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欢,你还真是天真,你肚子里不知道是谁的野种,还想玷污皇室清白,真是痴心妄想!”
冷宫的冰凉却不如这短短几句话,诛心之言,几乎把楚清欢的魂魄都击的零散飘落。
匍匐在地上,楚清欢看着眼前的酒杯,金杯里面的东西散发出难闻的味道,可是那味道再怎么折磨她的嗅觉,却也远远不及眼前男人的话。
“野种?皇甫殊,他是你的孩子,怎么会是野种?”楚清欢无力地嘶吼,想要把这话印刻在皇甫殊的脑中。
那一夜,她将自己彻彻底底交付于他,她的人连同她的身子,那时候他说自己肤如凝脂冰肌玉骨令人销魂,他说他定不会辜负了她,他说就算她现在是大皇子妃,可是将来也一定会是他皇甫殊的皇后。
可是,当初对自己甜言蜜语的人如今却是一字一句一个野种,将自己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楚清欢,先皇的惠仁皇后,你毒杀了先皇还不够,难道也要污蔑朕吗?”
皇甫殊清俊的面庞上挂着淡然的笑意,只是眸光却是深邃至极,也是冷酷至极。
楚清欢忽然想笑,是呀,她怎么会忘了,她可是大皇子妃,是先皇的惠仁皇后,而不是他皇甫殊的三皇子妃。
她是丞相楚思远的嫡出女儿,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过世,父亲对她置之不理甚至于把她送到小姑姑家里养活。明明是丞相府的嫡小姐,可就因为自幼丧母连个庶出小姐都不如。落魄的姑母从来不曾善待与她,以致于她这千金小姐过得却是下贱无比的生活。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若不是因为大夫人想用她投石问路为长女楚锦绣挑选最合适的夫婿,怕是她楚清欢一辈子也不会被丞相府的人记起。
初回丞相府,她一心欢喜却不料中了姐妹的圈套,是皇甫殊犹如天人一般从天而降解救了自己,柔声安慰自己:“没事了的,我会保护你的。”
她沉浸在皇甫殊给与自己的温柔之中,甚至被这温柔蒙蔽了双眼,听了他的苦衷后义无反顾的踏上了不归路:“三皇子放心,我会嫁给大皇子的,然后帮你问鼎江山。”
她一再忍让长姐楚锦绣的阴谋诡计,她费尽心机赢得了大皇子的注意,甚至让大皇子不惜忤逆柳皇后而迎娶自己进门,她暗暗调查大皇子所有的势力,将大皇子的破绽一一告诉了皇甫殊希望他能成为太子,只是她却没料到宣武帝的骤然驾崩会让一切都来不及,她的夫婿,大皇子皇甫镜以长子身份继承了帝位,而她则成了新帝的皇后。
只是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她钦慕的男人身披着龙袍坐在龙椅上指点江山,对着自己说一句:“清欢,辛苦你了。”
所以,她嫁给大皇子第三个月,皇甫镜登基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新帝皇甫镜离奇中毒身亡,刺客自尽于未央宫外。
她假传先帝遗诏,册立三皇弟皇甫殊为新皇,自己在甘泉宫中等待着皇甫殊的到来,她想要告诉皇甫殊,她和孩子都在等着他……
果然这一天到来了,只是她想到了开始,却没料到结局。
“皇甫殊,你这么对我,你对得起我吗?”从十五岁归府,到如今她十八岁,整整三年,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眼前的人,可是如今他皇甫殊给与她的却是一个金杯。
楚清欢狠狠盯着皇甫殊,只是那张清雅俊美的脸上却满是不屑:“楚清欢,你还真是自作多情。朕想要得到的东西,又何须你插手?何况,朕喜欢的从来都不是你。”
不是她?他难道以为自己到现在还在妄想着他的爱吗?
“是吗?”
楚清欢忽然笑了起来,自己究竟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可以对自己无情乃至绝情如斯,而现在口口声声说他喜欢的从来都不是自己。心忽然冷了,唇角的讥笑骤然绽放。
似乎被楚清欢的态度激怒了,皇甫殊忽然欺近了她,声音中带着暴戾:“你还记得当初你害死的那个孩子吗?”
孩子?楚清欢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她的孩子还不到三个月,可是她能感觉到她的孩子在向自己哭喊,让自己救他。
皇甫殊面色酷寒,似乎千年的寒冰,那深邃的眸光迫视着她:“难道你忘了,当初是谁害得双儿小产?楚清欢,你这么恶毒,真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双儿?
她印象中叫双儿的只有一人:皇甫无双,宣武帝亲封的无双公主,可是……
“那只是一个意外,我不知道她怀了沈潜的遗腹子……”
她话还未说完,下巴却被皇甫殊狠狠捏住,似乎恨不得捏碎似的:“谁告诉你那是沈潜的遗腹子?那是朕的孩子,双儿冒着那么大的危险为朕怀了那个孩子,却被你这个恶妇害死了,楚清欢,你说你该不该死?”
胁迫自己的铁手忽然松开,楚清欢艰难的咳嗽了两声,几乎感觉到口腔内牙齿都要掉落了似的:“你说皇甫无双怀的是你的孩子?”
楚清欢一直以为皇甫殊喜欢的是自己,哪怕是娶了楚锦绣也不过是因为楚锦绣和自己是血脉之亲而已。可是谁曾想到,他心心念念,心里最为重要的女人却是皇甫无双,他的堂妹!亲族不得通婚,这是伦理纲常呀!
“皇甫殊,你让我感到恶心!”
