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娜的毡帐对一个小女孩而言,实在非常宽广。难怪汉娜会说,拉一个隔断,再挤一挤就能让四人全睡下。
毡帐内的陈设相当单调,除了四面纯白的帷幕,就只有一摞叠在角落的被褥、一个烧干草或牛羊粪的炉子和一套炊具,简朴得都能跟安拉贝尔当初那个教堂小屋相比。可见乌娜的这顶毡帐,怕是经常在旅店住满时腾给客人使用。
对此,乌娜不无抱怨。
她嘟着小嘴说,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顶完全自己做主、自己装饰,就算小一点也没关系,只要不会被随随便便抢走就行的毡帐。
由于小女孩那恶狠狠的模样非常之喜感,安拉贝尔忍不住将她一把抱进怀里,在她先是假意挣扎随后又告饶的大呼小叫声中,好好蹂躏了一番她的小脑袋。这样平和而可爱的愿望,确实是他们在拓荒村的童年里不曾拥有的。
“乌娜,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打扰客人!”
“呀,是妈妈!”
“抱歉,汉娜女士。都是我跟乌娜闹了起来……”
旅店女主人汉娜刚一掀开帘子,走进毡帐,就看到乌娜“嗖”的一下躲到了安拉贝尔身后,只小心翼翼地探出半拉小脑袋,又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颇为无辜地眨啊眨。
汉娜又好气又好笑地挑了挑眉。她先是歉意地对安拉贝尔一笑,然后便两手叉腰,狠狠地瞪了乌娜一眼。这时,帐外又传来一个低沉严正的男声:
“乌娜,不是跟妈妈和爸爸约好了,要做一个守规矩的好孩子吗?”
“爸爸!”
在妈妈的威压下连大气都不敢出的乌娜顿时一声欢呼,灵敏得像只小猫一样从安拉贝尔背后一闪而出,一个鱼跃就整个人都缠在了刚进毡帐的男人身上。
“哦,圣光在上!亲爱的,你可又长肉了。”
“爸爸讨厌!”
尽管早知道丈夫的威严在女儿面前连三个呼吸都维持不到,但汉娜对丈夫这副窝囊样依然分外无语。她没好气地在乌娜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引得小女孩夸张的一声惨叫,然后就把女儿抱了过来。
安拉贝尔这才好好打量了一下来人。
男人大约五十出头,两鬓已微染白霜。他跟不过三十几许的汉娜女士称得上老夫少妻,年纪大得更是能当乌娜的祖父,难怪这么溺爱女儿。
刚才他走进毡帐时,安拉贝尔从他身上闻到了淡淡的土腥味、清新的青草味,以及微微的汗味——有人的,也有马匹的。之前在酒馆门口听到的马蹄声,应该就是他骑行而归时发出的。
尽管年纪已经大了,但他的身姿依旧笔挺,体格也仍匀称壮健。只是他刚才接住乌娜时,左腿的动作稍稍有些不自然。安拉贝尔记得怀特说过,跃马居的店主人是一位因伤退役的老骑士,想来就是此人了。
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位老骑士竟然有白银位阶的实力,甚至按照系统的核算方式,莫瑞奈的等级大概在50~60级之间,也就是一位白银中位的正骑士。
“你们好,四位尊敬的客人。很抱歉打扰你们迎接梦神伽耶德的造访。我是跃马居的主人莫瑞奈。对于这位小姐先前的仗义出手,在下深表感谢。”
言毕,莫瑞奈以手抚胸,深深一躬。安拉贝尔连忙还礼。随即,安拉贝尔便也向他介绍道:
“你好,莫瑞奈骑士。我是安拉贝尔,一名尚在旅途的圣光牧师。他们是我的同伴——巡林客鲁伯、法师怀特和法师学徒罗曼。”
莫瑞奈一一向他们点头致意。他的视线在怀特身上停留得尤长,也不知是因为正职法师的罕见,还是怀特的种族和外貌。
“今晚冒昧打扰,除了想代表跃马居表达一下谢意,其实我个人也有事相求。安拉贝尔小姐,你是一位圣光牧师对吧?”
