇怪。”
西门吹雪不说话。
阿飞却有点买小皇帝的账,他道:“怎么奇怪了。”
小皇帝道:“宫九的状态有些奇怪。”
他疑惑道:“难不成他不想活了?”
他的疑惑点在于,宫九的求生渴望似乎同他的功法一样诡异,要不然不会经历这么多都没有死。
他并不相信宫九想死在叶孤城的剑下,所以小皇帝觉得,这大概是一个阴谋。
阿飞道:“他不是不想活了。”
他道:“这人只是发现了一些比活着更加重要的东西。”
小皇帝扭头看阿飞道:“比活着更重要?”
他承认,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有信仰,都有自己的坚持,为了自己的信仰,他们可以付出一切,但他却不认为宫九是这样的人。
小皇帝想,他以为宫九是没有什么追求的人。
他甚至都没有自己的道。
然而阿飞却有别的想法。
他道:“他有自己的道。”
他道:“他的道就是他的自负,他的骄傲。”
因为自负因为骄傲,所以日月星辰都要围着他转。
阿飞道:“他觉得叶孤城的道不对。”
小皇帝大跌眼镜道:“你说什么。”
阿飞道:“我说,他觉得叶孤城的道不对。”
他接着道:“他认为王道太博爱了,不适合进步,叶孤城应该看着自己,而不是别的人。”
这几天阿飞还是有收获的,他已经知道宫九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
他想要纠正这个错误。
小皇帝道:“他不可能成功。”
他道:“因为叶城主的跟脚就是王道。”
西门吹雪突然插嘴了。
他道:“他不需要成功。”
他一双眼睛黏在叶孤城身上,宫九只是顺带的。
西门吹雪道:“他只要让叶孤城动摇就够了。”
对他们这些破碎虚空的人来说,动摇,就是境界下跌的开始。
然而叶孤城会动摇吗?
没人说话,甚至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小皇帝想,他不知道。
因为宫九的想法,宫九说的确实是实话。
小皇帝想,人既然已经到了破碎虚空,心怀天下确实不利于前进,如果他能看见的东西很少,就能一心追求道,但如果身上的责任太多,就会耽于俗物。
他是皇帝,没有人比他跟清楚了。
叶孤城是剑客,是城主,他是一个成功的剑客,也是一个成功的城主,但是两重身份发展到另一层面,似乎要做出取舍。
二选一。
小皇帝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但他不知道,叶孤城会选择哪一个。
对决的两人不仅手上没有闲着,嘴上也没有闲着。
应该说在不停说话的只有宫九。
他的武功没有叶孤城强,一开始就很多被动,几乎可以说是被叶孤城压着打。
但同时他的嘴巴却呱呱呱说个不停。
宫九道:“我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信守承诺怎么办?”
叶孤城刺了一剑。
宫九躲闪道:“不仅你所珍视的阿飞会死,白云城也会受到打击。”
他道:“你以为我这么多年以来为什么会发展很大的势力,而他们又有什么用处?”
“当我与你对决的时候,他们也会攻击你手下的白云城。”
叶孤城的眼神闪烁一下。
宫九趁机刺了一剑,刚才某一瞬间,叶孤城的动作变慢了。
叶孤城终于开口了,他道:“你只准备说这些?”
宫九道:“不。”
他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信奉的王道对你来说只是一种拖累。”
他道:“你有多久没有进步过了。”
得意洋洋。
叶孤城道:“是不是拖累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宫九道:“然而,在责任与境界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
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这样。
叶孤城冷笑道:“如果我又要鱼又要熊掌怎么办?”
宫九道:“那是不可能的。”
叶孤城道:“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眼前忽然绽放出无数的白光,好像是思维的火花,又或者是长久以来的桎梏被打破。
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桎梏,是武功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叶孤城道:“我想了很多问题,为什么我会被你这样的人威胁,又或者为什么显得束手束脚。”
宫九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叶孤城想:“我也思考过,这是不是王道的问题。”
他道:“然而,我的道是正确的,是没有一丁点儿错误的正确。”
“会出现被辖制的情况,只不过是因为我的力量不够强大罢了。”
世间万物不都是这样?
成就是王,败就是贼。
叶孤城道:“我还要感谢你,让我想起了原初的道理。”
剑从天边而来,耀眼的白光划破黑夜。
他是王。
当在前方的一切障碍,都由剑来扫平。
四海八方,绝无敌手。
作者有话要说: 这大概是个宫九像改变一下叶孤城的理念然后被反杀的心酸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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