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高带着医生团队和保安匆匆赶到医院一楼的时候,记者们正沉浸在溢满粉红色泡泡的梦幻氛围里,双手合十做祈祷状,所有人都忘记了说话。叀頙殩晓
齐高立刻着手扫尾工作,尽职地将他们一个一个地请了出去。
项慕川和夏温暖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整个过程里,他始终抓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开。
他的掌心温热,她的手背冰凉,就那样紧紧地贴在一起,热度却无法正常传递——他暖不了她,她亦无法将他变冷。
项慕川体内的气力正在一点点流失,因此不得不大半个人倚在夏温暖身上,却还要佯装没事人一般对着镜头得体地微笑轺。
夏温暖努力地将戏做足,也配合地笑着,却如何也掩不住眉心的那抹讽刺。
她的心脏该是有多么强大啊,才能忍住将那枚戒指丢到项慕川脸上的冲动!
“总裁,总裁夫人。”这时齐高走上来,向他们汇报,“记者已经全部离开了。哎”
那一瞬,两人脸上虚伪的笑容齐刷刷地褪得一干二净。
项慕川当即松了一口气,轻柔的嗓音在夏温暖的头顶盘旋,他说——“温暖,没事了……”
言下之意,就好像没有了他,她就会出什么事一样。
项慕川又抱了抱她,让她的脸颊贴近他的胸膛。
夏温暖听到他澎湃而剧烈的心跳声,终于露出了不耐的神色,眉头一拧,毫不迟疑地用力挣开了男人的手!
甩动间,那枚他亲手为她戴上的戒指猛地向下一滑,或许肉眼根本看不出来,或许只有零点零几公分……
但那种感觉太过强烈了,强烈到她整个人犹如一下子沉入了几千米深的海底,在强力的压降下,在无边的黑暗中,呼吸透支,身体随时都会爆裂开来,继而溅出惨烈的血柱!
夏温暖没有抬头去看项慕川脸上的表情。
说实话,别说是看他,此时此刻,就连和他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呼吸着相同的空气,都让她觉得无比的恶心!
然而下一刻,男人却像一滩泥似的软倒了下来,两眼一闭,脑袋重重落在夏温暖的肩头。
“总裁!”
——齐高喊了一声,夏温暖下意识伸手去扶,医生和护士也手忙脚乱地围了上来。
“他怎么了?”
问完之后她便后悔了,因为夏温暖在侧过头的同时,听到了男人平稳的呼吸声——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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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原先那个病房,染血的被褥已经被撤掉了,项慕川躺在床上,睡着。
床边搁着一张软椅,夏温暖静静坐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她无所事事地将戒指沿着手指扣上、褪下,再扣上、又褪下,如此的动作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到最后,她凄凄笑了笑,猛地将戒指攥在了手心,不再去管它。
这时候,齐高推门进来。
夏温暖侧过视线,看到他手里握着的西药,没说话。
倒是一向寡言的齐高先开口了,“夫人,总裁他一时半会醒不了。不如你先去吃点东西,再过来守着他吧。”
夏温暖听罢,冷冷一笑,“守着他?你不要会错意了,我来这一趟,原本就是为了公事。这还什么都没谈呢,我怎么好走?”
“……”
齐高无奈,这两个人,一个折腾自己的身体,一个折磨自己的心,还真的是天生一对。
——“如果不是有你在,他又怎么会睡得这样熟?”
然而齐高终究没将这句话说出口,只是将药放在床头,转身走了出去。
夏温暖听见关门声,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自嘲地扯开嘴角,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为自己的自欺欺人而感到羞愧。
要真的有这么坚决,早就该把他推醒,再速战速决不是么?哪还会让他休息得这样够本呢?
眼睛为他下着雨,心却为他打着伞,这么矫情又恶心的事,求求你别再做了!
夏温暖,你真的该醒了……
她站起身,虽然没觉得饿,喉咙却很干渴,想出门倒一杯水喝。
哪知夏温暖才走开一步,床上的男人好似被雷击中一般,一个打挺坐直了身子,急促地叫了一声——“温暖!”
他的眼睛还没来得及完全睁开,剧烈的咳嗽就已经响彻了整个病房。
夏温暖登时傻在了原地,愣了好几秒才知道坐到床上,迅速抓住他紧绷的手臂,轻轻去顺他起伏的脊背。
“喂,项慕川,你怎么了?”
