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将近一年,刘御再次回到了鸡笼山,佛堂已经清理干净,看不出半年多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凄惨样子。
刘御这次是禀明了刘骏后,打着帮刘义隆和胎死腹中的“三弟”念经祈福的名义,来到鸡笼山上清修的。
结果他先前刚到了半山腰,看到了一个半生不熟的人,但是刘御并没有停车跟他打招呼,直接就让马车越过去了。
准确地说,其实刘御最开始压根没有认出来那位守候在马车旁给他让路的穿道袍的人是谁,等马车驶出去一段路程,刘御低头一边翻书,突然间若有所思:“二狗,刚刚看到的那个人似乎有点眼熟?”
王狗狗收回往车窗外面看的目光,嘴角略微抽动了一下,答道:“回殿下,如果二狗没有看错,刚刚那位分明是褚渊褚少爷。”
刘御一想,恍然大悟,也对,他在建康城中唯一熟悉点的,除了原本武陵王府里面的那拨人,也就算得上是褚渊了,怪不得隐约觉得眼熟。
刘御一点也没为他没把人家认出来的事情而感到羞臊,谁让褚渊平白换了一身衣服,跟以往的清俊华贵形象确实有一定的差距。
这人是谁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刘御稍一停顿,皱眉问道:“等一下,褚渊好端端怎么会穿着道袍出现在鸡笼山上?”
这个问题的答案王狗狗就不知道了,王狗狗现在是关于刘御的事情知道一半,皇宫里的事情他知道一半的一半,至于其他人,就不在他的关心范围内了。
还是车外面坐在车轴承上跟车夫一块驾马的李萍隐约听了一耳朵,从外面探进头来:“殿下,是因为先帝被反贼杀害之时,褚少爷也被牵连其中,这件事情虽然所知者甚少,但当日跟随您一起冲杀下山的人却都看到了。”
刘御不傻,一听这句话就明白了过来,略微一挑眉梢:“你的意思是说,宋武帝知道这件事情,所以褚家人害怕了?”
李萍重重一点头,心道跟自己主子说话就是省事儿,一撩眼皮见王狗狗神情中却带着些许疑惑,禁不住投以鄙夷的目光,想了想还是进一步解释道:“虽然碍不着褚家,但是家主褚湛之生怕皇上有所怀疑,所以特意把长子送来鸡笼山修道,以示忠心。”
刘御一琢磨,似笑非笑道:“怪不得我稍稍一提,宋武帝一口就答应了,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一通事情搀和着。”
刘御的心中很恼火,妈蛋这分明就是刘骏还没有丢掉把他跟褚渊拉郎配的念头,这次八成也是打的啥“日久生情”的主意,实在是太不把他当个男人看了。
不过误打误撞,刘骏这次不疑有他就答应了,恐怕不会想到他来这里是别有用心的。刘御勾着唇角微微冷笑了一下,轻轻一抬脖颈,示意李萍继续赶车,自己缩在车坐垫上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哈欠。
李萍于是专心致志看着前方,指挥着车夫选择平坦的道路往山上赶,本来这种小事儿不是她应该操心的,但是刘御这个人疑心病很重,万一有人半道使坏把他的马车驶到别处去了,那可怎么办?
王狗狗不认识上山的路,于是李萍就承担下了这个任务,反正她风里来雨里去的已经习惯了,坐在外面吹吹风权当放松心情了。
刘御到了鸡笼山山顶的佛堂里,正好看到几个僧侣在给案上添香油,而堂上贡的佛却是残缺的,半边脑袋都不见了踪影。
刘御停了脚步,抄着手没有出声,眼神却黏在佛像上面不移开。
王狗狗这段时间拼了命地揣摩他的心思,如今也能十中猜中一二,此时稍一沉吟,已经明白了过来,走上前对着一个小沙弥双手合十:“请教小师傅,请问为何佛像还是残缺的,这样岂不是显得对佛祖不敬?”
