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尤其是在这种紧要的关头,所有大臣们都在心急如焚地等着与白起大人商议战事,从联军各处发来的急报也早已堆积如山,白起大人在这种时候不曾露面,这不得不让大军上下恐慌。睍莼璩晓
九夷人那边,似乎也收到了风声,绛近来开始频频有动作了。
然而外面发生的这一切的消息,都没能进入孟青夏的耳朵,记不清已经是第几天了,尽管孟青夏知道,这根本就是白起的意思,但如此肆无忌惮地将她软禁在这里,就算白起真的能够以这种手段,让孟青夏所待的这一帐之内,至少免于战乱和一个个接踵而至的噩耗的侵扰,但孟青夏还不至于就能因此而稀里糊涂地躲在这座白起为她建起的避风港里一直待下去。
就算白起真的能若无其事地在她的头顶撑起一片天,可若是连白起都倒下了,这仅剩的清静之地,又还能守护她多久呢……
即便一开始,湛似乎还打算瞒着她,想尽办法拿谎花搪塞她,但如今,他似乎也清醒地意识到这一招是不管用的,就算他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但她本就从来就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可以哄骗得过去的小孩子,湛想必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索性便依照白起大人的命令,彻彻底底地将她给软禁了起来,无论孟青夏询问任何问题,湛一概避而不答,除却一日三餐令人送来之外,就连湛自己,几乎都是寸步不离地亲自看守着她。
多日以来,孟青夏甚至一步也不曾离开这间帐子,帐是白起的亲信,却长久地日夜不停地看守着她软禁着她,这样的情况本就太过不寻常了,这不得不让孟青夏更加怀疑白起的情况究竟是到了多么糟糕的地步,让他们这样费尽苦心地瞒着自己。
孟青夏的脸色也是一日比一日难看,如果此时此刻的她,连软禁的意思也看不出来的话,那她未免也太愚蠢了些。到了傍晚的时候,便有人按照前几日一样,送来食物,唯有每日到了这时候,孟青夏才有机会见到有人从这间帐子外头,到这里来。
“青夏大人,我们给您送来食物了。”送来食物的士兵恭恭敬敬地将东西放下便要退出,他们并不敢对她无礼,但他们也不怎么与她说话,想必这也是湛事先特意嘱咐过的,唯恐他们在她这儿,说了不该说的话。
“等等。”孟青夏的确算是已经十分能耐得住性子了,可那也仅仅是在……她尚还能用谎话安慰自己的情况下,此刻的孟青夏已经被软禁得失去了耐心,她忽然往前走去,将那些食物不由分说地全部推倒在了地上,皱着眉,神情严肃,甚至还有些不耐烦,但在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还是用近乎平静的口吻一字一句说道:“你们打算将我软禁在这里到什么时候?让胆小鬼湛进来,亲自告诉我答案。事实上,这里并没有人可以擅自这般无礼地对待我,除非在你们的眼里,我仍是昔日什么也不是的小奴隶!”
这样的话……他们怎么承受得起……
尽管人人都知道,这位青夏大人,的确是出身奴隶,可如今,她的身份毕竟是不同,就是那些长老院的大臣们,也得考虑到她是白起大人的妻子的事实,敬让她几分,但事实上,孟青夏的年纪虽轻,却极少如此咄咄逼人,人们更是不曾见过她像如此这般不耐烦的模样,一时间,这些可怜的士兵们,自然是有些招架不住了,他们只不过是来给青夏大人送食物的……
最终仍是湛不得不出面替这些可怜的小士兵解了围,见是湛大人亲自出面了,他们自然是如蒙大赦一般立即退了下去。
孟青夏紧皱着眉头,抬起眼帘看向了进来的湛,这张精致秀丽的面庞,看起来严肃而沉静,可那双漆黑的眸子,分明像是有小火苗隐隐要蹿起一般,那眸光越是沉静,就越是好像可以穿透人心,她就是这般,用一种平静而又沉默的力量,让人忽然感到呼吸困难,如同身上所有的衣衫都被人剥光了,丢在了冰天雪地一般,什么遮蔽也没有,连躲都没地方躲。
面对这样的孟青夏,湛也是苦笑连连,就连他自己也不曾料到,自己此时此刻,竟然还真有些被这个年轻的少女给唬住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湛也是一脸的为难,但如今他恐怕就是想避而不见也难,只得无奈道:“青夏大人,我的小祖宗,您就是百般为难我,我也不能令您再离开这里,想必您心中也很清楚,这是白起大人的意思。”
顿了顿,湛忽然十分严肃地补充了一句:“就算天塌下来了,至少这里,我们也会尽力为您撑着。”
孟青夏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湛虽然希望能够极尽所能地获得她的谅解,但他仍是没有要让她离开这里,甚至没有要告诉她白起到底怎么了的意思。
