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昏黑一片的夜色里,干草堆上垫亚麻布铺成的一席简陋床褥间,伤重昏迷、已浑浑噩噩了小半个夜晚的尼维娅蓦地睁开双眼,发出一声满是颤音的高呼。
她的身子如刚离水的鱼儿般猛地向上挺起,左手将身下厚实的亚麻布抓出一道道扭曲纠结在一起的褶皱,右手则拼命前伸,仿佛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有什么无可取代的重要之物就在那里。她拼尽一切,却只能如渔网打水一般,眼睁睁地任其消逝在眼前。
这样突兀而过于剧烈的动作,毫不意外地牵扯到了她腰背之间的伤处。只听一声闷哼,尼维娅的动作骤然一滞。
那一瞬之间,就好像把用铁钉钉在她后腰的铁皮硬生生扯下来一般,几乎超越了人类忍耐极限的剧痛将她的脑袋冲刷得一片空白。尼维娅一下子歪倒在干草床上。她本能地侧翻过身子,以使伤处不再受力。
脊背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片刻,后腰处的痛感随之渐渐缓和,却反而愈加清晰。被麻木迟缓了片刻的撕裂感堆积着蔓延开来,使得尼维娅的五官纠结成一团,一张脸一时间惨白如纸。
因为刚经过长时间昏睡,尼维娅的脑子还不大清醒。尽管如此,她仍咬着牙,强忍着一声不吭。长年来的潜移默化,使得她已习惯把自己当作一副冰冷坚硬的盔甲——盔甲绝不会把软弱暴露在人前。
豆大的汗珠划过鼻尖,滴在尼维娅干裂的嘴唇间。那种湿润感和淡淡的咸味,使得她的喉咙一下子焦渴起来。
后腰处的撕裂痛来得猛烈,去得却也利索。那一点焦渴就像一枚投在汹涌浪潮中的小小石子,阵阵涟漪后,尼维娅的其他感官也随之慢慢复苏。
她看见包裹着她的是一片星月全无的深黑,本该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血脉里她深为厌弃的那部分却让自己如鱼得水,视物一如白昼——尼维娅已确认她正在一顶狭小低矮的毡帐里,没有被拘束,伤势似乎经过处理。
除此之外,她还能听见自己满含疲惫的粗重喘息,能听见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时,身体与干草堆发出的细微摩擦声。甚至万籁俱寂之下,不远处夜风拂过水面所发出的“哗啦”声响同样清晰可闻。
毡帐中的空气温润得似乎能拧出水来,内里还混杂着淡淡的青草气息,以及浓烈得多的牲畜粪便与体臭味。总体而言,这种味道不算好闻,但并非不能忍受。比起尼维娅曾体验过的,血肉沤在烂泥地里慢慢腐败酵变,还有活人被生生烤成黑炭的焦臭无疑强了不知多少。
而就在这样一片分外安宁的静谧中,一连串急促又轻快的脚步声突然响起,由远及近,紧接着便是门口处的毡帘被掀开的窸窣声。
尼维娅的身子立时一紧,她下意识地摸向腰侧的空间囊,却摸了个空。她想换一个更方便发力的姿势,却只觉腰背间一片麻木滞涩,身体几乎不听使唤,一时少有的心慌起来。
这毡帐狭小,三两个呼吸间,来人就已到她身后。尼维娅只听一声清亮却词句含混的低声诵念,一只指尖柔嫩如新剥蛋白的纤手便拂上她后腰。
柔和的圣光亮起,便如同在凛冬中跋涉得一身疲倦的旅人突然浸入温泉,那种惬意感舒适到难以言喻。尼维娅一下子放松了身体。明明之前那样剧烈的痛楚她都能一声不吭,此时这直沁心脾的温暖却让尼维娅忍不住低低一声呻吟。
这让她微微有些难堪。
“安拉贝尔?”
