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寿从外书房回来时,亦是半夜时分。
桂院的灯还亮着。
李寿走进院子,就着明亮的灯光,清晰的看到跪坐在门外廊下等待差遣的丫鬟。
噫,这两人,不是娘子身边的青罗和绮罗吗?
李寿脚步不停,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青罗、绮罗是唐宓陪嫁的客女,表面上跟普通的丫鬟没什么不同,李寿却很清楚,这两人与其它几个客女一样,都是唐元贞按照兵法训练出来的精英。
她们身手了得,警觉性极强。
不夸张的说,有她们守卫,桂院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来。
当然,刻意放进来的奸细不在其列!
是的,你没看错,李寿和唐宓很清楚自家院子里被埋入了钉子。
大家都知道,唐宓生而知之、过目不忘,但她还有个神奇的天赋技能,即六感敏锐。
新婚后,她刚踏入桂院的那一刹,便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
李寿听了她的疑问后,笑着用手指了指益康堂方向——唐宓有超强的第六感,李寿豢养着训练有素的暗卫!
那时,他们夫妻还不知道当年的真相,只当老祖宗是控制李家太久了,已经成了习惯。
再者,哪个大家族里,年轻人的身边没有被长辈塞几个“眼线”过来?
李寿两口子没有把事情想得太坏,权当老祖宗是出于好心,不放心他们才命人“保护”。
所以,平日里说话、做事,并没有刻意避着那些人。
但随着李寿调查的深入,目标渐渐指向了老祖宗,李寿和唐宓这才开始有意识的回避那些人,并想办法给那些人传递错误的信息。
比如用眼前这种方法——
李寿似往常一样进了正堂,却发现,堂上主位上坐着的并不是唐宓,而是两个相貌寻常的侍女。
她们见李寿进来,其中一个穿粉色衣裙的丫鬟笑着开口,“郎君回来了?”
这声音,居然与唐宓一般无二!
李寿没有开口,甚至都也没有停留脚步,继续往寝室走去。
而在他身后,另一个穿湖蓝色男装的丫鬟沉声回道:“嗯,这么晚了,猫儿怎么还不睡?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过了亥时我还没回来,就不要等我了。”
她的声音俨然与李寿一样!
“郎君,盐政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吧?”
“过些时日我便公开出售盐引,届时……”
两个丫鬟仿佛李寿、唐宓附体一般,说话的声音、语调,以及动作都跟这对夫妻一模一样。
如果不看正脸,就算是李其琛和唐元贞站在外面,也会当里面说话的是自家孩子。
这是唐宓从贱鸟小翠身上得到的启发。
小翠不知道是种族优势,还是发生了变异,语言天赋惊人。
它不但能像人一样说话流利,还能惟妙惟肖的模仿任意一人的声音。
去年在唐氏戒毒所,小翠靠着这把嗓子立了大功,还被圣人封了官。
成为大梁第一只有品级的扁毛畜生!
但小翠毕竟是鹦鹉,再通人性,也不可能像人一样。
就拿当年的事来说吧,唐宓为了让它假扮蒋忠和李寿对话,不是教了多少回,嘴巴都要说破了,才终于教会。
这样的事,有那么一次半次的还好说,可日常如此,就有些为难了。
唐宓干脆让李寿找了两个善口技的贫寒艺人,许了高价,给她们签了死契,以唐宓陪嫁丫鬟的身份安排进了桂院。
一旦唐宓和李寿有要紧的事情商量,便会将两人放到前堂,假扮他们说些家常,而他们本人则进寝室。
就见李寿大步进了寝室,唐宓穿着寝衣,披散着头发,悠闲的靠着隐囊看书。
听到外间响起了声音,唐宓放下书,准备起身相迎。
却被李寿伸手给按了回去。
李寿甩下外衣,抬脚上了榻。
夫妻两个凑到一起,嘴贴着耳朵。
李寿轻不可闻的说了句,“怎么了?”
唐宓小小声的将李敬薇的话说了一遍。
“锦衣监?”
李寿的眼睛陡地亮了。
对啊,他怎么也把这个衙门给忘了。
该死,真是该死!
唐宓忽略了有情可原,她毕竟是个内宅小娘子。
可他呢!
身为圣人最信任的外甥,李寿曾经执掌过锦鳞卫啊!
都是做过特务头子的人了,居然还能忘了前朝的特务机构,这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据李敬薇说,萧氏手里还有一本手札,是她那个做过锦衣监文书的舅父所抄录。”
唐宓继续说着,“前朝戾帝被逆臣所杀,东都行宫也遭遇了兵祸,只是不知前朝锦衣监的密档下落如何。”
如果找到了原件,且还是官方的调查结果,是不是就能指证李立德?
这个证据,可比萧氏手中的札记,以及李贵的证词有力多了!
李寿凝神想着,良久,方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年率先攻入行宫的是段勇!他或许知道那些密档的下落!”
更有甚者,那些密档就在段勇手里。
唐宓接口道:“段大将军早逝,他的大部分家产都被段成栋继承,也就是说——”
“我去找段成栋!”李寿坚定的说道。
“早年段成栋在大理寺任少卿,现如今去了河东郡做刺史。”因为王怀瑾就是从段成栋手中接过了大理寺少卿的职位,所以唐宓对这位段家世交的仕途格外关注。
“河东距离京城不远,若是快的话,十天便能打一个来回!”
李寿嘴上说着,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
“嗯,十八郎不是要卖盐引嘛,可以借故去京城周遭转一转,将那些大盐商都召集到京城。”唐宓瞬间就给李寿想出了出京的借口。
恰巧这个借口与李寿的想法不谋而合,李寿用力点着头。
小夫妻有说有量,一直到了深夜。
而堂屋里,两个丫鬟也有模有样的表演着。
门外廊下的两个侍女,状似打着盹儿,实则无比警醒,至少她们可以确定,此刻正堂屋顶上正趴着一个穿着小厮服侍的年轻男子偷听,而不远处的茶水间里,亦有一个丫鬟时不时的往正房偷瞄。
次日一早,李寿便急匆匆出了家门,中午命人回来传信:他要出城公干,须得几日才能回家。
唐宓得了信,一边嘀咕“盐政要紧,可也不必如此着急啊”,一边给李寿收拾衣物,然后让人送去衙门。
不超过一个时辰,益康堂的老祖宗便收到了消息,结合一早报上来的情报,他缓缓点了下头:“看来十八郎对盐政改革势在必行啊,竟这般上心。”
许是他过分相信自己的掌控能力,又许是唐宓小夫妻的计谋太过成功,老祖宗竟丝毫没有怀疑李寿的贸然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