皇甫殊却是冷冷的站在那里,目光中带着狰狞的色彩:“楚清欢,我要用你的孩子为我未出世的孩子陪葬,我要你这辈子都死不瞑目,永远活在痛苦之中!”
皇甫殊再度捏紧了她的下巴,牢固的让她挣脱不得半分,那金杯中苦涩的汤药灌到了她嘴里,顺着咽喉流淌了进去,一丝残渣顺着嘴角流淌了出来。
楚清欢跌倒在地上,想要呕吐出这汤药,可是却什么都吐不出来,惹来的是皇甫殊嫌弃乃至厌恶的目光:“楚清欢,我要你亲眼看着你的孩子死在你面前,要你一辈子都痛苦不堪来给双儿恕罪!”
明黄色的衣袍消失在视野中,楚清欢倒在地上,目光徒然的看着远方,可是忽如其来的疼痛让她骤然回过神来,她拼命的捂着小腹,似乎这样就能挽留住肚子里的孩子似的。
可是小腹传来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满地打滚,一股温热从身体中流淌出去,她想要阻拦,却没有半点力气……
“传令下去,把她右手和双脚的筋脉都给朕挑断了,朕要她一辈子都迈不出这甘泉宫半步!”
苦涩的味道让楚清欢再度醒来,四肢传来的疼痛让她明白那冰冷的声音并非是自己的幻想,身下是露出了烂絮的锦被,惨淡的蓝色,上面绣着的是交颈的白头鸳鸯。
共携白首不恨老,交颈鸳鸯为成双。
皇甫殊写给自己的诗,她记得那一字字都力透字背,可是此时此刻于她楚清欢却是莫大的讽刺。
“没想到二妹倒是还有这般闲情,果真不愧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后呢。”
闻言,楚清欢猛地抬头望去!楚锦绣不知何时竟是就站在那里,头戴着凤冠,一身大红的凤袍夺目耀眼,几乎让她睁不开眼。
“你来干什么?”粗噶的嗓音几乎让楚清欢自己都忍不住,自己竟会是这声音的主人。
楚锦绣眉眼如画,端的是仙女下凡一般,就连声音都是惯有的温和:“本宫听说陛下竟是要落先皇后的胎,只觉得陛下未免太绝情,毕竟先皇后可是最在乎自己这个孩儿的,二妹,你说本宫说的是与不是?”
楚清欢冷眼瞧她,却不知她究竟是何打算。
“可惜姐姐赶来的迟了些,不过将功补过倒也是可以的。”她芊芊玉手一挥,身后的太监端着一碗汤药走到了床前。
“这可是用二妹你的骨血熬得汤药,二妹可千万别辜负本宫这一番心意呢。”
苦腥的药味让楚清欢顿时失色,“楚锦绣,你不是人,你……呜呜……”
苦腥的汤药灌入口中,楚清欢拼命地往后退,她不要!可是被挑了手筋脚筋的她又岂能躲开身强力壮的太监的桎梏?
黑漆漆的汤药一滴不剩的被灌入了楚清欢口中,她趴在床上呕吐,却是一点都吐不出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是疼痛的,似乎一双无形的手揪着自己的心脉似的。
“这样,先皇后便能和小皇子永远在一起了,多好呀。”她忽然话锋一转,厉声道:“给本宫好好守着这甘泉宫,别让一只苍蝇飞进来!”
甘泉宫,曾经明祯帝最是宠爱的惠仁皇后的宫殿成为了这皇宫中最凄凉的地方,实至名归的冷宫。楚清欢记得她看着甘泉宫前院里的甘棠叶子红了八次,落了八次。
她知道孀居的无双公主被皇甫殊接入宫中,曾经的三皇子妃她的姐姐楚锦绣被册封为皇后,甚至还诞下了皇子,听说小皇子五岁了还不会开口说话,皇甫殊焦急不已。
楚清欢看着屋檐下落下的零星小雨,她刚想要爬回去却听到咯吱一声,是甘泉宫大门洞开的声音。
“先皇后楚氏接旨!”
楚清欢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太监按着她的脑袋,迫使她跪下迎接圣旨了。
“皇上传旨,先皇后楚氏,涉嫌谋害先皇,朕顾念其弱质可怜饶其一命,岂料楚氏恩将仇报不思己过,诅咒皇子,火刑赐死!”
谋害先皇?当年是谁给了自己那毒药,在自己耳边轻声说道:“这毒药无色无味,就算是金针也试探不出来的,清欢你放心好了。”
耳边是嘈杂的声音,楚清欢茫然的看着天空,直到手脚被锁在了刑架上她才如梦方醒。
“先皇后,你若是安分守己些,也能在这皇宫里终老一生,何苦要诅咒小皇子呢?”宣旨的老太监无声一叹,却是油腻腻的火油泼向了楚清欢身上。
“行刑!”
火刑,大周朝最为惨烈的刑罚,烈火烧身,人死之后魂飞魄散,就连孤魂野鬼都做不得。她一生为了那个男人,为了他杀人,为了他弑君,可是她最后得到了什么?
唯一的骨肉还没出生就被他们害死了,甚至她被强迫着吃下了自己的骨血。行尸走肉求死不得地活了八年,最后得到的不过是一场漫天火刑而已。
烈火在周身燃烧,天空中的雨势似乎要大了一分,楚清欢看着那洞开的甘泉宫大门狂笑道:“皇甫殊,楚锦绣,皇甫无双,我楚清欢今生有眼无珠,化身厉鬼,我也要报仇雪恨;若有来生,我定当有仇报仇,有冤抱冤!”
甘泉宫内当值的太监看到那烈火中挣扎的女人莫不是心中一寒,那声音犹如魔咒一般,在这漫天飞雨中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