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鼠瞪大了眼睛,要不是自己以前看出来一丝端倪,此刻眼睛都要被瞪出来掉地上了。
“你……你……你……你竟然对老大……你……”
他还想用什么词来形容,但是却已经词穷了。
陈媛媛拍了他一下,让他别大惊小怪,转而对浮石说道:“你懂这世间的情爱吗?”
浮石摇了摇头,但想了想,说道:“有人武痴,有人书痴,有人剑痴,他们都是对一个事物的欲望到达了顶点,他们可以说是不再是一个人,又或者说不是一个正常人。像我佛,置身事外,以一种传教的姿态,人间使者的身份去教化世人。有人对其痴迷,正是因为他无穷无尽的空,让人忍不住去摸索,去探究。”
“所以呢?”陈媛媛道。
“所以,我佛欲以空来升华人之一生,为何我不以空来入佛?”
陈媛媛问道:“此又何谓?”
“见姑娘,便是空,不知其空,但如其空,想以你入佛,便必拥有你方可!”
陈媛媛摇了摇头,心中百感交集,她看着浮石的模样,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笑是因为浮石偏离了佛,笑不出,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离佛越来越近。
浮石低着头,脸已经红了,他从没有说出自己的心理话,今日说出来,完全是因为自己看不透心仪已久的姑娘了。
初见她天真的笑意,仿佛对世间万物都充满了好奇,只要遇到没有遇到的事情,都会笑起来,遇到困难的时候,又总会哭。她的喜怒哀乐,都在脸上,但又很少生气,自己跟在她身边,感觉不到拘束。
当她第一次离开台州的时候,自己感到了莫名的失落,又感到了莫名的不快。
第二次离开台州,让自己感到了危机,一种让人痛苦却又无法阻拦的无力。
最后一次去台州时,她与赵一痕吵架,赵一痕被捆起来,自己感到无比的痛快,甚至感到自己有希望了。
自己知道与佛渐渐远了,也明白自己有这种想法意味着什么,但那梦魂牵绕的感觉,总在睡梦中才有,不甘心,便要一生伴随。
当最后一次,她满身伤痕的回来,得知自己怀了别人的孩子后,一掌拍死腹中孩子,自己明白,自己的机会又进了一步。
直到一起创立门派,每日教她练舞,他觉得这样的关系,这样的相处最好。
只是这些天,看到她每日都在寻找赵一痕的下落,危机感越来越强烈,那种从未拥有又将会失去的痛苦,令他日夜煎熬。
所以今夜,他没有那么快找到陈媛媛,他希望赵一痕快点死。
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赵一痕每次遇险之后,都会顽强的活下来。
他为什么就不能死一死?难道地狱就不缺他这个恶人吗?
这也是为什么他今日要将这件事说出来。
他以为,陈媛媛会感动,他以为,陈媛媛会拒绝,他还以为,陈媛媛会像这些年一样,露出嗤之以鼻的冷哼。
但陈媛媛都没有,连一丝感激都没有,那种想笑又笑不出的感觉,却是让人更加心疼。
“我们可以回黄山,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有我在,一切都不会出现问题!”
陈媛媛摇了摇头,她所想的已经不是重新开始的问题,而是这个江湖的问题。
“你知道什么是江湖吗?”
这是她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浮石愣住了,这个问题,他曾想过,在跟随陈媛媛的这些年里,从经商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后,又创立门派,与各种江湖势力的人打交道,自己就是活在江湖中,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两个字。
陈媛媛知道他回答不上来,又转过来问小飞鼠,“你呢?”
小飞鼠耸了耸肩,“只要自己过的好,管他江湖不江湖的!”
陈媛媛点了点头,她开始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到疲惫,为什么浮石答不上来,为什么小飞鼠看得这么明明白白。
只是那道砍,那道伤疤,是自己永远无法越过与弥补的。
虽然可以逃避,虽然可以欺骗自己,但是那一切都必须自己去背负,都必须自己去画一个句号。
她看向浮石,长叹一声:“是你师父让你跟随我的吧!”
她的语气带着肯定,还夹杂着些许苦涩,仿佛自己这一生,已经被人看透一般,却不给自己一些忠告,但想了又想,如果当时给自己忠告,那时的自己也不会去听。
浮石没有说谎,点了点头,双手再次合十:“我明白我师父的意思,他让我经历红尘,而后大彻大悟,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也是即使人有千善也依然不可成佛的原因。”
陈媛媛摇了摇头,嗤笑声仿若比丘在世,“你当真是这样悟的吗?你错了,他是让你看着我的是是非非,来让你参悟我的一生,从而感悟何为佛,为何佛!”