夏温暖紧紧皱着眉,试图从他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之中看出些端倪,刚刚不是还好端端地睡着的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项慕川,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温暖!”像是只会叫这两个字了一般,项慕川的睫毛狂颤,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胸腔里的空气被急速挤出,夏温暖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本能地去捶男人的坚如磐石的肩膀,他却岿然不动,甚至将手扣入她的指缝,同她十指紧紧交缠在一起。
夏温暖吸一口气,在他的蛮横下毫无抵抗之力,也不知是痛还是其他,忽然就红了眼眶,她在他耳畔咬牙切齿——“项慕川,你又发什么疯?”
男人如同梦魇了一般,整个额头全是汗,病服都湿了,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他的声音低低的,又很模糊,就像是毫无安全感的呢喃,“温暖,你别走,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有好多话想告诉你……”
湿热的气息暴雨般落下来,喷洒得到处都是。夏温暖躲不开,难受极了,她将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努力让自己的神智恢复清明,“正好,我也有话要和你说——”
“哦。”项慕川这才稍微听进去一些,总算还有点风度,顺从地点点头,“那你说。”
夏温暖沉着脸,差点将手边的茶杯往他脑袋上招呼过去——说?让她对着他的胸口说么?
但她不得不忍住,耐着性子循循善诱,“……你先放开我。”
也不知等了多久,仿佛有几个世纪那般漫长,项慕川总算松开了铁壁一般的双臂,口上虽叹着气,但还是和她靠得很近,近到能数清彼此的睫毛。
夏温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眷恋之中隐隐藏着眷恋,但这并不影响她接下来将要说的话。事实上,无论发生什么,都已经无法左右她的决定了。
夏温暖看着项慕川的眼睛,清了清嗓子,自信地开口——“我要当盛世公司的执行总裁。”
原本朦胧的氛围,被她这短短的一句话,瓦解得一干二净。
项慕川懵了一下,似乎有些接受不了她忽然将话题硬生生地转到公事上来,“你说什么?”
夏温暖摆出的完全就是一副生意场上的精明嘴脸,似笑非笑的唇角,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一秒钟便将温馨的病房变成了尖锐的谈判场。
“怎么,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那我说得再清楚些,我可以让它并入项氏旗下,就和你最原先的预想一样——你成为盛世的董事长,控股和开发的决策统统交给你。但是,前提是我要坐上执行总裁的位置。而且,总裁人选必须由我来选定。另外,明天我就会向你提交辞呈,卸任项氏集团财务总监一职。”
每听一句话,项慕川的脸色便更加阴暗一分,到最后,他吐出三个字,声音都不像是从他口中传出来的。
夏温暖摊开手,宽大的袖口一下子滑到手肘处,两条又白又嫩的细胳膊露在外头,别提有多诱人。
她轻轻笑起来,梨涡微漾,“你这样问好奇怪……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这样子赚钱更轻松啦!执行总裁名头响亮,虽然只是个挂名的虚职,但薪水也非常的可观,而且……”
项慕川盯着她的眼睛,冷冷截断她的后半句话,“我是问,你为什么要离开总公司?”
夏温暖不再笑了,她索性连一点表情都不摆了,只用淡得像白开水一样的声音回答:“这个问题很重要么?我又不是要脱离总公司,我依旧是项氏的员工。”
项慕川的视线转向一边,眸中的星光一点点暗下去,他的心好似被一把钝刀割着,拉扯间血红血红一片,但他忍着剧痛,点点头道:“是啊,只不过是,就连上班时间,都可以避开我了。”
“……”
“温暖,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么?”
女子眉眼低垂,看着自己葱白的指尖,也不拐弯抹角,“我觉得,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心脏在那一瞬间被生生刺穿,尖锐的痛感逼得这个男人额下的两条眉头都在颤抖,但他却连疼都叫不出声来。
——“好,我答应你。”
夏温暖露出胜利的笑容,然后她听到他低沉的嗓音,言语间近乎是在乞求了,“那么现在,你可以听我说了么?”
她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残酷得直接在他眼前摇着食指,“不好意思,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至于你想说什么,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说着夏温暖站起来,抓过放在一旁的钱包,转头就走。
“温暖——!”