尼维娅抿了抿嘴唇,用嘶哑的嗓音低声道。她没有回头,那语气比起提问,却更像是做一个最后的确认。
作为黄金阶的大职业者,尼维娅已基本摆脱了对视觉的依赖。身周流动的气息、脚步的轻重与间隔,甚至体味上的些微差异……就算不靠眼睛,尼维娅也有无数的方法辨别来人。这也是为什么她一下子放松了警惕。
“嗯,是我,尼维娅卿。”
听到女骑士的问话,小姑娘几不可查地舒了口气。她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回答的同时,施放着治疗神术的双手也没有停,正在尼维娅的后腰间缓缓移动着。那一双淡金色的眼眸映着身前浅浅的乳白圣光,晶莹剔透一如一块点缀在天青色绸布上的无瑕琥珀。
“你能这么快醒来真是太好了。尼维娅卿,你的伤……真的非常严重,很抱歉我的神术基本没什么效果。”
尼维娅轻“嗯”了一声,她受的伤有多重,她自然一清二楚。那可是如被满载着货物的车轮碾过一般,一节脊椎生生断折,连带着附近的内脏都一团稀烂。这样的伤势,足以让任何黄金以下的其他职业者立时毙命。也就只有怒气系晋阶黄金后,才能靠着极端强大的生命力硬挨下来。
怒气便是生命能量的其中一种运用方式,专修此道的怒气系职业者最引以为傲的自然是其肉体强度。这种强度包括力量与速度、包括肉体的坚韧程度、包括恢复能力,甚至还包括身体结构与生命形态。怒气系职业者晋阶黄金后,在生命本质上已无法再等同为人类,反倒是更接近元素生物那样的半能量体。
作为这一改变最直观的体现,黄金阶怒气系身上足以致死、能被称为“要害”的部位会大幅减少。除非砍下头颅或彻底破坏心脏,其它常人眼中的致命伤对他们而言只是比皮外伤更重一些罢了。就算被腰斩为两段,也无法真正杀死他们,充其量只是在其恢复前,限制住他们的行动能力。
黄金阶怒气系这种极为难缠的强大生命力称得上众所皆知,因而在应对这些高阶战力时,如果没有以雷霆之势一击必杀的信心,就只能靠人数或相近实力的兑子围困牵制,将其割裂出核心战场。
事实上,重伤了尼维娅的那记偷袭阴险而又狠辣。这一击本该命中尼维娅的后心要害,若非她手持的圆盾——概念级武装「圣埃玛的守护」拥有每自然日一次,偏移一次致死伤害的强力效果,女骑士早就因心脏被震碎而当场陨落了。
而趁着尼维娅被亡灵骑士纠缠住,又亲眼目睹希尔菲恩公主被掳走,因此方寸大乱的空档,从背后偷袭并重伤于她的,正是那高大壮硕犹如野蛮人的狂狼佣兵团团长——“狂狼”沃尔夫,黄金位阶的狂战士。
尽管单就瞬时爆发而言,狂战士在怒气系的诸多进阶路线中算是数一数二,但守护骑士同样专擅防御,拥有大量护甲与伤害减免相关的职业天赋与武技,再者双方实力相近,同为黄金下位,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尼维娅被一击重伤到不支昏迷的情况。
其实,当时尼维娅对这一自背后来的偷袭并非全无察觉,只是那短短刹那间,出于对自身防御力的信心,以及尽快打破僵局的焦虑渴望,尼维娅决定行险一搏,以硬挨这一击为代价,借机摆脱那两个亡灵骑士的纠缠。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沃尔夫的那一击并非狂战士这一进阶路线中的任何一个技能——
武技?「浸透劲」。
这一传自东土大陆武僧体系的独门武技,拥有无视一切防御,直接将气劲打入对方身体,再由内爆发,继而伤敌的特殊效果,简直是守护骑士这类重甲职业的天生克星。再加上狂战士以自伤换取瞬时爆发的职业天赋与加持型武技,这才能一击重创尼维娅。
而尼维娅之所以对此毫无防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东土大陆与西方世界两相隔绝,基本没有往来。尼维娅也是因为出自白百合王家,见闻广博,才对武僧这一东土大陆独有的传承体系略有所知,却同样从未亲眼见识,乃至实际对战过了。
更重要的是,武僧修行的是自然之道,使用的是真气。真气与怒气虽同为生命能量的运用方式,却一静一动,一柔一刚,就像日月无法并行,水火不能共存,从未听过有人能兼修真气与怒气。故而,在事先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尼维娅也就压根不可能往这个方向上想,结果一下子吃了大亏。
