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最近,你的生存环境太安逸了……
白起这话一出,无疑是一个相当严厉的警告,孟青夏只当是白起因为她擅自违背了他的命令而发怒,倒也觉得有些心虚。2
这边的挣扎似乎引起了离得近些的周遭士兵的注意,但即便他们看见了,除了吓破胆,无能为力外,又能做什么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袋朝下血液倒灌的缘故,孟青夏觉得整个头部的血压都涨涨的,呼吸不畅,还有些面红耳赤,一想到这么多人看着她被白起玩弄一样轻而易举就被拎了起来挂在马背上,孟青夏便觉得羞愤难当,尽管她心里对白起的愠怒还是有些发怵的,但也总比要脑充血爆毙而完的要好,孟青夏不禁复又挣扎了起来,但她显然是学聪明了,向白起这样强硬又自负的男人,和他闹脾气,除非他的心情不错,愿意哄着她,否则就只会让事情更糟,孟青夏苦着一张脸,手脚挣扎着想要自己爬起来,嘴里闷声道:“白起,我难受……”
讨好的语气,可怜兮兮的口吻,白起微皱了眉,手里的动作还是温柔了下来,将孟青夏给捞起,令她屁股着下,背靠着自己,坐在自己前方。
察觉到呼吸忽然顺畅了些,孟青夏已经无力挣扎了,她漆黑的眼中闪烁着微妙的光芒,分明是在打量着该如何应对眼下的情况。
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立即降临,白起在外人面前,通常并不会立即让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难堪,但那并不代表孟青夏就能凭借她那一两句的示弱和讨好,就能平息他的愠怒,白起不再和孟青夏多说一句话,这样的沉默,反而比斥责来得更让人感到压抑,孟青夏垮着脸,倒宁可白起立即将她的下场挑明了要来得痛快些。
“白起大人……”这里心中最发憷的当属湛了,那小奴隶是暂时安全了,但他可就没有那样的好运气了。
白起神情冷漠,带了些凉意的目光扫向了正欲开口向他解释什么的湛,然后微微敛眉,显然是对湛这一回自作主张没有听从他命令的事很不满意:“从前你自作主张,我尚能理解,并愿意宽容你,但如今看来,你是越发不知道怎样做一个忠实的臣子了。”
“湛,湛知罪。”湛神色一正,原本想将责任推给一力支持这个小奴隶冒险的微生大人的话也顿时生生咽了回去,当即从马背上下来,跪在了地上:“请白起大人责罚我的罪过。2”
白起大人会这样说,显然是对他的行为感到了失望,白起大人正是信任他,才将这个小奴隶交给了他来看守着,在白起大人吩咐过的命令和微生大人的决定间,他竟然顺从了后者,尽管……他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么严重的层面,只一心认为,微生大人是忠诚于白起大人的朋友,不会作出对白起大人不利的决定,可事实是,身为白起大人的部下,他的行为,已经违背了白起大人的命令,背弃了白起大人的信任,甚至是……犯了严重的错误……
“你的哥哥涟专司刑罚,你应该知道,对于你所犯的错,该领什么样的刑罚。”白起的面色仍是冷若冰霜,语气并没有因为湛的请罪而有丝毫松动,他是个威严的王者,对自己一向是严苛的,对部下,也一向如此……
也许他也是时候该让那个孩子知道,从前她虽然不止一次违背她的命令,他也并没有真正降罪于她,但那只是看在她还只是个孩子的份上,现在的她,应该知道,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即便遭殃的那个人不是她,也会是她身边的人。
坐在白起臂弯之间的孟青夏,也是神色一变,晶亮清澈的水眸倏然睁得大大的,微微颤动,她看着跪在地上的湛,终于意识到白起这一回,恐怕并不是在说笑,而湛,真的会因为她,而遭殃……
湛低下了头,他的脸色凝重,但嘴里仍是一丝不苟地回答道:“是的,白起大人,背弃了您,湛应该付出生命的代价,以偿赎自己的罪过。”
生命的代价!
孟青夏的心底咯噔一声,脸色当即变得苍白了起来,而白起,一点也不像是在吓唬她而故意这么说的……背弃了白起的代价,孟青夏从来没有想到,白起竟然会真的要降罪于湛,尽管严格说起来,白起离开前,所下的命令,实属军令,而他们,违背了白起的命令,的确可以降下比死罪还要更残酷的罪名……但是,但是湛可是白起身边得力的部下,跟随白起那么多年,对白起是忠诚无二的,即便湛真的犯了天大的罪过,白起也不应该这么无情的……
“既然你知道了……”白起缓缓地垂下了眼帘,那深邃冷峻的五官线条,都仿佛被一层冰霜覆盖,没有半点突破口,永远不会融化……
“白起!不要……不要这么做……”孟青夏心中一慌,忙抱住了白起圈住自己的手臂,她不安分地扭回了身子,抬起头来,惊颤的水眸看着白起自薄唇一气呵成至下颚的冷厉寒彻的线条。
“不要,这么做?”
