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随着白起的神色冰冷下来,整个大殿之内的温度,也仿佛也随之情可见冷了下来,冰冷的寒气让所有人一时都无法适应,他们一个个皆沉默着,以至于,这个大殿寂静得有些可怕,那有些昏暗的光线落在最上首那高大俊挺的身形之上,让人看不清那位年轻的统治者脸上的表情,一切仿佛也都陷入了一层神秘的漩涡之中……
白起的心思莫测,一向让人琢磨不透,而此刻,人们更是无从揣测,在听到西域那传来的这样独特的又充满挑衅的消息,即将在这里降临的,又是怎样的一场风暴……
“失去这一位可靠的盟友吗……”终于,这寂静冰冷的大殿,响起了一声低低的揶揄和嘲讽,那低沉的声音仿佛带着暴风雪一般的寒流,猛地袭了过来,人们只觉得似乎有什么冰冷刺骨的东西突然之间也随之扎进了血肉里,甚至在这大殿之上,已经有人因为一时骨头发软,稍有了踉跄,幸而有旁人搀扶着,才不至于当场出洋相……
这里可没有人敢忘记,英明睿智的白起大人,发起怒的时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但这一切都并不时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们即便到了今天,也根本摸不清,那位年轻而又心思深沉莫测的统治者的心思……
此刻的白起大人,他蓝眸冷漠,如结了冰的蓝色火焰,他缓缓地敛起了那双惊心动魄的蓝眸,似是嘲弄,又似是不屑,让人摸不清,看不透,俨然就是一个优雅绝美的恶魔……让人胆战心惊。睍莼璩晓
在场的所有人,心头皆是随之一揪,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力爪扼住了他们的咽喉,夺取了他们的呼吸,强大的压迫感压得人面色凝重,大气不敢喘一个,这大殿之上,刚才还吵吵闹闹成了一团,而现在,却安静得,连呼吸都嫌大声。
“白起大人……”湛的神色也是凝重,甚至心中也突然被揪得要呼吸不畅,他多么希望,来向白起大人转达这样一个疯狂而又胆大包天的挑衅的消息的人,是他的哥哥涟,而不是他……
那个女人,一定是疯了,才会胆敢用整个氏族联盟的安危来做赌注,试图挑战白起大人的威严……
就在所有人以为暴风雨必然会来临,白起大人就要发怒的时候,白起却出人意料地,那淡薄的唇畔竟是凉凉地勾起了一抹冷笑,他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淡笑凛然,风度翩翩,透出了几分慵懒和嘲弄:“这的确像是,绛会做的事,为何你们的脸上,却露出了比我还惊讶的神情?”
呼……暴风雨没有如预料般来临,人们的脸上,皆有了几分错愕,可即便如此……
昏暗的光线之中,白起高大的身躯坐在那,让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只听见那带了几分慵懒和嘲弄的声音,似乎还是一片淡定……白起大人并未发作,但这反而让在场的所有人感到更加呼吸不畅了,那窒息的感觉,让所有人更加不敢说话。
事实上,白起大人若是与西域女巫绛联姻,对他们而言,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如今漠北的局势变化莫测,即便是先前已经结定的盟友,也随时可能生变,但那位九夷女巫绛,打着寻找具备神缘的女巫继承人的借口,千里迢迢来到中原,她对白起大人的心思,傻子才猜不出,听说早在几个月前,绛与白起大人,就有过渊源,况且贵族的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更何况还是白起大人这样英俊强大而又年轻有为的君主……
西域女人不仅热情如火,就连胆子也像熊熊烈火一样让人无法招架,这一回,她竟然是这样大张旗鼓地向白起大人示爱……
诚然,就是看在联姻背后带来的实质利益的问题,白起大人也应该理所当然地接受绛的好意才是,这对于如今夏联盟将势力扩张向漠北,掌控那莫测的局势是有千万的好处,况且女人,从来就不适合做什么政治家,凌驾在男人之上,就算是绛那样的女人也是一样,遇到儿女私情的事情,就会昏了头脑,做出疯狂的事。
可就算是这样……绛如今的做法,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一些,没有哪一个男人,会允许女人这样肆无忌惮地威胁自己……这也是人们为什么总说,女人就算再聪明,也不适合做政治家的原因,聪明一世的西域女巫绛,难不成她以为,凭借这样的办法,就真的能够威胁得了白起大人吗?
越是强大的男人,总是不大喜欢自己的女人太过聪明的,而绛,显然还没找到取悦一个像白起大人这般手握大权的强大男人的办法。
“白起大人,微生大人来了……”就在所有人战战兢兢,不知道该如何缓解眼前这个尴尬的局面的时候,微生到来的消息,就好像上天在危急的时刻,降下了甘霖,解了燃眉之急一般,人们纷纷起身,欲向白起大人告辞。
直到大殿里的大臣们都纷纷退下了,湛方才试探着请示道:“白起大人,微生大人已经来了,是否像往常一样请他来见您?”