现在想来,沃尔夫很可能是一个破戒僧,也就是违背戒律而被师门放逐的武僧。大概是走投无路之下,沃尔夫更名改姓,远渡重洋来到圣王国洛汗达尔并被泰温公爵网罗至麾下,继而放弃自然之道,转修怒气。
换言之,沃尔夫的真实情况应是黄金下位的狂战士兼职白银巅峰破戒僧,不仅相性上极克守护骑士,综合战力也稳压尼维娅一头。
直至现在,沃尔夫打入尼维娅体内的气劲依然有不少残留,正在她后腰处的伤势间冲突肆虐着,不但给她带来了极大的痛苦,还严重妨碍了她伤势的自愈。
对此,安拉贝尔所掌握的低环神术根本无能为力,充其量只能为对方减缓一些痛楚,并激发其体内的生命能量,为她弥补一些损耗掉的体力。尼维娅也只好咬着牙,全靠自身的怒气将这些气劲一点点消磨干净。这个过程不仅痛苦异常,体力与精力的消耗也极为剧烈。
一时之间,两人默默无言,各自专注。
夏夜,湖畔,暖风,青草的气息中带着湿意,如水般的静谧重又在这狭小的毡帐里渲染开来。
尼维娅不由得有些恍惚。
弥漫在体内的这温暖而过于熟悉的感触,让她险些把身后的安拉贝尔,跟自己心底最深处的那个身影重合在一起。
曾经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在那段最艰难困苦的岁月里,大大小小、或明或暗的一场场血战后,那位殿下也是这样守候在她身旁,一边半是愧疚半是疼惜地责备个不停,一边用神术为她治疗。
那一位便是她的一切,是她的光,她的王,她的主宰,她献予忠诚、身存此世的意义所在。
也许,希尔菲恩殿下一辈子都不会明白,她甘愿一次又一次奋不顾身、浴血死战,为的其实只是那片刻守候中,自窗外洒满全身的明媚阳光,为的只是磨得耳朵早就起茧的、殿下那翻来覆去的唠叨,以及她既心疼又拿她无可奈何而发的小脾气。也就只有在那样的午后时光里,她才会觉得身旁的光芒独属自己。
然而……
尼维娅体内的怒气蓦地一阵翻腾,犹如最暴烈的火酒流过腑脏,连带着那些残留于伤处的气劲也暴动起来,几乎压制不住。尼维娅一下子握紧双拳,用力之大以致青筋暴起,关节一片惨白。她忍耐着的,既有骤然尖锐的痛楚,也有种种自心底汹涌而起的情绪。
那让她从昏睡中惊醒的噩梦,尼维娅已记不真切。那一幕幕支离破碎的画面中,她似乎看到了许多,又泰半已然遗忘。
她只记得,她好像看到几乎颠覆了白百合王家的那场变乱之前,繁夏之月的如花宫廷中,不过八、九岁的希尔菲恩公主向她回眸望来。那时的殿下巧笑嫣然,天真无忧,如晨曦之光般照亮了自己。
她看到不知何时何处的未来,另一个自己被流淌于血脉中的邪恶彻底吞噬,堕入疯狂。那时的她暴虐残酷,妖冶放荡,为了力量不择手段,为了复仇不惜一切……
那一场梦境就像是一则预言,一段启示。连通过去,直抵未来。无可回避,无可更改。一如此时萦绕于她心头的如渊绝望,那恨不得将自己与这世界一同毁灭的疯狂与憎恨。
白昼间的一幕幕不停在她脑海中回放——
她眼睁睁看着昏迷不醒的希尔菲恩殿下在面前被掳走。
她寡不敌众,被亡灵骑士们纠缠住无法脱身。
她在最关键的一刻被沃尔夫从背后偷袭,不支倒地。
太大意了。
太弱小了。
愚蠢、无能……
强烈到让她恨不得疯狂自残,乃至当场自裁的极致悔恨填满心胸,尼维娅心如火焚,满脑子将眼前的一切毁灭殆尽的暴虐念头。
但片刻之后,这些纷乱不堪的念头便被理智强压下来,就如坚冰裹上升腾的烈焰,铠甲覆上伤痕累累的身躯。
青铜躯体。
白银魔力。
黄金精神。
传奇灵魂。
施法者进阶黄金后,便可将精神力外放至身周数百步,如鹰眼自高空俯瞰而下,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怒气系追求的则是对自身的掌控,这种掌控包括肉体,也包括精神。控制情绪、引导情绪、激发情绪,保持冷静而激昂的战意,这才是怒气之道的真谛。怒气系职业者走到这一步后,便能免疫大部分心智异常类法术,随时随地强制压抑负面情绪,保持清明的理智。
虽然还不清楚自己伤重昏迷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没被敌人一并俘虏,但这终究是不幸中的大幸。既然还有最后一搏的可能,尼维娅自然不会任由自己深陷那些阴暗而徒劳无益的情绪。
当务之急,唯有弄清白昼间的一连串变故与目前的局势,尽快恢复伤势,然后在一切为时已晚前,救出身陷敌手的希尔菲恩公主。这一次,从一开始便要拼上一切,舍弃性命——不成功,即成仁!
