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浅粉帐顶,思维一片浑沌，洛忆阑有些发怔，却听到熟悉又带着喜意的声音响起，“你醒了？”
脸上和五脏六腑传来噬心痛意，洛忆阑下意识蹙眉，“痛……”
“哪里痛？”洛幽依蹙眉,查看洛忆阑的伤势，却听到她虚弱问道：“原来,我还活着么？”
手蓦然一顿，看向洛忆阑，只见她正看着自己,星眸似是黯然，沉默片刻，微微叹息，“你还活着。”
简单四个字，却让洛幽依觉得无比辛酸，就像是陷入绝境，眼睁睁看着人在自己眼前消失，以为再也看不到，却没想到上天忽然眷顾，让她再度出现。
看到洛幽依憔悴的样子，凤眸也失去往日流光，眼下青黑更是清晰可见，洛忆阑有些失神，这一刻，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去怨恨洛幽依半分。
沉默许久，终于开口出声，音微涩哑，“青岚，在哪里？”
洛忆阑的问话宛若一盆凉水，迎头泼下，让洛幽依只觉得透心的凉，看向洛忆阑，却见她星眸空洞，似是无焦，仿佛看着不存在的人一样。
那一瞬间，她的心莫名软了三分，原本的怒意消失得一干二净，终是放软声音道：“已经派人沿着河岸附近找了几天，没有任何下落。”
“是么……”洛忆阑沉默，最后一瞬间的画面，犹在眼前。许久，她终是涩声问道：“她应该会活着的，对吧。”
洛幽依闻言，神情有些莫测，许久，才道：“也许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不知道……”脸上传来如虫噬咬的感觉，又痛又痒。
落入水中的窒息，五脏六腑的压迫，最后的昏迷不醒，仿佛就在眼前，洛忆阑闭上了眼，眼眶湿热了起来。
洛幽依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许久，她终于淡淡开口，“你能活着，已是万幸。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即使是落入水中，骨骼也承受不住重压，不死也是重伤，如果没有被及时发现……”
“求求你，别说了。”
话被洛忆阑忽然打断，洛幽依沉默，心情涩意翻涌，却是不露声色。
屋子陷入一片死寂，直到传来隐隐压抑的抽泣声，方才打破这个诡异气氛。
洛幽依仿佛看到了第一次遇见时的东方璃，拭去洛忆阑脸上的泪，低声叹息，“好好养伤吧。”
“我的脸，是不是……”
倏然而来的问话，让洛幽依的手颤了下，望着洛忆阑淡漠空洞的眸子，她忽然不知要如何回答。
洛忆阑闭上了眼，沉默许久，唇角渐渐扯出一丝笑，“这样也挺好。”
洛幽依沉默，洛忆阑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明白。如果没有那张容颜，当初的东方堡，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些事情，轻掖被角，放软了声音道：“你，还是好好休息。”
没有任何回话，只有渐渐平静的呼吸，洛幽依终于站了起来，转身离开。
洛幽依走后，洛忆阑却缓缓睁开了眼，星眸如幽寂深潭，冰寒刺骨，转瞬便将那残余温暖尽数吞噬……
***
苍茫云海，霞光万丈。
大雪山圣光顶上，只见八人，四男四女，手持长剑，各站其位。
“七星反转阵！起！”一个苍老声音从远处响起。
只见七人步法皆动，转眼飘渺，看不清身影，阵法之中，一人身形飘起，长剑转眼向七人之一刺去，金属交接，只听当的一声，阵眼之中的人被逼回原地。
剑影闪烁，交手数回，当再次传来金属声音时，阵法忽然大乱，破绽尽现，阵中之人冲天而起，逃出阵外。
“六师姐/妹……”
“抱歉……”冷岳翎低头，捡起地上的雪影，“我又失误了。”
唐钰沉默，走上前去，轻握冷岳翎的手，“六师姐，你是不是……”
其余几人俱是沉默，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们不记得这是今天第几次阵法练习失败了，十次里有八次是因为冷岳翎走神，却都是没有办法去责怪她。
萧青岚和洛忆阑之事在几天前传遍江湖后，他们本以为冷岳翎会有很大的反应，却没想到她似是毫无所感，每天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看起来比平常更沉默一些。
没想到刚刚放下心来，今天的阵法配合练习就出了问题，他们这才知道，冷岳翎不是没有感觉，只是她的反应和别人不太一样……