白起眯起了眼,孟青夏看到,他冰蓝色的危险瞳仁里,正倒映着她那一张倔强而慌忙的脸色,孟青夏咬了咬唇,然后将头埋进了白起的怀里,山风拂动她头顶不安分的发丝,轻轻地掠过白起的下巴,孟青夏降低了音调,闷声示弱道:“白起,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总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遥远的地方等着前方传来的消息,这样的滋味不好受,就像凌迟,所以,所以我才擅作主张……我只是,只是希望你平定有扈氏的伟大功绩中,能留下一点点关于我的痕迹……”
“关于,你的痕迹?”白起凝了眸光,那湛蓝的深眸之中,也陡然闪过一丝异样。
孟青夏并没有听出白起语气中微妙的变化,她不敢看白起的眼睛,并不是因为她这倔强又胆大包天的性子会因为看了白起的眼睛就胆怯,不敢为湛求情了,她只是觉得,这样的话实在难为情,而白起的那双可怕的犹如罂粟一般会让人上瘾的眸光,总会将人看得透透彻彻,令人心慌难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也许很久很久以后,你会因为成为一个伟大的君主,和那耀眼的桩桩丰功伟业,而被人记住,可是没有人会知道我曾经是怎样被你带回夏后氏的,后来的命运,又是如何,连很久很久以后的我,都会只记得有关你的事,而忘记了我自己……”
就如那个将她带到这个世界的上古遗址,她可以从壁画上知道关于白起的一切,可唯独,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即便有一天,她消失了,死去了,也不会在历史上留下半点痕迹,这些,与白起,还有这个世界的,丝毫记载……
“白起,你不要责罚湛,好不好?求求你。”孟青夏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这段时间,她好像越来越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了,也越来越清楚,在白起面前,要使什么样的法子,让冷酷无情的他没法生起气来。
湛仍是维持着那个跪着的姿势,而人们只看到,那个小奴隶,将脑袋埋在这个伟大强硬的男人的面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终于,白起的神情有了些变化,孟青夏的头顶,传来了白起揶揄的声音:“你倒是‘有情有义’。”
“白起?”孟青夏眨了眨眼睛,她现在可不怎么关心自己的下场了,至少,肯定不会比湛惨……
但他并没有立即允诺孟青夏的求情,只是冷斥了一声:“即将自顾不暇,还有工夫替别人说情。”
“那你不如罚我好了,我也违背了你的命令。”孟青夏恼怒憋闷道,看起来有些要破罐子破摔了,她都已经说了那样难为情地话了,可白起仍是一点仁慈之心都没有,这让孟青夏有些沮丧,又有些气恼。
呵,竟然还知道拿自己威胁他了,看来,他的确是,将她给惯坏了,才让她学会了如此肆无忌惮……
白起的神情也似有若无地起了些变化,他倒没有发怒,而是转而似笑非笑地勾起了性感的薄唇,在她耳边低语了句什么,果不其然,孟青夏那原本气恼又沮丧的白皙面容,刷地一下腾起了殷红,不知所措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白气,说不出话来……
白起却也不再理会她的满面通红,继而淡淡地扫了眼仍跪在马侧的湛,然后模棱两可地丢下了一句:“你的罪名,回去以后,我自会再与你算,至于那些意图和有扈氏勾结,反抗于我的人……”白起顿了顿,复又说道:“传我的吩咐,有扈氏如今已经因为他们的罪过在在劫难逃,得到了天谴,念他们为有扈氏所蛊惑,愿臣服于我者,我将既往不咎,善待他们的部族和子民,倘若不从者……只能让他们得到和有扈氏一样的惩戒了。”
白起的话音虽然平稳,甚至是不冷不热地,但那骇人的威严,却令人心中震慑,胆战心惊,不敢违背……
“是。”湛低下了头,不敢迟疑,无论白起大人先前是否真的要降罪于他,但至少,他的性命,似乎真的因为那小奴隶的求情,而保住了?
白起说罢,便低斥了声身下的骄火,策马离去了,连带着那不知道听了些什么而满面通红的小奴隶,也一并伴随着这道高大伟岸的身影而消失在眼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