“施主有礼,”小沙弥早就得到了消息,很明白这一行人是什么来头,十分有礼地答道,“这尊佛像是前朝元凶废帝谋逆案发的时候损毁的,事情平息后,也有不少施主上山添香油钱,只是皇上下令不准许修缮。”
鸡笼山是佛道圣地,每年前来朝拜的善男信女不知凡几,偏偏在山顶正殿上堆了这么一个佛像,刘御稍一想就明白,刘骏明显是想要让前太子刘劭弑父杀亲的事情被天下人继续议论下去。
这么一想,刘御就对堂上的佛像丧失了兴趣,自有接客沙弥前来把他引到已经准备好的厢房内。
带来的几个包裹自有王狗狗帮着打点,不过这次略微费了一些时间,虽然刘御来这里只能够算是小住,跟以往不知道要住多长时间的情景多有不同,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今的身份跟以往也是天差地别,不可相提并论了。
再加上有王宪嫄一片慈母心肠无处可使,恨不能把整个席丽殿的宝贝都给他塞到马车里,所以这次的行李比以往几次都要多。
王狗狗还在里面热火朝天地忙活着,包裹里面多了不少来之前王宪嫄哭着喊着塞进去的东西,不是刘御以前用惯的,本来不该摆,可是又不能不拿出来摆上,不然容易被人戳脊梁骨说山阴公主不守孝道。
王狗狗生怕刘御到时候进来一看,发现房间多了不少看不顺眼的东西显得拥挤了,对于一个物件要摆放在哪里都要斟酌很长时间,动作自然就慢了下来。
刘御在隔壁房间洗了个澡,让李萍伺候着擦干净头发,换了身衣服,见王狗狗还没完事儿,颇有些不耐烦,招呼了一声,就带着李萍往别院外面走。
一出门就看到一个穿着道袍的人坐在回廊的石阶上不时往这边探头。
刘御走路的时候习惯目不转睛,谁都不爱搭理,但是李萍却一眼就看到了这个人,倒不是单单她眼神好的缘故,还因为这里挨着佛堂正殿很近,来来往往的都是僧侣,突然出现一个长发飘飘道士打扮的人,着实太显眼了一点。
佛道是冤家,李萍都有点纳闷这人怎么进来的时候没被僧侣沙弥们联手打出去,凝神一看,脸上揣着笑:“褚渊公子,您怎么在这儿?”
褚渊一看,真是喜出望外,赶忙从石阶上起身,拱手道:“下官见过公主。”一边说一边禁不住微微涨红了俊脸。
只要不是一个瞎子,如今肯定都能看出来褚渊对刘御抱着什么心思,更何况李萍也知道宋武帝刘俊确实想过要撮合这两个人。
其实平心而论,她心中倒也觉得褚渊这人不错,相貌堂堂不说还用情至深,着实算是良配——如果刘御不是一个纯爷们真男人的话,这两个人没准真的能成。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她一听褚渊开口就知道要坏事儿了,这孩子点子也太背了一点,一张嘴就触了刘御的霉头。
李萍偷眼往身后一看,果然刘御一张漂亮得会发光的脸死死板着,连忙打圆场道:“褚公子可是在半山腰看到了我们殿下的马车,又恰好有事情要找我们殿下说,所以才急急赶过来找殿下的?”
她在一句话里面强塞进去了三个“殿下”,就是为了告诉褚渊,有些话你不能说,得叫“殿下”不能叫“公主”,这种委婉的恭喜人家升位的拍马屁法子在这里是不适用的。
褚渊果然不是傻子,略一沉吟就明白了李萍的暗示,他在隐蔽的角度感激地对着李萍点点头,稍稍上前一步,眼睛盯着刘御脚下踩着的鞋子,低声道:“下官少时在山下,有幸通同殿下相遇,认出了跟在您身边伺候的李姑姑。”
这话说的是被丢到车外面充当马夫角色的李萍。其实是今天风有点大,褚渊透过翻飞的车窗看到了刘御的半边侧脸,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来的人是谁。
李萍一听,心中颇为触动,他们两拨人说是在半山腰相遇,其实更靠近山脚下,鸡笼山不算高,可也绝对不算矮,他们乘坐马车急火火地上来了,这才过了多长时间,褚渊用两条腿赶路竟然就追上来了,显然是鼓足了劲儿拼命往上跑。
再联想一下她刚刚跟刘御一并出来时,看到一向注重形象的褚家公子竟然席地坐在石阶上,这显然是跑得太急,着实累着了,后力不济才坐下的。
好男人啊,李萍在心中下了定论,又见刘御一副兴致缺缺不是很想搭理人的模样,只能无声叹息了。
刘御是真不怎么想搭理他,见此情景却突然心头一动,对着褚渊招了招手:“你过来一下。”
褚渊稍稍一愣,受宠若惊地傻了一下,不过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往前蹭了蹭,下跪行礼道:“殿下若有吩咐直管说,下官定当竭力完成。”
刘御很满意这句话,点头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还真有点事情要拜托你。”
作者有话要说:一天的课到晚上十点加上组织纳新,累死累活,明天不一定能更新,太晚亲们就别等了