安拉贝尔不由得挑了挑眉。这样的展开颇出乎她的意料,但她还是点头应道:
“是的,我是一名圣光的代行者,我主洛瑞达的牧人。是旅店里的某位客人需要帮助吗?”
“可以这么说吧……”
莫瑞奈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迟疑。
“病人是我一个最近投奔来的亲戚,她的病情很严重,而且……相当复杂。我只知道病因是负能量的侵蚀。她……大概撑不了太久了。总而言之,情况真的非常紧急。”
如果刚才只是有点意外的话,那安拉贝尔现在就是满满的惊讶了。要知道,负能量可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东西。
佛瑞恩世界的每一个生灵体内,都有一种能让生灵维持存续、继续活动下去的能量。来自东土大陆的德鲁伊们称其为生命能量,他们运用这种能量施放自然之神西奈勒赐予的神术。
同样来自东方的武僧则称这种能量为“气”或“真气”。据说,将真气修行至极致的武僧,静则如山岩一般,能数十年不餐不饮不眠;动则犹如飞鸟,乘风踏虚,凌空而行。
而在西方,这种能量被称为“怒气”。相较于真气的种种神奇,怒气更加纯粹,更注重威力,也就尤为凶猛狂暴。
怀特对她讲解这些时提过,这几种说法殊途同归。生命能量的本质就是被生物驯化而变得温和的魔力,也可以说是混沌而无所不包的原始魔力中代表生的那一部分。
负能量则与生命能量相对,是原始魔力中代表死的部分。它对任何生灵而言,都是不可接触的剧毒。能经受得起负能量的侵蚀,至少也得是一名职业者。而能将一名职业者折磨到濒临死亡的负能量,安拉贝尔作为一名不过青铜阶的牧师,实在没有把握将其净化。
“可是……为什么是我?不是我不愿意帮助一位生命垂危的病人,只是觉得力所难及。我记得,库洛尔托作为整个北境的核心地带,至少会有一位主教级别的高阶圣职者坐镇啊。”
闻言,莫奈瑞不由得露出苦笑。
“安拉贝尔小姐你们是从南方来的吧,所以才不知道。大约两个月前,拉索米亚大草原以北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亡灵瘟疫。整个通往暮冬堡的林间大路都变成了一片灰黑色的死地。到处是燃烧着灵魂之火,游荡着向生者发起袭击的亡灵生物——尸鬼、骷髅与魔化树妖,甚至还有一些先前闻所未闻的变异类型……
幸存的行商传回消息后,下北境人心惶惶,一日三惊。库洛尔托教堂的克里斯托弗主教召集了所有在职的圣光牧师,一同北上净化亡灵。
现在,瘟疫虽得到了控制,但几乎所有正职牧师都滞留在疫区。向安拉贝尔小姐你求助,差不多算溺水者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听完莫瑞奈的解释,安拉贝尔、罗曼和鲁伯都大为诧异。算算时间,两个月前不就是他们刚离开暮冬堡时……
见怀特依旧没事人一样的一脸淡定,安拉贝尔在心底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决定之后一定要问个明白。
然后,她对莫瑞奈道:
“其实,我们就是从暮冬堡来的。只是因为一些缘由,我们没有走林间大路,而是翻越横岭山脉,取道爪子谷来到拉米索亚大草原。我们的目的地是王都索姆里斯坦,我是今年的圣骑士适任者候补。”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都到了库洛尔托才购买马匹……”
莫瑞奈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片刻之后,他一脸郑重地看向安拉贝尔,开口道:
“既然是这样,我依然想请求安拉贝尔小姐你的帮助。就算无法治愈也没关系,我只求能拖延到克里斯托弗主教返回。我无法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作为报酬,我愿意支付你们每人一匹上好的拉索米亚战马。”
面对莫瑞奈逼视过来的灼灼目光,安拉贝尔愈加犹疑。
这样的报酬岂止是丰厚,简直就让人心中不安。
但当怀特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安拉贝尔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