迟钝……
“小六啊，过来，为师和你说几句话。”远处的邬世灵冲冷岳翎招了招手。
冷岳翎抿唇，走了过去，对邬世灵低头行礼，“师尊。”
邬世灵捻须，摇头道：“小六啊，心里如果不舒服，就发泄出来，这样对你才好。”
“……”冷岳翎低头，情绪有些低落，“弟子是不舒服，却发泄不出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邬世灵的双眸闪过无奈，“告诉为师，是因为萧青岚吗？”
“是。”冷岳翎没有掩饰，右手拇指摩挲中指指环，隐隐有些不安。
见到远处几人还在等着冷岳翎，邬世灵挥了挥手，“你们都散了吧，我有话要和小六说。”
当人都走后，邬世灵问道：“是不是对那些逼她们跳崖的人不满？”
“是。”冷岳翎抬头，“我知道因果，却说不出对错，所以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该难过。”
“小六啊，不考虑这些外界因素，你告诉为师，你真正的心情是什么？”
“真正的心情……”冷岳翎抿唇，低头不语，许久，声音终于隐有起伏，“萧青岚不在了，她和我还有一战之约没有完成，我却再也见不到她，我，我很难过。”
“所以，这才是你的心结。”邬世灵负手看向苍茫云空，只见白云飞速掠过，又迅速变换着形状。
白云苍狗，转瞬即逝。人生百年，不过如此。
冷岳翎沉默，双手紧攥两旁衣角，不知等了多久，她终于听到邬世灵说了句，“你下山吧。”
她愕然抬头，“师尊？”忽然意识到什么，慌忙摇头，“师尊不要赶我走。”
邬世灵笑了，捻须摇头，“为师只是要你下山去历练一番，没有要赶你。”见到冷岳翎愣神，又道：“你的阅历太浅，却又不像小七那样想法简单，总有很多心思。也正因如此，你才会对为师瞒下东方璃的事情，酿成今天的局面。”
冷岳翎沉默，隐有抗拒心理，却又听邬世灵道：“当然，这件事为师也没有办法说谁对谁错，罚你，只是因为你撒谎。”
“师尊……”
邬世灵摆手，语重心长道：“如果让你下山见见世面，多历练些，想必你会有更多的感悟，对萧青岚的事情也会看得明白一些。”
“那，师尊要弟子下山多久？”
邬世灵看了眼冷岳翎手中的雪影，“多久都可以，直到你有了新的领悟，突破你的雪山剑法瓶颈，就可以回来了。”
冷岳翎举起雪影，神情似有所思，“师尊知道弟子遇到瓶颈了吗？”
“感悟，也决定了你的修行。你有出色的天赋，欠缺的就是阅历，所以去吧。”
“是，”冷岳翎低头行礼，“弟子明白。”
几天后，冷岳翎下山，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人生自此开启了新的一页，而这页，在她今后的回忆中，都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
幽冥谷，一年四季如春，花开不败。
叽咕叽咕——
鸽子飞到一座二层阁楼窗台上，抖了抖羽毛，叫了几声，片刻，便见一名女子缓缓走来，一袭竹青裙衫恰到好处衬出她姣好身姿，明眸安静而从容，只是隐隐透出些许疲惫，却在那唇角几分笑下，淡然了许多。
她轻手捉起鸽子，笑着揉下它的脑袋，方才取下竹筒。
信条内容入眼，她脸色微变，转瞬又恢复正常，轻拍了下鸽子的脑袋，“去吧。”
鸽子叽咕两声，翅膀一振，飞了起来，转眼便消失在空中。
“来人。”女子向门外喊了声，便有一人推门而入。
“不知右使有何吩咐？”
这青衫女子正是幽冥右使柳如冰，洛幽依走后，她便暂时接下幽冥教事务，虽然不熟悉，但凭着出色的领悟和决策力，很快便处理的井井有条。
“圣使已经有了下落，你去挑选二十名武功高强的人，等我命令。另外，去药司一趟，让他们给我想办法弄一些能消除伤痕的伤药，就算不能消除，能减轻也是好的。”
“是！”
来人走后，柳如冰再次转身望向窗外，只见天边红霞浸染层云，仿佛一场烈火肆意燃烧，将半个天际染红。
她沉默良久，渐渐的，唇角弯出一丝云淡风轻的笑，轻轻捋顺袖口，动作缓慢而轻柔，“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么……”
声音渐渐轻了下来，直至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开始卡文，写的愈发艰涩，知道剧情怎么写，却有些无从下笔，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