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前线。
第四野战集团三个纵队正在奋力抵挡着潮水般涌来的关东军,战事惨烈到了极点。
当然,这种惨烈是相对日军而言的。
这三个纵队已经将大平原生生挖成了蜘蛛网,日军前方的前方,永远是一道道迂回曲折的战壕,不管他们攻下多少道战壕,第二天前面都会冒出一条坚固且完整的防线,战争模式仿佛一下子倒退了三十年,回到了一战的西线。
然而,这并不是一战。一战可不会有遍地都是的定向地雷和跳雷,一战不会有每分钟可以打出一百多发炮弹的82毫米口径迫击炮,一战更加不会有随叫随到的战术轰炸机和可以将一点五吨重的火箭炮炮弹打出四十公里之外并且精准命中目标的超级重炮。那三个纵队凭借强大的火力优势以村庄、镇子为点,以战壕为线,构筑一道道防线,日军每前进一步都要遭到可怕的火力的杀伤。最让日军痛苦的是,他们的航空兵早早就被驱逐出了战场,每一次进攻他们都是顶着凝固汽油弹轰炸往前冲的。
当然,最可怕的还是420毫米口径火箭炮发射的集束炮弹。这玩意儿与其说是炮弹,还不如说是用火箭炮发射的集束炸弹箱,每发炮弹内部都装填有两千多枚重二百三十克的子弹丸,单个爆炸威力不是很大,但是两千多枚密集地落在特定区域然后密集地爆炸,那杀伤力简直是毁灭性的。日军就试过出动一个大队向第四野战集团的防线发动进攻,眼看就能突破防线了,结果两枚子母炮弹飞过来,铺天盖地的爆炸过后,这个大队从日军的作战序列中消失了。
日军伤亡极其惨重。
不少前线指挥官怒吼:“我们纯粹就是在用血肉填八路军的防线!”
这一点冈村宁次自然是知道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但他也没得选,只能选择用血肉生生填平八路军的防线。八路军所有家底加起来也就那一百多万人马,同时还有保存实力与光头争天下的政治考量,肯定不敢跟日军不计代价地死拼的,只要他们攻得足够狠,足够坚决,就一定能迫使八路军改变策略!
在关东军不计代价的猛攻之下,沧州防线的缺口越来越大。在拿下河间之后,关东军经过三天苦战,以打残两个联队为队价,又拿下了南皮,现在他们真正威胁到那三个纵队的后背了。要命的是,此时,第四野战集团已经拿不出预备队去堵这个缺口了。
是的,四大野战集团里实力最为雄厚的第四野战集团,拿不出预备队来了。
第四野战集团总共拥有十五个纵队,八路军一半以上的精兵强将都在他们这里。但是纸面上有多少军队是一回事,打起来之后在主要战场能投入多少军队又是另一回事。眼下第四野战集团有一个纵队留守东营油田,两个纵队留守日军很有可能从海上来袭的青岛和日照,一个纵队留守烟台和威海,还有一个纵队留守济南和潍坊,也就是说,真正能用于进攻的兵力,只有十个纵队。那十个纵队里,三个在沧州前线与日军苦战,两个正在攻打济宁和临沂,两个配合第三野战集团围攻徐州和商丘,一个正奔赴河南战场增援第二野战集团,剩下两个则正在扫荡山东境内残存的日伪势力……换句话说,第四野战集团没有战略预备队了,如果要增援沧州,就只能从留守的部队里抽。
留守的部队任务都很重。济南一战,日军第12军遭到了毁灭性打击,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已经被歼灭了,还有大批溃兵正在齐鲁大地四处乱窜,已经制造了不少骇人听闻的屠杀了,第四野战集团必须在最短时间内灭掉他们,否则天知道有多少老百姓会被他们祸害,所以那两个正在扫荡残存日伪势力的纵队不能动。济南是山东的省会城市,政治意义重大,不容有失,济南邻近的泰安、莱芜、聊城更是山东的精华地带,一个纵队防守这么广阔的地区本身就够吃力了,抽调兵力?想都别想。至于守青岛、日照、烟台、威海的部队,那更不能动,天知道日军什么时候会从海上给他们来一场抢滩登陆!