这些日子,微生也一直是住在王城里的,这几日白起召见微生的次数也比以往有些频繁,这也难怪,毕竟是秋祭将至,微生又是统管占卜和祭祀的巫师,总是有谈不完的事情要向白起大人禀报的,人们对于微生会在这时候前来求见白起大人也并不觉得奇怪,所以在微生来的时候,那些大臣们才会觉得如释重负一般,纷纷告辞起身。
“让他进来吧,其余人,都退到外面去吧。”顿了顿,白起复又淡淡地看了湛一样:“湛,你也去外面守着吧。”
湛点了点头,然后恭敬地退了出去,命人将微生请了进来,自己则守在了大殿外头,这几日,白起大人召见微生大人的时候,也大抵是让他们守在殿外的,就连近身侍奉在白起大人左右的湛,也一概不知白起大人是因为何事召见微生的。
微生进来的时候,大殿里侍奉的人基本已经都退了出去了,虽然已经是快要入秋的时节了,尤其是入了夜,天气还有些寒冷,但微生仍是一如往常,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袍,银白的长发只用了一根缎带束着,这几日,那原本就清俊的身形,仿佛也更加消瘦了一些。
白起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依旧是维持着那个坐着的动作,仿佛从头到尾都没动过一下一般,如同一尊完美的雕像,任何一个角度都冷峻刚毅,无可挑剔,微生虽是看不见,但却行动自如地来到白起的面前,微微一笑,行了个礼,温润如玉:“白起大人,您‘看’起来,精神状态倒比我想象中要好一些。”
“那也多亏了你的功劳。这一阵子,反倒是辛苦你了,微生。”白起淡淡地勾起了唇角,他的神情看上去一片平静,入座在最上首的身形,甚至还有些令人沉醉的慵懒与俊逸。
简单的寒暄之后,微生便径直踏上了那象征着统治权的台阶,而白起也并未反对,任由着微生在他的王座身旁跪坐到了地上,微微将白起垂放在身侧扶手上的那只手向上抬起,将袖袍往上折,然后微生便例行公事一般,像往常时候一样,替白起把起脉来。
一时之间,这大殿之内复又陷入了一片寂静,直到微生收回了手,清隽的眉宇间微微地凝起了一道凝重的神色,就连他一贯都如玉般温润含笑的面容,也都终于再无半分轻松的神色,似乎是在谨慎思索着什么。
“你的神情严肃,眉头紧锁,看上去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相比微生的神情凝重,反倒是白起的神色平静淡漠,他淡薄的嘴角微微地向上掀起一道带着几分嘲弄的弧度,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这气氛凝重的空旷大殿里响起,反倒漠然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白起大人,如您猜想的那般,情况不容乐观。”就是天塌下来了,微生也极少流露出这样凝重的神色:“我听说,九夷女巫绛,在这时候送了联姻国书来……想必远在千里迢迢的她,比我还更清楚,您的身体到了如今,会是什么样的状况。”
“哦……这也算是,我一路处心积虑,背负着‘杀母’、‘弑父’、‘篡位夺权’的罪孽走来,算无遗策,却也总会有翻船的时候。”白起缓缓地勾起了嘴角,隐隐带了几分讽刺,那如同有一层薄雾笼罩在眼底的深处,更是丝毫没有一点笑意。
手心那越发活跃的一点幽蓝,那幽幽的蓝色,活跃得很,也正在慢慢长大,西域女人的巫蛊之术,他先前,的确是小看了,那点小东西,看起来无伤大雅,但随着它慢慢地长大,想必也正是他慢慢虚弱的时候。
尽管目前为止,他看上去一切都还未出现任何异常,但想必就算不必微生再多解释,白起自己也是很清楚的,那东西,越是强壮的时候,它生长的速度也就越快……
微生皱了眉头,他也难得,流露出这样愁眉不展的模样:“白起大人,您应该也知道,西域女人,在情蛊的事情上,总是有自己的一套,就算是不同的女人,养出来的蛊虫也都是独一无二的,两蛊并种植于您与女巫绛的身上,除非绛动手,才能杀死了您身上的蛊虫。这也是西域女人一贯可怕的地方……绛在这时候大胆相要,应该也很清楚,再拖下去,您的身体,只怕会被这条蛊虫拖垮,到时候,您也不得不像她妥协……与其如此……”
“微生,你我少年相识,想必也很清楚,在我面前,什么样的话该说,什么样的话不该说。”白起眸光微敛,深潭静月一般的蓝眸之中有令人窒息的骇人漩涡正在腾起,那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微生顿了顿,然后轻叹道:“想必您身边的那孩子,也会如我所想,为了大局而考虑……”
借着绛失去理智的疯狂行为,事实上也是一个白起大人考虑彻底让九夷附拥于夏,再无翻身之日的好时机,如今岷山国的消息让人忧心,西域九夷和漠北葛国的立场,又并不可靠,白起大人如今正在考虑的,恐怕也是彻底改变这被动而又不利的局面的事才是。
“即便只是权宜之计……难道白起大人您真的要等到身体里的那蛊虫长大,您的身体日渐衰弱的一天吗?到时候……恐怕也就不仅仅是白起大人您一个人的事了,整个夏,都会因此而陷入混乱,而那些蠢蠢欲动的邻居们,也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
“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局面。”白起缓缓抬起那诡异却惑人的湛蓝色瞳眸,他的神情看上去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那冷然的声音却犹如从地底钻出来的一般,警告了微生一句:“就如你所说,这样的事情若是让太多的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该引起怎样的混乱。因此,微生,我并不希望这件事情,除却你我之外,还有多余的人知道。”
“可是……”微生的神情也有些诧异:“您的意思是……”
白起笑了笑,然后蓦然起身,拂袖放下了掀起的袖子,抬脚便要往下走去:“一切都还没到需要立即决出胜负的时候,微生,若是连我所信任的你,都不能为我解决燃眉之危,那么气数将尽的,恐怕就不只我一人了。为了那样可怕的事情不会有来临的一天,在情况变得更糟糕之前,这正是你与我需要尽可能挽救这局面而努力的时候。”
白起早已往大殿之外而去了,而微生却仍旧维持着先前那个跪坐在地上为白起把脉的姿势,直到这大殿之外,传来了白起与守在外面的湛说话的声音,微生方才刚刚回神一般,轻叹了口气,然后微微地弯起嘴角笑了,像是在发牢骚一般:“您还真是,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真是个棘手的任务呢,您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