项慕川急了,半个身子腾空,奋力喊出她的名字。
夏温暖还真的停下了脚步,但项慕川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得她喃喃道:“哦,对了。这个——”
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摊开手心,露出那枚戒指,脸上的表情犹如镜花水月般不可捉摸。
夏温暖轻轻一抛,空气中即刻划过一道银光,她冰冷的嗓音再次响起,“还给你。虽然我很感谢你的解围,尽管我一点儿也不需要……但我夏温暖,向来不屑占用别人的东西——尤其是林依的!”
项慕川的神情顷刻间凝固了,胸口有什么将要呼之欲出。
难道……难道是因为这个她才会?!
“温暖,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可以和你解释!”
当时项慕川在病房里看到电视里的现场直播,知道夏温暖遇到了麻烦,第一念头就是拿出另一枚戒指转移那群记者的注意力。
但现买是来不及的了,项慕川本来想放弃,但猛然记起他自己似乎曾经将某个钻戒盒子丢在了座驾的抽屉里,一直没有拿出来过。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项慕川抄近路绕到医院后面的停车场,没想到还真的给他找到了!
彼时项慕川一门心思只想要帮助夏温暖脱困,根本没有时间细思。
他的计划看似天衣无缝,实际上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这么说,还真是了?”夏温暖笑得美极了,但眼睛里却是空洞一片,“呵,也对啊,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项慕川此刻恨不得把心挖给她看,“不,这真的是误会!温暖,你听我解释!”
报应来得这样快,简直让他百口莫辩。
“解释?”夏温暖轻轻重复了一遍,仿佛在琢磨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然后她直直望着他,眉头厌恶地皱在一起,“可是怎么办呢?我一点也不想听啊……你敢说这不是要送给林依的?你敢说你不知道这枚戒指的尺寸和我的手指不符?你敢说你拿这个给我戴上不是为了暂时堵住悠悠之口?你敢说,这不是你在帮我解围的同时,给我的羞辱?”
女子平静而犀利的质问,让项慕川的神智濒临崩溃,胸中气血急剧翻涌。
他看着她,知道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自己再一次伤了她的心。
“温暖,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否认……但这枚戒指不是最近买的,是……”项慕川脑袋胀痛,一时竟吐不出准确的日子。
因为那真的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了,他连自己为什么会走进珠宝行挑戒指的理由都记不起来了,“我……”
见男人吞吞吐吐又犹豫不决,夏温暖蔑笑着扬起下巴——“够了,我帮你说——你想和林依求婚!”
项慕川呼吸一窒,顿时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那就去啊!还等什么?!”夏温暖立刻举起双手,有些缴械投降的意味,声音里透着疲惫,“你放心,我不会再当你们之间的绊脚石了!但相对的,请你们,通通离我远一些!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项慕川喉咙干哑,眼前的景象都已经重影了,声音十分的虚弱,“温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他费力地伸出手,去够她的。
却被夏温暖抗拒地猛力挥开——“别碰我!”
她侧身对着他,一只手捂住一半的脸颊,像是哭了,却没有落泪,“项慕川,你快点娶了林依吧。”
“算我求你了,我等不了两年了……”
“你还想让我怎么样呢?”
项慕川也终于是忍无可忍,对着这样不冷静的她,他又哪里冷静得下来。
——“夏温暖!这世上没有巴望着丈夫去娶别的女人的妻子!”
然而夏温暖没有再说话了,因为她看见病房的门被轻轻地推动了一下,又急速地合上了。
在那一秒的空隙里,飞舞的裙角没能逃过她的眼睛——门外站着一个女人。
夏温暖径直走过去,将门猛地拉开。
迎着风,林依的头压得很低,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夏温暖看看她,又看看病床上的项慕川,似笑非笑地吐出一句,“你算我哪门子的丈夫?包养小三的丈夫?”
“你!”项慕川瞪大眼睛,他觉得自己又快要呕血了。
“温、温暖姐……”林依的声音轻如蚊蚋,似乎是想和她说什么,但夏温暖眼睛都没有斜一下,高她许多的身子冷厉地踏出门外,还不忘在林依肩上推了一把,高傲地吐出三个字——“滚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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