尽管尼维娅体内的怒气不过激荡了数息,便重又归于平稳,但安拉贝尔依然有所察觉。
早在尼维娅仍昏迷不醒之时,安拉贝尔就发现自己的治疗神术对女骑士效用甚微。神术的治疗效果不好,不仅仅是因为双方实力上的差距过大,无论尼维娅本人,还是重伤她之人的力量层次都高出小姑娘太多。更重要的是,尼维娅的身体对圣光似乎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
这种情况安拉贝尔还是第一次见,她无法肯定这是守护骑士的特殊,还是对方有什么难言的隐秘,很担心好心反倒办了坏事。因而,一察觉对方体内的能量流动有异,安拉贝尔便停止了神术施放,并略显犹疑地唤道:
“尼维娅卿……?”
“把我的空间囊拿来吧,里面有药剂。”
闻言,安拉贝尔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但一愣神之后,小姑娘什么也没说,非常利索地返身从毡帐的一面围幕上取下一个皮酒袋大小,表面银灰光滑,在黑暗中隐隐有柔光流转,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囊袋,接着将它递给尼维娅。
自己的空间囊入手后,精神力往里一探。随即,便如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尼维娅立时一安。
比起药剂,她真正在意的是空间囊中的装备。
近十年来,白百合王家虽是倾颓之势已显,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数百年的不断积累,使得王家库藏之丰绝非外人所能想象。希尔菲恩公主对她的女骑士更是好得没边,宛如亲生姐妹,只要东西合用,就没有舍不得的情况。
因而尼维娅的一身装备极为豪华,从头到脚,包括主、副两套武器,统统都是魔法装备,甚至品质最低的都是稀少级,也就是与安拉贝尔的佩剑「阳炎」等同,其中更不乏「圣埃玛的守护」这样的概念级武装。
更难得的是,这些装备经过反复拣选、搭配,力求扬长补短,对于守护骑士这样过于守强攻弱的偏科职业意义极大。
可以说,尼维娅之所以在白昼间轻易败战,骤然被袭、来不及完全武装自己是很主要的一个原因。这些装备便是她最后一搏的底气所在。作为一心修炼,年未三十便突破黄金的天才人物,尼维娅向来看不上种种阴谋算计,以及长袖善舞的政治手腕。她一直认为,唯有能握在手中的实力,才是真正值得倚靠的立身之本,才能让人真正心安。
至于药剂,尼维娅将空间囊放到手边,并不准备立刻服用。
她身负的血脉异于常人,从源头上便与神术、圣水不合,这些炼金药剂正是为此准备的代用品。问题是王国中其它体系的施法者向来受教会打压,时至今日,其传承基本不成体系,压根就上不得台面。即便三王家之一的白百合也缺乏精擅炼金术的高阶人才,否则之前也不会向怀特求助。
因而,这些药剂的品质普遍不高,对黄金位阶的尼维娅而言,只能说差强人意。服用即痊愈是不可能的,最多只能在短时间内压下伤势,不至于影响行动,所以等到战斗之前时再服用,才是最为合理的。
经过这样一番梳理,尼维娅才觉得总算有了些头绪。心底萌生的死志,更是让她不复先前那种恨不得引咎自裁的焦躁追悔,反而隐隐有了些激昂之意。后腰处的伤痛也有所缓解,她颇为小心地翻了个身。
正好在此时,安拉贝尔又端来一木盆温水和一条崭新的亚麻毛巾。尼维娅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衫已被冷汗打透大半。
对于小姑娘体贴入微的照顾,女骑士又感动又有些别扭。总的来说,她是那种不在乎施恩于人,却很少受人恩惠的性格,受恩则必当厚报。
她突然觉得先前的态度实在太生硬了些——急于讨要空间囊流露出的是戒备和不信任。制止对方使用神术而选择炼金药剂,则无异于当面嫌其实力太低,完全派不上用场。
尼维娅早就知道,自己与人交际的能力非常糟糕。从以前开始,就经常懵然无知地把人得罪了。总要惹出麻烦后,才能从公主殿下那弄明白其中的缘由。
女骑士慢慢支起上身,接过木盆,拧干毛巾中的水分后,只是简单擦拭了一下脸面与脖颈之间。
她是想表达一下感谢,以及对先前态度的歉意的,却又觉得直接挑明的话,只会让彼此都别扭。而公主殿下那种迂回婉转的话术,她又怎么也学不来。结果,真的开口之时,就变成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另一个话题。
“我们这是在哪?”