静默了片刻,直到此刻,孟青夏才轻轻地叹了口气,面色也和缓了下来:“至少……你该让我见一见白起,我明白你们这般,是不想让我担心,可你应该知道,越是如此,才越是让我寝食难安。即便……即便白起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尽管您这么说了……”湛的表情看起来还是很为难,但仍旧没有半分要松口的意思:“请原谅我不能违背白起大人的命令,除非白起大人吩咐了,否则您恐怕不能离开这里半步,您也不必指望能从这里的人口中听到些什么,您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安心待在这里,等候好消息的出现。”
“若没有好消息呢!”孟青夏的声音忽然高了,就连那直到刚才仍是极尽所能地沉静和冷静的面容,也出现了裂痕。
湛怔怔地看着孟青夏那双颤动的泛了雾气的黑眸……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湛,罢了吧,是瞒不过她的。”风雪呼啸,蜂拥蹿进了这间温暖的大帐里,一道纤长的白袍身影正缓步走了进来,银白长发之上,沾染了尚未融化的雪花,仿佛与之融为了一体一般。
这清俊而又温和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在这间大帐里响起,孟青夏看向了他,湛也回身一看,然后微微一愣:“微生大人,你怎么来了。”
孟青夏不语,微生却是微微一笑,他没有回答湛的问题,只是对着孟青夏所在的方向,向是问候老朋友一般,自然而然地寒暄道:“隔了那么久才来看你,真是抱歉。事实上,情况如你所想的那般,甚至……更糟糕一些……”
“微生大人!”
湛似乎想要阻止微生,但微生却只是恍若未闻,微笑道:“青夏大人,请跟我来吧。”
“微……”湛的脸色简直不大好看,天知道微生大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就算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情况对他们而言有多么不妙,可难道微生大人不知道,就算让青夏大人知道了这不妙的事实,也是无济于事的吗,只是徒增了她的烦恼罢了!
“湛,她并不是昔日你我所庇护下的孩子,她是青夏大人,白起大人的妻子,如今白起大人的情况如何,你我想必比谁都清楚,白起大人不在,这里便应该多听听这孩子的话。你越矩了,湛。”微生的脚下一顿,他的口吻,也是难得的,多了些严肃和威严……
她是孟青夏,唯有这条,就已经是理由。
湛一滞,有些犹豫地看了眼面容平静而温和,却又那样不容置疑的微生,又看了看此刻那几乎有些让他感到陌生的孟青夏,沉默了片刻,湛终于还是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
孟青夏见到白起的时候,反应是出奇的平静,但这似乎本也就在微生的预料之中。
但这里,恐怕也只与孟青夏自己知道,自己心中那翻滚的波涛是那样的猛烈,几乎要让她窒息了,可她表现得却是出奇的冷静,并不是因为她真的已经料到了这样的场景,也不是因为她真的可以对眼前所见到的情景毫无反应,只不过是因为……就连她自己,也好像突然失去了控制自己身体的权利,脑袋轰轰作响,是空白的一片,她几乎,是说不出话来……
白起就躺在床榻上,而数日之前,他分明还那样好端端地坐在马背上,将她狠狠地扣在怀里,恼怒地指责她的逃离,可尽管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孟青夏仍是不敢相信,眼前的白起,那蓝色的光斑在他的皮肤之下游离,肆无忌惮,让那青筋冒起,他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紧紧蹙着眉,每当那蓝色的光斑游离到了白起心脏的位置,他都好像犹为痛苦一般,就连肢体和骨骼都是扭曲的,她甚至都听到了骨头错位的声音……
忽然之间,沉睡在床榻之上的这具高大的躯体颤了颤,白起低低地闷哼了一些,然后剧烈地抽动了起来,他的意识分明是尚未清醒的,闭着的眼睛,紧拧的冷峻眉宇,即便在这种尚未清醒的意识下,白起竟是忽然抬起了手,锋利地剐向了自己的心脏,痛苦得直想要将自己的心脏和血肉给剐出来……
“白起大人!”
“快,快点!快点按住白起大人,否则他非得要了自己的性命不可!”
“白起大人,您快清醒一些,白起大人!”
在场的都是白起的亲信,他们急急忙忙地试图控制发狂的白起大人,可白起的力气却是大得惊人,就是那五六个人,竟然也不能按住他一个人!
“白,白起……”霎时间,孟青夏的脸色苍白如纸,她呆呆地矗立在那,像是一尊石头……
那是,怎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