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寒冬降临了,皑皑白雪笼罩了大地,仅仅是七天的时间,这严冬凛冽,就像一场噩梦,夏族上下竟是无一能逃脱这场噩梦,伴随着那寒冬笼罩大地的,还有那严酷劳役和刑罚,夏族上下,人人自危,从贵族到平民,皆身穿素缟,即便是地位尊贵的宗亲贵族,也不敢生歌造舞,只因那被被白起大人至为宠爱的传奇女子的香消玉殒……
听闻曾有身份尊贵的贵族曾在这期间私设了宴,便因此祸及上下,获赐了残酷的刑罚,割唇去耳,宠姬妻妾皆不能幸免。
贵族尚且如此,这场伴随着那个极致传奇与尊贵的女子的殒世的噩梦更是如同这场寒冬一样,漫长而又永无止境地笼罩着每一个平民与卑微的奴隶……
短短七天时间之内,夏族的统治者白起是以极其残暴的手段驱使着奴隶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建起了那座崭新的墓室,沉重的劳役与高负荷的驱使,致使即便在这严寒的冬季,不断有血肉翻飞的尸体被丢到了荒郊野外,一度成为那些为冬季储存食物的野兽们争抢的猎物,漫长的冬季夜晚,视场都是野兽嚎叫撕咬的声音不绝于耳……
堆积如山的奴隶的尸体不会影响那座崭新的墓室的竣工,孟青夏入葬的日子近了,那数百个鲜活的祭品也都换上了洁白的服饰,他们都是作为陪葬品存在的,年轻的少年与少女将会在那座墓室里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他们大多是从平民与部落之中选出的孩子,最大的少年甚至不足十二岁,最小的那女孩,才不到八岁。
这对他们的族人来说,是一种荣耀,因为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充满了勇气,同时也拥有着这纯洁的心灵和洁净的躯体,他们将代表他们的族人用永世的灵魂侍奉在那座亡灵沉睡的陵墓里,用这永世的侍奉,从天神那里换取恩泽,洗净族人的罪孽……
但这些年轻的少年与少女们,却是懵懵懂懂,显然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将会是如何,他们被自己的父兄母亲以及族人以最高最隆重的礼节送到了那些来寻人的巫仆手里,他们甚至还因此感到沾沾自喜,因为这么多孩子里,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选得上的,然后他们便被聚集到了一起,带到了那座宏伟的王城,经历了神圣的沐浴与净身,换上了洁白无瑕的服饰,在巫师的面前祷告了七天七夜。
伟大的巫师告诉他们,这是天神赐予他们的荣耀,而他们的族人,也会引他们为豪,感激着他们。
那座新的墓室建于地底下,冰冷而又森寒,雄伟肃穆的墓室堆满了珍贵无比的陪葬物,这高规格的陪葬,象征了墓主人尊贵的身份,而那沉重的石棺,也分明是一座合葬墓,一座仍是空的,而另一座,此刻正被白布铺就,那石棺之中,是一座寒冰叠棺,这森森寒气,千百年的寒冰,是用以保存尸身一如生者的。
那冰棺之中,此刻赫然正躺着一道美丽的身影,她身着袆衣,彩绢彩绘,是盛大庄重的场合象征着尊贵身份时方才着的华服,衣裙有纹案,似雀非雀,似彩鸡非彩鸡,实乃凤凰的雏形,墨发之上,则以衡和笄约发,衡悬于两旁当耳之处,笄贯于发髻之中,这般庄重的服饰,反倒让那棺中的女子,少了几分青涩和稚气,多了几分成熟和高贵。
“白起大人,青夏大人……该安眠了。”今日的湛和涟也是身穿素缟,看着那棺中妆容精致,掩盖了原本苍白的面色,反倒显露出了往日那般的生者气色的孟青夏,让人只觉得,那棺中的人儿,安静得仅仅是睡着了那般……她的神情是那样的宁静啊,就连嘴角都隐约还停留着睡着前那幸福而又满足的笑意,长长的睫毛仍是微微向上翘起的,仿佛待她睡醒之后,仍会懒洋洋地向上扇起,睁开眼睛,露出那双清澈而又沉静的漂亮黑眸一般……
恭敬而又小心翼翼的请示声并没有得到回应,那强大而又残酷的统治者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那深邃冷峻的面容也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寒冰,这个往日虽是威严莫测的,可他的眼底深处到底仍是有暖意的,如今看来,竟已是冰冷得不近人情……
他还是那样英俊绝伦,那张风采绝世的英俊面容,俊美无涛,有如神邸,那双莫测危险的蓝眸变得更加让人难以捉摸了,那冰冷与暴怒甚至变得反复无常,即便那残暴的手段为整个夏族带来了一场噩梦,在他眼里,仿佛也已经不算什么了……是了,短短的几天,竟就可以让一个爱民如子的伟大君主,变得冷漠而无常。
良久,他终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冰冷的声音才在这冷得让人颤抖的墓室里响起:“开始吧。”
沉睡的亡灵,请听召唤,顺着指引,冥神慷慨,庇护亡灵,忘却痛苦,归来,留下……
这是贵族们入葬时才有的招魂安眠的仪式,巫师和巫仆们正在低吟着古老的招魂词,希望能把墓主人的灵魂带到这里,归宿归宿,有了归宿的灵魂,才不会飘零,才不会孤单,仪式的最后,那些将要被留在这里作为陪葬的年轻的少年和少女们通通都被带了进来,作为陪葬,他们将会被留在这座墓室里,刺穿手脚嵌在陪葬的法阵所在的眼,但他们不会立即死去,没有留下任何事物的墓室,他们会因为饥饿和寒冷,渐渐地,干净地,安静地在这里死去,成为真正的陪葬品……
古老的制度,总是如此野蛮而又残酷的……
可意外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这些尚还不知道自己的下场的孩子们,到了此时此刻,不可能还愚蠢到不知道自己是作为什么而存在的,突然有孩子惊恐地哭叫了出来,发疯了一般想要往外逃,大呼着:“他们骗我!父亲大人骗我!我不想死!”