尼维娅的声音涩涩的,语气则依然带着小姑娘早已习惯的冷硬。于是,安拉贝尔略一沉吟,便开始讲解起当下的境况。
女骑士这才知道,他们此时正位于库伦苏湖的南畔之东,这里如草海之上的棋盘一般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牧场,用来租借给往来于库伦尔托的商人,供他们在滞留期间存放自己携带的大群牲畜。
如今他们藏身的这个小牧场,论隐秘性与安全性自然不能和跃马居的地下密室相比,却胜在周围人流与牲畜数量极大。即便锁定了这一带,想彻底排查的话,城卫军全员出动也至少得两三天时间。也就是说,至少今晚是绝对安全的,足以放心修整。
另外,她对白昼间突如其来的种种变乱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当得知跃马居被包围的同时,安拉贝尔他们也遭遇银之匕的袭杀,甚至还有人故意制造混乱,吸引城卫军与骑士团的注意,尼维娅便已确定——对方早有预谋,计划周详。库伦尔托中能有这份手腕的,也就只有那位北境之主,狼公爵泰温了。
问题是,对方是怎么找到她们的?
最大的可能自然是被人出卖。
但真正知情的,也就只有莫瑞奈一家与安拉贝尔一行人。老骑士的妻女,汉娜女士和小乌娜至今仍跟他们一起行动,这牧场也多亏她们事先准备。至于安拉贝尔等人,如果是他们与泰温公爵暗通勾结,那只要在自己伤重昏迷时袖手旁观就好,又何必去救她。如果不是他们,她怕是连这最后一搏的机会都没有。
既然想不通,尼维娅也不再纠结,干脆利落地将这一缕疑念挥散——都到这种地步了,再疑神疑鬼又有什么意义?此时此刻,任何能帮到自己的力量,都应毫不犹豫地团结到手中。
而白昼间的一场乱战后,安拉贝尔那边只有一人受伤稍重,跃马居方面则无疑损失惨痛——最为重要的希尔菲恩公主被亡灵骑士掳走,莫瑞奈和他手下的一干骑士后裔则或是身死,或是被擒。就只有汉娜母女和伤重昏迷的尼维娅被怀特救出。
不得不说,在这场战斗中,安拉贝尔等人表现出的战斗力,让尼维娅着实大吃一惊。
如果说,安拉贝尔越阶反杀一名白银位阶的魔弓手堪称惊艳的话,那怀特一个不过白银位阶的法师,却能在一干白银巅峰的亡灵骑士,乃至黄金位阶的沃尔夫的围攻下将自己救出,就实在有些惊悚了。
尽管一直看不大透这个一副幼童模样的半精灵法师,因而隐隐高看他一眼,尽管法师这一职业向来以手段奇诡著称,但这种表现依然超出了她的固有认知,称得上颠覆常识。毕竟白银与黄金间的差距有如天堑。
如果不是安拉贝尔说,怀特此时正跟汉娜女士一起,通过老骑士的故旧在外打探后续的消息,尼维娅真的很想认真试一试他,量一量他的深浅。同时,女骑士的心情不由大好。有这样一位施法者辅助,原本想要救回希尔菲恩公主,可谓渺茫的成功几率无疑会提升很多。
而不知不觉间,天光已然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