说完,她走向了山林,没落背影,孤单而又无助。
浮石想了想不知何意,小飞鼠已为人父,又在江湖摸爬滚打数十年,点了点头,他对陈媛媛的说法无比赞同。
“你只是有保护她的欲望,却从来没有站在他的位置去思考!”
浮石辩解道:“我没有,她的每一次受伤,每一次痛苦,我都感同身受!”
小飞鼠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一口气道:“你想过她每次受伤和痛苦后,她该怎么活下去吗?她爹被赵一痕杀了,父母嫌弃他,你想过她是怎么想活下去的吗?赵一痕有很多女人,你可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被李大人利用,把赵一痕所有有关系的人都打击成逃犯,你可有想过她内心有多内疚?有多惭愧?听说赵一痕被伤的体无完肤,形如枯骨,你又知道她该何去何从?你怀有孽种,一掌之下,她想过该如何报复?”
看着浮石那种茫然而又犹豫是否苟同的时候,小飞鼠摇了摇头,正如陈媛媛所说,他没有参悟,只是对她的同情,对她有着保护的心理。
这不叫喜欢,只能叫同情。
浮石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小飞鼠的话,那仿佛庙里的警钟敲响在脑海里,反复的回荡着。
何为喜、怒、忧、惧、爱、憎、欲?
又何为生、老、病、死、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夜无风,山林虫鸣不断,听不到鸟兽,唯水潺潺。
小飞鼠追向陈媛媛,跟在她身后,不发一声。
陈媛媛静坐在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旁边放置着两把剑。
小飞鼠笑道:“有些事,放在心上还是不可行的!”
陈媛媛道:“你都懂?”
小飞鼠连忙摆手道:“我懂虽懂,但我可没有那多的同情心和保护欲,再说,在这世道里,没人爱管别人的苦难事,都是麻烦事!嘿!您也别不爱听,这世道就是这样,虽然你是我主子,我也很敬佩您,但是有些事,就必须自己去做。”
陈媛媛点了点头,这些道理,她都懂,已经不是一个小女孩了,对很多事,早已看淡,但是心底的那份不甘心的自私,自始至终无法释怀。
小飞鼠又悠悠道:“江小白的东西,和这把剑都不是你的,但是你却一直在意。这说明,你还没有从过往的事中走出来。”
陈媛媛道:“走?该往何处走?”
小飞鼠嘿嘿笑道:“若是以前,我跟你一样,我也会选择走以前的路子,但是现在,基业没了,我就回大山里,实在不行,还做以前一样从商,大不了就是改头换面,躲几年罢了。”
陈媛媛白了他一眼道:“你有妻有子,我一人又如何?”
小飞鼠贼兮兮道:“可别说我不正经,我觉得浮石就不错!虽然老实巴交的,但是做事挺认真的!”
陈媛媛摇了摇头,“有些事,走不出来,便走不下去。”
小飞鼠嘿嘿道:“那当我没说,嘿嘿嘿……有些事,我没经历过,也不好说。反正啊,这路得一步步走,回头次数少点,会好很多。”
陈媛媛没再说话,心思变得无比复杂,那种千般虫网勒在心上,让她无法喘息。
她知道这种情绪很烦人,但是这种情绪,却又不得不让她沉迷,最终一口鲜血外溢,让她彻底昏睡过去。
小飞鼠检查了一下身体,原是受了一些内伤,才放心下来。
……
……
山洞中,赵一痕悠悠转醒,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天了,他看向四周,洞内不过一丈多深,很干燥,旁边坐着一个老者,满头白发,低着头,盘坐在地。
赵一痕感觉身体好了很多,至少伤口渐渐愈合了,这是江小白常年让自己喝药的结果,他的药真的很变态。
爬到老者身旁,拨开白发,看到容颜,不过一副如同盘根错节的树根一般,再满脸褶皱的缝隙中,看到了一双发白而又缠着血丝的眼睛。
“你是……三问道长?”
他发出了惊声,这是怎么回事?
三问道长点了点头,由于全身不能动,那点头犹如微风抚树,微微轻颤。
“我的时间不多了。”
他的声音像是锯木,苍老而又沙哑。
“这一劫,当遇见你时,便知道了。你不用自责,也不用多想,涂山酒家毕竟是贫道本家,还请施主勿推辞!”
赵一痕点了点头。
那树根般的脸颊下面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眼睛渐渐闭合,是被两旁的皱着挤压进去。
赵一痕跪了下来,拜了三拜。
那无耐而又贪酒的猥琐神情刻在脑海,无尽的酸意涌向鼻腔,眼睛发张,豆大的泪水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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