沧州前线的危机越发严重,第四野战集团却拿不出预备队来,别提多窘迫了。冈村宁次分析,如果他们要增援沧州,最有可能的就是出动留守东营油田的第26纵队,因为东营油田已经被保护得很好了,在这节骨眼上留下一个纵队守油田,实在是有点浪费。
他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十月六日,关东军在付出了上万人伤亡的惨重代价之后攻破黄骅,正式对沧州地区的那三个纵队形成了两成夹击之势。当然,两面夹击什么的日军没兴趣,他们喜欢包饺子,这不,正不惜代价往纵深猛插呢。
那三个纵队的处境极其危险了。
终于,也是在这一天的深夜,冈村宁次接到了潜伏在东营地区的特工冒死发来的情报:
留守东营油田的部队大举出动,增援沧州了!
随后,无线电侦听部门破译的电报也证实了这一点:延安终于同意出动留守油田的第26纵队增援沧州前线了!
看完电报,冈村宁次身体摇摇晃晃,连续数日不休不眠指挥作战所积累的疲惫终于击倒了他,他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冈部直三郎代替他下达命令:
“命令关东军密切留意沧州前线八路军部队番号的变动!”
这道命令得到了坚决的执行。
二十四小时后,向盐山县方向穿插试图包那三个纵队饺子的第7师团报告:
在盐山县附近遭遇八路军生力军的猛烈反击,斥侯抓住了三名俘虏,审问俘虏的结果证明,他们是八路军那支留守东营油田的部队,在二十四小时前刚抵达沧州前线!
冈部直三郎喜极而泣,下达命令:“不惜一切代价缠住这支部队,不要让他们有一丝回援东营的机会!”
然后对通信兵说:“给东京发报,可以开始登陆计划了!”
一道电报激活了日本那庞大的战争机器。
杉山元看完这份电报后果断下令:“命令粟田健男,行动!”
马上,平静深沉的黄海海面上多了一条条近乎笔直的尾流,如同一把把利剑,径直指向莱州湾。
六月八日,凌晨。
一艘“宋”级AIP潜艇以七节的航速在四十多米深的海底悄悄航行。它非常安静,虽说跟核潜艇没得比,但是也不会差太远,放在这个声呐技术还很原始的时代,它简直就是大洋中的黑洞,如果它要向某艘战舰发动攻击,那艘战舰直到鱼雷打到面前,都不会知道敌军潜艇在哪。
艇长何沣,是从智利回国参战的华人。他的家族在智利已经繁衍生息了近一个世纪,他连中国话都不大会说了,几乎成了一名地道的智利人,也因此得以进入智利海军深造,并且一直当到一艘潜艇的大副。按理说,这场战争已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他捐点钱就算尽了自己的责任,但是,在去年,当他从一个秘密的电台中听到八路军号召海外青年回国,祖国需要他们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从智利海军退役,然后几经辗转,跨越半个地球回到了阔别八十年的母国。他也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但他知道如果不回国,他很有可能要抱憾终生。
这极有可能是沉沦百年之久的炎黄子孙从深渊之中挣扎出来,用千万人的血肉重铸中华大国尊严的一战,如果错过了,他有何颜面去见祖父祖母?
经过三个月的培训,他成了一艘潜艇的艇长————整个八路军就两艘真正的潜艇。当登上这艘潜艇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的,红色军团的底牌远比他们最夸张的想象都要厉害得多,这一战,日军的鲜血将染红华北平原!
不过这艘先进得匪夷所思的潜艇还没有真正形成战斗力,让它投入战斗有点勉强。所以何沣现在执行的是前出侦察、搜索任务,搜索什么?
搜索可能在黄海活动的日军舰队。
在青岛外海乱窜,东开一炮西开一炮的那几艘战舰他们早就发现了,跳梁小丑而已,航空兵要收拾他们不过是举手之劳,侦察机盯着就行了,用不着劳烦潜艇的大驾。他们真正要找的是大舰队,而且是那种后面跟着好几十艘大大小小运输船的大舰队。
不知道为什么,上头就是笃定这个舰队是存在的,尽管他一再上报没有任何发现,上头的命令仍是继续找,好像不找到那个天知道是否存在的舰队他们就别想返港了一样。
如果那个舰队真的存在,那么,它到底会在哪里?
何沣对着海图陷入了沉思。
这时,声呐员突然跑了出来,激动地叫:“艇长,发现了!有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