有人起了这个头,原本有序的仪式也忽然变得混乱了起来,女孩们怕得发抖,却没有男孩那样的勇气想要从守卫手中冲出去,逃离这鬼地方,她们嘤嘤哭泣了起来,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恳求着那个英俊伟大,被她们视为神的君主:“白起大人,求求您,我们不想死……没有人告诉我们,我们是被带到这里陪葬的……求求您……”
“我要离开这里!让我走!啊!”被死亡的恐惧刺激得想要疯狂反抗的孩子们开始不断地想要往外逃跑,和守卫发生了冲突,更有甚者,还没跑出那墓室,就被人架住了脖子,吓得只能跪地恸哭……
场面,混乱成了一片,这些孩子们的恸哭和哀求,却不能引起那冷峻而又淡漠的统治者的半分怜悯与同情,相反地,这样的混乱,只会惊扰了那冰棺中沉睡的人儿,白起眉间蓦然一拧,冰冷的蓝眸深处,也分明闪过了一道令人胆战心惊的危险和不悦……
……
沉睡的亡灵,请听召唤,顺着指引,冥神慷慨,庇护亡灵,忘却痛苦,归来,留下……
突然一股寒气袭来,孟青夏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脑袋里混混沌沌的一片,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有一种不知身处何地的感觉,那陌生的语言,她听不懂,可又好像听懂了一般……
亡灵?是她吗?她只是累得睡着了而已……怎么这样吵,白起呢……她这是在哪?
“青夏姐?青夏姐?”
青夏姐……这是,在叫她?
眼前好像忽然能看清东西了,孟青夏迷迷糊糊地顺着那叫唤的声音的来源处看去,自己的嘴里,也极其自然地问出了声:“怎么了,小何?”
小何?
话落,孟青夏才好像惊觉了什么,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一道可怕的念头,眼前正焦急地看着她的小何,正是跟随她参与考古挖掘工作多年的助手,而她自己……孟青夏的脸色古怪得很,一会苍白,一会又是变化万千,她低头看向自己,那一身……正是自己的工作装,而此刻,她的手里,甚至还拿着没来得及放下的工具,面前是发掘了一半的被掩埋的石盘……
这里是……那座分明应该在她挖掘工作时就崩塌了的,然后将她带到了那个古老的史前历史中的墓葬群……她怎么会在这里?孟青夏慌忙地问出了声:“白起呢?白起在哪?”
“白起?”这会换小何一脸茫然了,但马上,小何又急切地与孟青夏说道:“青夏姐,咱们快出去,刚刚接到信号,这里不安全,可能要坍塌了!”
话才说着,脚底下似乎就真的那么颤动了几下,刷刷刷,泥土便纷纷掉落了下来。
“青夏姐,你快跟上啊!”小何手忙脚乱地扛了工具走在前面,还边不忘回头催促仍站在原地发呆的孟青夏。
这是……怎么了……颤动越来越剧烈了,小何都走远了一段距离了,回过头催她,但孟青夏仍是一脸茫然地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一般,挪不开脚,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那记载了白起丰功伟业的壁画……
孟青夏的目光仍然紧紧盯着那石画,像是被某种无形的魔力吸引了一般,就连脑袋都越发混沌了起来,那石画上的男人,好像会睁开眼睛,正看向她,目光温柔,蛊惑,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一般,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像一道红光一样笼罩向了她……
是白起……是白起的……那刻骨铭心的记忆,怎么可能是假的,怎么可能是一场梦呢……现在的她,才是在做梦吧?
她记得的,最后的印象,是看到了石画上,他微微弯起的嘴角……可孟青夏此刻看着那画里的白起,却莫名地,只有无尽地悲伤,就连看着白起那样温柔的眸光,她竟都觉得揪心……
“青夏姐,快啊!”
她记得的,记得的……那里是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刻骨铭心的记忆……地动山摇越来越厉害了……只要她肯迈动脚,从这里走出去,一切便会恢复如常,她还是她,那个考古界的新锐孟青夏,老爷子怕是正在家中等着她回去禀报细节,因为老爷子对这次的发现也很在意……可那与白起有关的一切,真的是梦吗,如果是梦,怎么会那样的真实,就连那痛,也真实得让她揪心……
那里,小何在催促着,可这里,是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刻骨铭心,真实的记忆,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